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什么玩笑，”五条悟不可思议地轻声说，“喂，杏……你的咒力呢？”
倚靠在床头的少女宛如日渐枯萎的花，面色苍白如纸，闻言朝他看来，有些费力地低声说：“就算问我……我也不清楚呀。”
“是在她睁开眼的一瞬间消散的，”短发少女坐在神原杏床边，低着头解释，“我治疗过夏油之后就回宿舍了，大概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阿杏就醒了。”
“如果是五条你的六眼大概能看得到，我当时只是感觉阿杏的咒力在急速消失，”家入硝子捏紧了手中的病历本，“一眨眼的功夫，阿杏就跟一般人没有区别了。”
“不止，”六眼将神原杏的变化清楚地展示给了他，五条悟忍不住大步靠近床上的少女，想看得再仔细一点，“杏根本就是一丝咒力都没有了。”
这种描述让夏油杰一下子就想起刚刚死去的那个男人：“天与咒缚……后天的？”
“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五条悟伸手握住神原杏的手腕，没敢用力。他不禁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那节手腕，苍白纤细，仿佛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从初见开始，他就知道神原杏很强。术式的自由度和灵活性姑且不论，光是咒力的量就足以让他侧目。所以在相处的这一年以来，他从未觉得神原杏柔弱过。她正如她的术式，是天空中灿灿的耀阳，光辉仿若永不熄灭。
面对他的问题，神原杏只是幅度很小地摇头：“抱歉，五条。”
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系统，」他在大脑里敲那个销声匿迹的诡异玩意，「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你不是说她会得到世界的眷顾吗？这算什么？」
「你也挺奇怪的，五条悟，」系统似乎早就在等他对这一出剧目的评价，迅速接话道，「我也早就告诉过你，你的所作所为都会付出代价。你觉得我只是在吓你？」
「代价由我来支付，关杏什么事？！」
系统笑了起来，电子合成般的声音笑起来异常诡异：「她是你的攻略对象，你是她的攻略者。除开这层你最讨厌的关系之外，她是你想要拯救的人，你是她的救世主——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快去救她呀？」
五条悟顿了顿，退开一步，将床边的位置让给了夏油杰。而他自己则走到门口问到：「……你是谁？」
「你已经进入结局路线了哦，五条悟，」系统充耳不闻，继续说到，「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快点想办法吧。」
「命运究竟是会被祝福扭转，还是走向注定的结局……我很期待，你呢？」
说完这句话，“系统”就像下线了一般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
五条悟回头看向靠在床头的少女，心中忽然升起了即将失去的恐慌感。
一直以来，他做的真的是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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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拜访女孩子房间的家伙很可疑哦？”神原杏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伸手给他打开了窗户。
五条悟踩着窗框跳了进来，随手扯过少女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我可是规规矩矩地敲过窗了。”
神原杏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接话。昏睡了整整两天之后，即使身体还很虚弱她也睡不着了，在苍白的月光下，她的侧脸更加虚幻。
“你其实知道原因吧？”五条悟忽然问道，“不能告诉我吗？”
“知道了也只会被惩罚，为什么非要探寻呢？”少女没有看他，垂眸拨弄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如果在一开始就放弃我就好了。”
“你知道了多少？”他紧紧盯着少女的侧脸，“自己的身份？”
“啊……那个其实还是一头雾水，”神原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是我知道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所以感觉有点愧疚。”
“你不需要为任何事情愧疚，”五条悟理所当然地说到，“你才是被蛮不讲理地操控了人生的人。”
“你不会讨厌我吗？”
“为什么我要讨厌你？”五条悟纳闷地问，“杏，你究竟知道了什么？”
“……唔，”少女终于转过头来看他，片刻之后困扰地笑了，“即使你的命运会因为跟我纠缠而变得不幸？”
难道说，杏知道了系统的事？五条悟心中一紧，比起她问的自己会不会讨厌她……此刻他更在意的是神原杏会不会因此而厌恶他。知道了身边的同期怀有不纯的目的，女孩子都会觉得很恶心吧？
无论心底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他还是要回答神原杏的话。说到底，杏的说法模模糊糊的，他也无法确定杏了解到了什么程度……更无法确定如果自己透露出更多信息的话会不会害得杏进一步陷入虚弱之中。
