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把时间倒回两天前,港口黑手党历代最年轻干部太宰治遇刺当天。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两个……」系统一边“贷款”能量给他吊着命一边吐槽,「明明所有交流都在我眼皮底下,可为什么你俩还是不知不觉达成共识了?」

    「这个就叫默契哦,」太宰治把外披的黑风衣扣子都系了起来,用来挡住看起来骇人的伤口。此刻他正兴致勃勃地翻看这趟豪华列车的午餐菜单,「哦,有新鲜的螃蟹。」

    这可恨的生命力。系统烦他烦得要死,却还是要以自己的信誉做担保从“那个人”那里贷能量出来给他续命:「人呢?救你的人呢?再不来我真就不管你了!」

    「别那么急嘛,」太宰治合上菜单,抬头看向才走进这个空旷车厢的短发少女和白发少年,“嗨,好巧。”

    “才不巧。”五条悟翻了个白眼,大大咧咧地往他对面一坐。家入硝子径直走了过来,手心亮起了只有咒术师才能看到的纯色咒力:“太宰先生,你真多灾多难。”

    “这次可是拜小杏所赐,”太宰治很无辜,“那孩子什么时候对人体这么熟悉了?完美避开了心脏呢。”

    “我教的,”家入硝子很快就清除了他伤口附近那熟悉的咒力,把伤口治到了不至于毙命的程度,“以前在高专的时候,我们俩的睡前活动是辨认人体结构图。”

    “还真有你们咒术师的风格……”太宰治解开风衣的扣子,低头看了一眼胸口,“虽然我看不到,但小杏留给我的纪念是不是已经没了?”

    “措辞改改,好恶心,”五条悟撑着下巴轻嗤一声,“杏现在怎么样了?”

    “她有自己的计划,”太宰治摸了摸被血濡湿的白色衬衣,似是惋惜地叹了口气,“更多的就不愿意跟我讲了。不过我猜,大概是想引起幕后者的注意吧,无论是哪一边的。”

    五条悟一怔,察觉到了他话中的含义:“你们异能力者这边也?”

    “无论是什么群体,都会有想要颠覆一切的亡命之徒和试图重新书写规则的疯子。小杏同时有咒力和异能力,可谓是处在风口浪尖,”太宰治出神地望着车窗外的田野,“她很坚强,所以不必为她担心。”

    “那种事我当然知道,”五条悟盯着桌布的花纹,良久,叹了口气,“……把他们全杀掉不行吗。”

    太宰治鼓了鼓掌:“嗯,完全不计后果,很有五条君你的风格。”

    “随口一说而已,”单凭个人实力就足以站在咒术界顶点的少年撇了撇嘴,“真麻烦啊。”

    “……传闻中你们本部也有受咒力侵蚀的人吧,”家入硝子问,“他们没事吗?”

    “那个啊,拜托一位异能力者伪造了受咒力侵蚀的样子而已,”太宰治回答到,“小杏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呢。”

    片刻的沉默之后,五条悟低声说:“因为她就是那种人。”

    举大计者一定会鄙夷的那种优柔寡断的人。不愿意伤害任何一个无辜者的人。拒绝把任何人的生命放上天平作比较的人。

    即使知道她很坚强,也依然忍不住为之挂心的人。

    豪华列车从横滨出发,绕过一圈之后会再次回到横滨。五条悟他们在东京上车,中途就下去了。这次带着家入硝子出行的理由是夏油杰执行任务过程中行踪不明,真是辛苦那位最强之一的夏油同学配合了。

    终点站,太宰治站起身,看到了站台上已经在焦急等待的部下们。这一瞬间他不禁为自己和森鸥外思考方式的相通性而感到了一丝恶心,短暂的停顿之后,还是按照原计划踉跄跌下了车厢。

    强撑了这么久,累得要死。太宰治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模糊,硬要清醒过来的话他也不是做不到,但现在他只想睡一觉。

    然后想办法从沢田君那边打听一下小杏的情况。

    ——————————

    太宰治遇刺重伤的第三天,也是港口黑手党升级追杀令的第二天,沢田纲吉在自家门口捡到了这几天在横滨名声大噪的神原杏。

    她的资料在短短几天里就摆上了各个黑手党高层的办公桌。虽然她还只是在横滨惹了事,但港口黑手党睚眦必报的作风在里世界很出名,又拥有顶级异能力者坐镇,并不能只看成是日本城市的地头蛇。

    敢招惹这种组织,侧面证明了神原杏的无法无天。更何况最开始是港口黑手党率先抛去橄榄枝收留了被咒术界通缉的她,竟然在极短时间之内背弃恩人,神原杏的声誉在短时间内一降再降。

    贬义居多的那份神原杏的详细资料,他当然也有一份。

    “小杏?”沢田纲吉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坐在他家门廊外的少女的肩膀,“怎么睡在这种地方?”

