血夜

    一道惊雷裹着闪电蓦地自高天劈落,将苍穹短暂地照成了刺眼的雪白色。

    雨将落未落,浓云沉甸甸地压下来,将夜色压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一阵马蹄声踏碎寂静,三匹骏马几乎并行着从竹林间冲出,身后甩下一路血红蹄印,离弦之箭般冲向前方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山口。

    秋殊晓的武功还没恢复,他一个使掌法的高手,没了内力空有招式就是个花架子,面对一众江湖高手连自保都勉强,裴玠和高少怀一左一右骑马护在他两侧,身后窸窣的动静不断逼近,他们二人面色凝重,无声地对视一眼。

    “不能在山道上继续走了。”裴玠用内力逼音成线,给高少怀传音,“这样下去迟早要被他们追上。”

    “过了前面山口咱们就弃马进山,在山林里找地方躲着先避过这一阵。”高少怀传音回他,“还有七日未雨的功力就能恢复了,届时咱们三人联手,他们拦不住。”

    交谈见,他们又往前奔了数丈,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前方漆黑的山口也越来越近。冲入山口的瞬间,一道黑影鹞鹰般从山壁上扑下,利爪随着出鞘的长刀亮出,撕开夜幕直指秋殊晓。

    那竟是个早挂在山壁上等着埋伏他们的高手!

    刀光转眼间就已欺到近前,高少怀把“度春风”倒进左手,右手在马鞍上一撑,身子顿时腾空横扫,运足了内力的脚尖分毫不差地踢在对方握刀的手上。

    对方也是个高手,高少怀这一下并未能把他的兵刃直接踢飞,却也让他原本指向秋殊晓咽喉的一刀生生偏了三分。他扑出的这一下力未用尽,刀虽偏了,人还是直奔秋殊晓那边去。秋殊晓临危不乱,他掐准杀手扑到近前的时机,上身在马背上陡然后折,杀手几乎贴着他的身体从他面前掠过,二人身影交错的瞬间,一枚吹箭从秋殊晓口中飞出,毒蛇似的从杀手右眼钻入,没入他脑中!

    这一箭下去人当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死人的尸体掉下来砸在秋殊晓身上,被他随手拨到一边坠落马下。死里逃生后他的神情并不轻松,呸地吐掉口中被机璜震出的鲜血,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低声说:“咱们恐怕没那么容易走了。”

    高少怀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她认出伏杀他们的人正是魔道有名的杀手晦明渊门下,可他们身后的追兵却分明是正道中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口口声声说她勾结魔道,自己就是这么“干净”的吗!

    相比起高少怀的惊怒交加,裴玠显得格外冷静,他似乎早料到了会有这一遭,察觉到不对也不过是紧了紧握剑的双手。

    “别和他们纠缠,先出山口。”他低声提醒高少怀,“山里应该还有埋伏。”

    高少怀迅速冷静下来:“我来开路。”

    裴玠没有拒绝。

    他们都很清楚,他们三人的武功在伯仲之间,相较之下,秋殊晓的掌法杀机暗藏,是于无声处见生死的诡谲狠辣;裴玠的剑法轻灵精妙,中正平和间可见变化万端;唯有高少怀的刀法最为凌厉悍勇,有劈山分海、万夫莫当之锐气,平日里看着曼丽疏朗纯粹是她这个人就没什么杀心。

    但此时已到生死关头,高少怀刀已出鞘,所有无处可诉的怨憎和不平凝聚在一线刀锋之上,刀法比平常更添三分凛冽,正好能震慑围杀他们的敌人,若从他们三个里挑一个开路,她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护好自己。”他小声叮嘱。

    高少怀略一点头,提刀打马率先冲了出去。山中果然还有埋伏,眨眼间又是六七条人影从山壁上扑下来,每个都至少有二流的水平!高少怀身上泥流里撞裂的骨头都还没完全恢复,彻底折了的臂骨更是不耐久战。知道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等身后正道的追兵赶上来就真的跑不了了,她不和他们缠斗,从马背上纵身跃起,“度春风”率先挑出。那一瞬间她仿佛和手中的刀融为一体,刀峰带着她整个人临空一转,从当先扑来的三个杀手中间那道狭窄的缝隙中旋出,在她身后,血光陡然泼在浓稠夜色上,三具尸体从半空坠落,每个人颈间各一条狭长的“红线”,粗粗看去位置居然分毫不差!

    一照面间,她竟已斩敌三人!

    “好刀!”紧跟在她身后的秋殊晓纵声大笑,“少怀妹子,别手软,剁了这帮废物的狗头,过了这一劫,哥哥我请你和裴老弟喝酒,咱们三个一醉方休!”

    “劳驾,秋兄弟。”裴玠十分心累地说,“你我同年所生,真算起来,我应当还比你要大几月。”

    “你不能打就省下力气逃命,少废话!”高少怀对他可没有裴玠那么客气,收拾完剩下几个杀手们立刻折回来,毫不留情地踹了他一脚,落回奔驰的骏马上,“喊什么喊!阿玠家里都是正道中人,你少给他惹事儿!”

