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想要调查神原杏诡谲的身世之谜，但他们无从查起。一切都在伊势神宫结束了，那位大宫司用陌生的眼神望着少女，礼貌地问候道：“神原小姐，幸会。”

    大宫司甚至根本不姓神原。

    暮春初夏，风已经有了燥热的预兆。他们坐在筵山脚下，五条悟喝了一口汽水，问到：“你什么都不记得吗？”

    “抱歉，”少女摇了摇头，“哪怕到了现在，我就是大宫司的女儿这个概念依然不断洗刷着我的认知……我实在想不到自己有别的身份。”

    杏这边暂时是没有突破点了，再试试从系统那撬话？

    “你是怎么发现我有问题的？”神原杏问，“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这种时候应该比较想看我笑话吧？”

    五条悟一愣，他没想到自己之前的态度给人留下了这么大的坏印象，但一时又不知道从哪开始解释，张了张口，最后只是支吾着说：“我……哪有那么讨厌你。”

    “是吗？”少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所以为什么会发现我有问题？”

    因为他其实一直在看着她。即使告诉了自己无数次要无视掉她的存在，六眼却依然忠实地注视着她。所以五条悟知道她从不在对话中提起自己的父母和老家，知道她新年独自一人在高专宿舍中度过大晦日，知道她对神道学一窍不通……这都是这一年来少女与杰和硝子课前闲聊时的琐碎信息，他却全都在不知不觉间牢牢记住了。

    “……因为我的眼睛很好，”他没有去剖析自己那些微妙的关注，指了指自己的六眼，故作轻松地笑道，“天赋异禀啦。”

    “说起来，我一直都很好奇，”少女转着手中的水瓶，好奇地问，“六眼也能看得很远吧？一辈子都不会近视吗？”

    “没错，看得超级超级远~连杏的未来都能看到。”

    “诶，是什么样子的？”

    “嗯……”少年含着笑，侧头看她，仿若空无一物的苍天之瞳中映出了她的模样，“跟我们一起过圣诞节，笑得直不起腰的样子。”

    神原杏一愣，马上反应过来这人在逗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什么啊……”

    “对哦！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的愿望，我收到了，”少女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如果圣诞节有人缺席，就算你的预言失败。会被我嘲笑整整一年哦！”

    原来如此。五条悟望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心中的一角柔软地塌陷了下去。

    杰和硝子，每天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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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两个的调查小分队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咒术师最头疼的咒灵高发季——夏天很快就到来了。这一年的夏天好像格外炎热，听电台广播里说，明年的夏天还会进一步升温。

    “真的一点都活不下去了……”找到冥学姐和歌姬之后，回学校的路上，硝子有气无力地按着手机给神原杏发消息，“总之让阿杏把大厅的空调先打开……冰箱里存粮还够吗？”

    “杰上次刚买了一袋子冰棍回去，”五条悟借着身高优势瞥了两眼硝子的手机，“她怎么样？”

    “还没回我，大概一直在睡吧？”硝子低着头说，“我怀疑真的是中暑了，从昨晚开始就萎靡不振的。果然还是带点药回去给她？”

    进入盛夏，神原杏的身体每况愈下。虽然她本人解释为苦夏，但以她消瘦的速度很难让人就这么接受苦夏的说法。不仅食欲下降，连往日如臂使指的阳光都会轻易晒伤她，不怎么出外勤任务的硝子都比她更耐晒。

    五条悟有怀疑过是系统在搞鬼，但自从暮春时宣判了所谓的结局之后，系统就像掉线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这些异常让他有些不安，连夏油杰都说他对神原杏关心过头了。

    “不过五条你什么时候跟阿杏关系好起来了？”平时都在一起上课，要么就是他们几个分别出任务，很少有神原杏不在而他们聚首的情况。家入硝子趁机问到，“我记得这学期开学那会你俩还冷冷淡淡的，你一脸不想多看见阿杏一眼的样子。”

    “？”五条悟质疑，“我没有！”

    “你就是有，”短发少女叹了口气，“以前阿杏没太把你的态度放在心上，我也就没有多嘴。但你之前真的有点过分哦五条，都高中生了，搞什么冷暴力欺凌吗？”

    五条悟确实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只好在心里把想象出来的系统小人又暴打了一顿，最后撇着嘴低声说：“我知道是我做错了啦……”

    “等等，”硝子迅速打开了刚刚合起来的手机，“你再说一遍，我没录音。”

    “我才不要！”

