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九)

    中原中也牵着神原杏从空中逐渐下落,稳稳站到太宰治面前之后就松开了手。他向前一步,挡住了太宰治看向少女的目光,语气不善:“你对待她的方式跟你嘴里说的可完全不一样。”

    他没有去追究本该在处理文书的太宰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个人智多近妖又筹备完全,肯定是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通过什么手段监控了他的行踪。

    “摆出一副骑士的样子,中也以为这里是童话剧场吗?”太宰治声音很低,充满了不耐烦,“那是我跟小杏之间的事,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就因为小杏帮你控制了污浊,你又觉得大恩难报了?所以才迫不及待地出头?”

    “这跟那些都没关系,”中原中也语带怒气,“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对你的做法视而不见!你做的事跟囚禁有什么区别?你又是以什么身份禁足神原的?”

    “……我没兴趣跟你在这里争吵这种事,”黑发少年厌倦地垂下头,“快把小杏还给我,然后从这里滚出去。”

    中原中也同样不耐烦地咂舌道:“这要看这家伙的想法吧?神原,你要跟他回去吗?”

    终于有她说话的机会了。神原杏赶紧点点头,又觉得自己这样像是背叛了释放善意的橘发少年一样,解释道:“谢谢你,中原君。但是我觉得即使最后我要选择离开,也要先跟太宰把一切说清楚才行。我不想就这样走掉。”

    她的话把话题从两个少年愈演愈烈的意气之争扯回了现实问题的层面上。中原中也按了按帽子,叹气道:“说得也是。不过你可要记清了,他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格禁足你。”

    神原杏笑着点头:“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明白的,中原君。”

    之所以会答应太宰的要求,不过是因为那时的她对太宰之外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而已。

    橘发少年对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这片街区。

    神原杏目送对方走出这条樱花坂道,然后才转过身来回望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少年。她偏头笑了笑:“很久没出门了,陪我走走再回去吧?”

    少年一言不发,默默走到了她身边,配合着许久不曾外出走动的她的步伐,慢慢散起步来。

    “……差点就要错过今年的樱花了,”她先开口道,“刚才我们路过的那一棵树,你注意到了吗?它是开得最好的。”

    繁盛的樱花如云雾盖在他们之上,枝桠交错,走在树下时几乎看不见天空。这样繁盛的春景令人心旷神怡,春天不愧是最生机勃勃的季节。

    “再好又如何?不过是几天之后就会凋谢的东西,”少年故意跟她唱反调,“小杏你不是更喜欢鲜切花那种残忍的保存方式吗?真可惜啊,樱花不适合做切花。”

    “说什么残忍……”神原杏摇了摇头,轻笑道,“正因它们是几日之后就会衰败的须臾之物,才要在它们最繁盛最美丽的时候认真观赏。否则不就浪费了这么好的景色?”

    太宰治始终没有看她。他鸢色的眼睛无神地凝视着他们脚下一层又一层的樱花瓣,低声说:“花又不是为你开的,你真自我中心。”

    “嗯,我知道,”她笑着回应,“但我是为了你才会留在房间里的。”

    身边的人脚步一顿,然后缓缓吐出一口气。

    “是为了实现那个愿望才对吧?”他说,“还没放弃吗?”

    “不会放弃的,”神原杏在自动贩卖机前止步,“要喝乌龙茶吗?”

    “不要,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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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寒冷的冬日已经结束,但谁都没有提起太宰治可以回自己房间去睡这件事。他们好像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习惯了有一栋可以暂且称之为家的住所,习惯了踏进同一个房门,习惯了午夜梦醒时身边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今夜无月,拉上了窗帘的房间昏暗难辨。这样的夜晚令人安心,仿佛一切思绪都可以掩盖在无尽的黑夜之中。

    太宰治没有睡着。黑暗中他睁开了眼睛,无声地注视着少女,目光从她的脸颊一寸寸扫过,最后落在她搭在被子外面的右手臂上。

    片刻之后,他慢慢伸出手去,轻轻抓住了少女纤弱的手掌。

    同床共枕三月有余,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到神原杏。初春的夜晚空气还有点凉,她的手难得比他温度更低,令他忍不住又抓紧了一些。

    回来之后神原杏再未提起离不离开的事,若无其事地读了书喝了茶,和他看了两部电影之后一起在窗边茶桌上吃完了今天的晚餐。除了她那惹人怜爱的声音重新在这个房间响起之外,一切都像中原中也来之前一样。

    但他依旧感到了无法释怀的不安。

    如细针一般的不安感时时刻刻刺痛着他,令他忍不住想:他究竟在恐惧什么?