    之后他们又遭遇了四波杀手,高少怀冲锋,裴玠殿后,秋殊晓居中补刀,起先三人配合起来还有些滞涩,很快就磨出了默契,变得合作无间起来,硬生生杀穿了山谷中的埋伏!

    奔波酣战一夜有余,三人都已力竭,甩脱追兵,站在寒意依稀的晨风中,三人彼此对视一眼,同时大笑起来。

    “不错,过了今晚,咱们也都是生死之交了。”秋殊晓抚掌道,“之前小弟不信任裴兄,和少怀说了不少你的坏话,小弟就先给裴兄赔个不是,之后等咱们彻底脱险,小弟再摆酒设宴给给裴兄请罪。”

    “生死之交不讲这些。”裴玠一摆手,向来只有温雅守礼表情的脸上眉目飞扬,眉梢还溅着两滴干涸的血,像两枚桀骜不驯的痣,“不过酒我是要的,你先把伤养好,我等着喝你最好的酒!”

    高少怀靠在旁边一竿老竹上边调息边看着他俩笑,突然,她耳尖微动,左手蓦地发力将裴玠和秋殊晓同时扫到身后,同时右手手腕一翻,“度春风”乍然出鞘,白虹一般向头顶横扫而去!

    “叮——”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响彻山林,近在咫尺的尖锐嗡鸣让高少怀一时什么都听不到,只凭着本能变招,改劈为挑,试图用刀尖隔断来人的咽喉。

    但这一刀落空了!

    暗中埋伏的敌人竟是个武功绝不在高少怀之下的一流高手,他挂在竹梢上,试图以出其不意的雷霆一击先解决掉三人中的“软柿子”秋殊晓,被高少怀拦下后知道机会已失立刻转而攻向她!瞬息间高少怀就已经和他交换了十多招,她越打越心惊,脑门上几乎要冒出一层冷汗来。

    论武功此人不见的能把她怎么样,可他使的那对双钩恰好克制她的兵器,更要命的是他回回都能先她一步把双钩横在她刀尖将落的位置拦住她的刀!

    那感觉……就好像他对她的刀法早就谙熟于胸一般!

    她师父高景行向来没有门户之见,无论是谁,只要来找他讨教他都是倾囊相授的,不过他毕竟是武林正道久负盛名的大侠,魔道中人等闲不敢来找他,求上门来的基本都是正道中人。

    这个藏头露尾来杀他们的人如此熟悉她的刀法……他到底是谁?

    前所未有的恐惧让高少怀本能地逃避这个问题,只专心在面前的打斗上,就在她与持勾人交上手的当口,持勾人带来的两个杀手也分别对上了裴玠和秋殊晓。这些人各个都是一流高手,他们三人一时都脱不了身。按说以高少怀的刀法怎么也不至于被他困住,然而毕竟是久战之后气力已尽,在那对短勾又一次交叠着从身侧封来时,她没能躲开。

    “度春风”被那蝎尾似的短勾牢牢锁住,高少怀一时挣脱不得,和持勾人僵持在了一处,眼看着她就要力竭,终于解决了杀手的裴玠赶到,短剑滑进短勾和“度春风”之间,全力一别紧咬着“度春风”的兵刃。高少怀抓紧机会抽回兵刃,“度春风”游鱼一般从转瞬即逝的罅隙中滑出,旋即就要上来帮他。

    裴玠手上和持勾人较着劲,头也不回,语气轻松地对她说:“去帮小秋,这边我来对付。”

    裴玠看起来应对得还十分从容,而秋殊晓的武功尚未恢复,哪边更紧急一目了然,高少怀没有犹豫,立刻反身去找秋殊晓。

    见她离开,持勾人冲裴玠森森一笑,单手顺着裴玠短剑的剑脊一递一收,顷刻间就从裴玠手背上勾下一条血肉来。

    一击得手,持勾人并不恋战,迅速往黑暗中退去,生怕对方再引来其余杀手,裴玠提剑欲追,下一刻却陡然站住脚,脸色铁青。

    他发现发觉自己的右手在止不住地发着抖。

    那短勾上有毒!

    毒一入体,裴玠右手掌心立刻泛起一层诡异的青黑色,活物一般顺着他手上的经脉一路往上蹿。那毒像一簇无物不焚的火,瞬间从掌心烧到了手肘,烧得他的皮肉都发了麻,连带着心口也犯羊角风似的狂跳起来。意识到这样下去怕是得要命,这个平日里温和到近乎温吞的青年果断反手一剑挑在自己手肘内侧。

    “阿玠!”厮杀中高少怀余光撇见这边,一声低呼脱口而出,她顾不上护着自己,手腕一振,“度春风”陡然化作一缕倒春寒时的春风卷过去,试图阻止他的动作。

    但已经来不及了,裴玠这一剑毫不留情地连他自己的筋脉并血脉一并斩断,彻底截了毒素蔓延的路径。经脉一断,手上力量骤失,右手的短剑“当啷”一声落地,他脸上丝毫表情都没有,左手一扯惊呆了的高少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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