    随着少女睁开双眼变得清醒,盖在她身上的“幻象”也逐渐消失,露出了几乎被血浸透伤痕累累的身体。

    沢田纲吉呼吸一滞。少女的惨状令他不可避免地回想起了上周目的那场婚礼。同样被血浸没,同样奄奄一息,从她胸膛炸开的血花急速带走了她的生命、她的未来,他最终也没能还给她的自由……

    「沢田,停止呼吸!沢田!」系统察觉了他的过呼吸症状,立刻封住了他的口鼻减少氧气吸入量,同时轻微电击他的太阳穴,「她没事!神原杏还活着!」

    那种伤口,怎么会活下来。她对他说了,说自己死去是最好的结果……

    「你自己睁眼睛看看!」就住在沢田纲吉大脑里的系统火速切断了他活跃的联想,思维陷入迟滞的少年终于把目光重新放回了神原杏身上。

    幸好过呼吸的症状也还不严重,沢田纲吉慢慢调整了过来,耳鸣声减弱,他尝试着重新呼吸,同时注意到少女也睁开了眼睛。

    “阿纲?”她茫然地望着他,然后醒悟了似的轻轻咂舌,“那混账……”

    “等等你先别动!”沢田纲吉赶紧按住了准备站起来的少女,也不敢用力,另一只手慌慌张张地掏出手机给笹川了平打电话,“我现在叫治愈能力者过来,小杏你别动,求你了,别吓我……”

    大概是看他实在后怕,神原杏卸了力道又倚靠回了墙面上,默默听沢田纲吉打完电话,忍不住轻声感叹道:“如果我也有治愈之类的能力就好了。”

    反转术式,又或者治愈系的异能力。无论哪种都能极大程度改进她的战斗模式,也不会让身边的人担惊受怕了。

    沢田纲吉一愣,收起手机,干脆坐在了她身边,握着她冰凉的手说到:“小杏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做到哦。”

    他的一周目里,小杏觉醒的是特征为活性的晴属性火焰。虽然在战斗性能和治愈能力上都比不上了平大哥和路斯利亚,但家族内大部分成员的小伤小痛都不会特意去找那两位,而是请小杏帮忙。

    一边完美处理着作为外交顾问的诸多事宜,一边担任着彭格列医疗部的编外成员。他的小杏虽然不擅长战斗,却是支撑起彭格列的不可或缺的一环。

    “真的?”少女只当他在安慰自己,笑了笑就揭过了这个话题,“给你添麻烦了,阿纲。”

    沢田纲吉只听语气就知道神原杏准备在身体治愈好之后就离开。他不禁想起前几天系统所说的“补偿时间”,难道小杏会出现在他家门外也是因为补偿机制在起作用?

    比起对系统和“那个人”能肆意操控事件走向的警惕,沢田纲吉此刻还是更担忧一点。如果小杏重伤昏迷在他家门口时“补偿”,那他不敢想自己就这么放小杏离开之后,下一次她又会以什么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

    “怎么会晕在这里?”他问,“谁干的?”

    提起这个,少女脸上显出浓烈的恼火来:“新交的朋友。”

    朋友两个字格外用力,恐怕不是什么正经朋友。

    “至于伤口,是我自己弄的,”少女长叹一口气,“试着不用咒力跟自己的异能力打了一架。我顾虑重重,它倒是什么都不怕。幸好它最后活生生把自己耗光了,否则我还会更惨。”

    跟自己的异能力……?沢田纲吉有些迟疑,接触过彭格列指环中初代们留下的传承仪式的他不难理解少女的说法,但问题是:“能分离异能的异能力者?”

    “对,很恐怖吧?”少女知无不言,“被他的能力分离出来的异能力会对主人有着极强的攻击性,简直是完美的异能力者杀手。”

    跟他的世界融合起来的另外两个世界,都好凶残啊。

    “这些伤口也就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事,”神原杏已经在为自己一会离开做铺垫了,“跟异能力打完之后我本来想先睡一觉再包扎的,结果被某个好心人给送到了你家门口。”

    好心人说得也格外用力。

    沢田纲吉想了想,就明白了对方的目的:“因为我是彭格列?”

    “……对,”神原杏叹了口气,“真希望你别懂得这么快。总之就是,我现在声名狼藉被各方追杀,正东躲西藏着呢。他大概是想把意大利黑手党也牵扯进来吧,真够胆……我一会就离开,不能给你和彭格列添麻烦。”

    沢田纲吉握着她的手隐隐用力:“不行。”

    “呃?”第一次从他这听到毫不委婉的拒绝,少女愣了一下,“阿纲,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现在会给你带来多大麻烦,我……”

    “我知道,”他低声说,“我很清楚。”

    沢田纲吉直直望着那双金色的眼睛,给出了自己的理由:“你那个……朋友,既然会试图拉彭格列下水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何不主动入局,抢占先机呢?我不想被动。小杏,你觉得呢?”

    少女若有所思,满脸写着“有道理啊”。

    “但是,”她愧疚地说,“这件事原本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之前那个组织也是,彭格列总因为我而遭受无妄之灾,我实在是……”

    “没关系,小杏不也帮了我很多吗?”他握紧了她的手,“之前你来并盛祓除咒灵,其实是瞒着老师擅自出动吧?连咒灵有多危险都没有探查清楚,就义无反顾地来帮我了。因为小杏你是这样对待我的,所以我也想这样去帮助你。”

    “好吗?”他轻声问,“请让我加入你的阵营吧。”

    短暂的犹豫后,神原杏默默点头。

    「你对她的了解,还真是透彻到恐怖……」

    「毕竟相处了十年呢,」沢田纲吉安心地感受着相连的手传来的温度,「时间培养出的脾性和默契,不会因为记忆丧失就无影无踪。」

    掌握着彭格列指环的他,比谁都相信名为时间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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