    眼前的这个人对自己抱有100%的信赖,在他抛弃她之前,她绝不会弃自己而去。无论是织田作点到即止的提醒还是中也激烈直白的劝说,都不会让神原杏的意志有半分转移。

    能影响这个人的,只有自己。

    从今往后一直这样不好吗?只有他能离开的牢笼就不能称之为家吗?倘若家存在的意义是成为远离伤害的避风港,这里又有哪里不符合了?

    然而,少女在漫天粉樱中笑着问他要不要喝乌龙茶的样子,倏地在心头浮现。

    这一瞬间太宰治想起很多事,让他惊讶的是他居然都还记得如此清晰。傍晚海边的光影,深夜乌龙茶的苦涩。出任务时跟在身后的脚步声,她在lupin的灯光下猫儿似的圆眼睛。

    “……留在这里不行吗?”

    细微的声音在出口的瞬间就逸散于空气,太宰治惊觉自己问出了声。

    自她失声起就钉死在心底的想法,在这一刻终于出现了他再也无法忽视的动摇。

    【我想要实现太宰的愿望。】

    她呢?太宰治想,她的愿望又是什么?

    他一点点松开了少女的手。手指抽离时擦过她的手背,那里已经足够温热。

    已经够了,这种蠢事。

    太宰治慢慢坐起身,最后侧头看了神原杏一眼。她似乎依然无知无觉,沉静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晰。他看了一会,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黑发的少年离开床铺,拿着手机离开了卧室。不久,安静的社区街道响起车辆行驶的声音,短暂停留之后,再次启动,朝着无边的夜色行去。

    昏暗的房间中,少女睁开了金色的眼睛。异质感的金色在黑暗中仿若熠熠生辉,她轻轻握了几下右手,最后收回被中,沉沉睡去了。

    这一夜之后,太宰治再也没有回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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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来,她这是被拒绝了吧?太宰没有回家的第三天,神原杏下楼为自己简单地做了顿早餐。在房间里连续吃两天的零食着实是为难她了,以至于在吃到热气腾腾的食物时不禁有些感动。

    没有太宰的话禁足生活根本就过不下去。原来她之所以能忍受四个月的蜗居,是因为太宰每天都会回家,讲任务中各种各样的黑色幽默给她听。

    她想实现那个太宰未曾说出口、也从不肯承认的愿望。这是否是一种独断专行呢?又是否让太宰感受到了压力呢?她以前从没想过这些事。直到中原君站在她面前,对她的“帮助”耿耿于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或许一直以来她都在向太宰倾倒压力。

    神原杏靠在椅背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喃喃:“但是,他好像很痛苦。”

    在海中望着她的样子很痛苦,在夜风中说人生更苦的样子很痛苦,在温暖的灯光下说不可能实现的样子很痛苦。

    就仿佛活着本身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折磨。

    这对于拼命想要活下去的她而言,实在是很遥远的一种心境。

    ……再过几天,如果还是杳无音讯的话,就去找森先生好了。神原杏这么想着,虽然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但她比起太宰的痛苦,更想看到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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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后的夕阳别有一番美感,似火般烧红了横滨的半边天。

    “神原君,”森鸥外坐在正对着落地窗的椅子上,笑着望向她,“很高兴能见到充满活力的你。”

    神原杏垂下眼,没有回应他的问候,而是直接问道:“太宰他最近怎么样了?”

    “哦呀,你来的路上没有遇见他吗?”男人诧异的神情有些许浮夸,转瞬即逝,“太宰君的话,刚从这里离开哦。跟我大吵了一架呢,是迟来的反抗期吧?”

    “……吵架?”

    神原杏有些惊讶。在她眼中,太宰治总是一副对整个世界都兴趣缺缺的模样,很少认真地去跟他人争论什么。尤其在面对森鸥外时,少年轻飘飘的讽刺和沉默要远远多于直截了当的反驳。

    “是为了一个朋友,”男人双手交叉抵在膝上,望着夕阳无奈笑到,“那孩子远不及他表现出来的冷淡无情呢。”

    朋友,不是织田先生就是坂口先生。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那个,”她问,“太宰去哪里了?我能帮上忙吗?他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如果有我力所能及的地方……”

    森鸥外偏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她:“这样啊。说不定神原君真的可以帮上忙。”

    “我让人开车送你过去吧,要快一点,否则会赶不上哦。”

    少女离开之后,归于沉寂的首领办公室内。

    “那么,”男人轻轻推倒了黑色的QUEEN,“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如果她的能力真的可以逆转生死,又将付出什么代价?

    会因为挚友而跟他撕破脸皮的少年,又会为她做出什么事?

    “稍微,有点期待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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