    “那你亲口去跟阿杏说一遍，我和夏油监督你。”

    “为什么你俩要在旁边啊？不要！”

    被提及了的夏油杰闻言转过头来，颇有深意地看着五条悟：“只能说某人的心思翻得比书快。”

    “啧，”五条悟也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次闲谈，咂了咂舌，“那时候我比较傻。但现在我傻完了！”

    夏油杰则完全不理他的话，自顾自又转回了头。

    列车外的景色飞驰而过，因为这些对话，他不禁有些焦急了起来。

    道歉也好，闲聊也好。总之，他现在想要跟她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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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能说上话，还搞得很狼狈。只来得及给她发了消息说要出个短期的紧急任务，至今也没收到回复。

    五条悟捡起了废墟中的手机，意料之中地发现已经彻底坏掉了。他甩了甩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还是将手机收回了口袋中，走进教会寻找天内理子的尸体。

    使用咒力过度加上术式突破，无所不能的自我认同感过度膨胀，将其他感情全部盖过。任务途中那些隐秘的焦急，收不到消息的烦躁，数次发消息给硝子询问杏情况的迫切……如今想来都像是上个世纪般遥远的记忆。

    只是，还有一点留存。他双臂托着被白布草草包裹的天内理子，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中并非毫无动容。

    对“莫名其妙被安排了人生”这种现状的怒火，正在心底缓缓燃烧着。它们将他膨胀的自我也燃尽，让他走进大堂看到那些鼓掌的一般教众时不可抑制地涌现出了破坏欲。

    迟来一步的友人说，没有意义。

    “杰，”他将天内的尸体交给夏油杰，用那双无法映出任何事物的苍天之瞳望向一般教众，“意义就是，我会觉得痛快、你也无需挣扎。我已经受够了这种戏码，看腻了这种悲剧。”

    “悟！”友人不敢置信地叫住了他，“你要想清楚，真的要为了这群人……”

    “什么嘛，”他笑了起来，指尖凝聚的咒力如赤色的云霞，“你有时候是真的很死脑筋哦。”

    随着“赫”的发动，富丽堂皇的教会屋顶被炸开了花。由于赫的作用方式是斥力，那些破碎的石块向建筑物周围四散而去，一点都没有落进这个大堂中。微笑鼓掌的人群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刚抬起头就听到四周传来了一模一样的轰炸声。

    五条悟的咒力操作精细得离谱，绕过了所有愚不可及的人类，精准轰开了四周的墙壁。宏伟的建筑顷刻之间倒塌溃散，身处其中的人却没有一个受伤。信徒们茫然地看向四周，夏日的风拂过这片废墟，血色残阳缓缓沉下。

    “神罚！”五条悟忽然高声喊了起来，“这一定是天元大人的神罚！”

    信徒们面面相觑，很快就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如出一辙的恐惧。他们纷纷跪服下来，对着破碎的废墟哆哆嗦嗦乞求原谅。

    “痛快吗？”夏油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人的表演。

    “……勉勉强强吧，”五条悟活动了一下手腕，信步朝辅助监督的车走去，“还是全都杀光比较痛快，不过那样好像会被你们几个打，所以就算了。”

    “你知道这样会促使咒灵滋生吧？”

    “一只两只的又有什么关系，我会负起责任祓除的，”他瞥了一眼友人的表情，“真的，不会牵连到你和杏的工作量，我发誓！”

    “咒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才……”黑发少年喃喃说到。

    “我也没伤害他们吧？”五条悟在辅助监督绝望的神情中开开心心地跟对方打了个招呼，“反正我跟那个男人打的那一场也要计成瓦斯爆炸的，干脆爆得更彻底一点！”

    夏油杰叹了口气，知道内心动摇的自己这次也无法义正辞严地再争辩什么了，干脆就闭嘴不谈。怀中天内理子的尸体要交由咒术界处理，防止有过激信徒盗取尸体做出什么惊天大事来。他们两个则坐到车里，等辅助监督把他们送回高专。

    短短两天的任务，体感上却相当漫长。

    “对了，家入同学拜托我告诉五条同学和夏油同学一声，”辅助监督说，“神原同学已经醒了，希望你们两个回去之后直接去看望她……这样。”

    嗯？五条悟疑惑地跟夏油杰对视了一眼。硝子才刚刚帮杰治疗过，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两个这次任务消耗都非常大……但即使如此还是要求他们回去立刻去看杏？

    两个人的表情都逐渐严肃了起来。

    可能性只有一个。

    神原杏的身体再度恶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