犹豫使得五条悟的回答慢了一拍：“……我无所谓。”
“我不怕任何预言，也从不在意任何诅咒。命运、未来……这些都是由我自己选择的，也终将会由我自己改变。”
“杏，我不在乎那些。”
这些话实在不是他平日的风格，他说得很慢，斟酌着每一个用词。话音落下，还悄悄抬眼去看少女的表情，暗暗决定如果杏笑话他煽情的话他就再也不说这些了。
她的确笑了，但却是让人心里发酸的笑容。神原杏那双总意气风发扬着的眉毛皱了起来，难过一般地望着他笑了。
“你要是想听好听话的话，那我也可以说，”他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匆忙地补充道，“没错，即使我的命运会因此变得不幸……我也还是会选择叫醒幻梦中的你。”
不要再让这个对荒诞游戏一无所知的人虚弱下去了。
“——因为我愿意接受那些不幸。”
少女终于展眉，朝他张开了怀抱：“为了五条你这么情真意切的一番话，我们抱一下吧？”
不是，深夜在女孩子的房间跟人家拥抱，是不是有点越界了啊？五条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走了过去，保持着两人之间余出一些空间的姿势，别别扭扭地拥抱了神原杏。
“谢谢你，五条，”她说，“真的很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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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距离他和神原杏的夜谈过去了还不足四小时，系统的播报声就在他脑中响起了。
「恭喜攻略者五条悟达成bad ending达摩克利斯之剑，」系统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结局cg已回收。检测到攻略者并未出现在结局cg，请问是否查看？」
“……搞什么？”五条悟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强烈，“发生了什么？杏她怎么了？”
「检测到攻略者查看意愿，已为您打开cg。祝您观看愉快。」
电影荧幕般的场景，忽然在眼前铺陈开来。
薨星宫本殿。
天内理子的血还残留在地面上。神原杏踏过那一滩血迹，将那名少女的勇气烙入心中。没有人阻拦她……或者说没有人能看到她。
如果五条悟现在出现在这里，那他一定能发现神原杏的改变。不仅充盈的咒力荡然无存，此刻的她一无所有，连存在感都稀薄到近乎于无。
她面色如常，安静地走过狼藉的本殿外围，没有一丝犹豫地走下了阶梯，穿过了那扇选定者之门，最后在内侧的特殊结界外站定。
“你听得到吧？”少女在本殿中央站定，笑着问，“不迎接我一下吗？”
冰冷的沉默中，结界表面散发出柔和的光晕，似是邀请。少女踏入那光晕之中，周围的景色随之改变。迷宫般的空性结界之下，日本咒术界赖以生存的天元抬头看向了她。
“你的目的是什么？”已经垂垂老矣的天元问。
“取代你。”
“……你做不到。”
“我可以做到，而你也知道我可以，”少女笑眯眯的，垂头看着古树的树根上那片虚影，“否则你不会允许我进入这里，不是吗？跟我还装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天元问：“你知道什么？”
神原杏抬起头，眨眼之间她就坐进了由天元构想出的茶室中，但只要她想，她便能看透这被捏造的虚像，看破蜂巢般的空性结界。
“大概是所能看到的一切吧？”最终，少女只是困扰地歪头一笑，“我也不想看到这么多啊，但眼睛好可真让人困扰。”
天元默默望着那空茫的金色双眼，忽然问：“你看到了未来？”
少女笑着颔首：“原本只是隐约的预感，但在这两天直接化作了梦境。换成别的什么形式都行啊，偏偏是梦，当我醒来时一切都晚了。”
“没来得及帮他一把。”
“这一代的六眼？”天元产生了一点兴趣，“你这样的存在也会想要去救谁吗？”
“因为他那样拼命地想要拯救我啊，”神原杏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其实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我是什么，也不明白五条为何会诞生出那么强烈的愿望。但每当他望着我，执着于我的来处时，我都会觉得很开心。”
“在这个总让我感到孤独的世界上，他看到了我。不是那个被虚假的记忆灌输而成的我，而是真正的我。”
“明明我和他都不清楚真实是什么样子，但他还是执着地寻找着。”
少女放下茶杯，释然地抬起头。厚重的地层之上是咒术高专，那个人此刻在的地方。
“我想让他幸福。我也想像他那样去寻求世界的答案，为他的命运寻找最好的发展。”
“最强有什么好？”少女用衣袖掩住唇，偷偷地笑了起来。她有一双乖巧的圆眼睛，笑得眯起来时，像小孩子一样天真烂漫。
没有人能察觉到天元消失的那个瞬间，也没有人看到少女将自己藏入那古树根部的模样。她直到树根闭合也依然面色平静，仿佛只是要睡一觉。
神原杏静悄悄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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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悟倏然抬起头。
在这个太阳尚未升起的时间，窗外漫天的光华取代了日光。
他看不到天元透明的结界正在消散，但他可以看到光。
从高专地底、从薨星宫方向涌出的光辉煌壮丽，如长剑一般凌空悬吊，剑尖直指地面。无数的光剑被吊上去，也有无数的光剑直直落下。
五条悟知道，那些落下的光会精准消除每一只诞生的咒灵。
【最强有什么好？】
原来是这个意思。
“明明要睡在那么孤独的地方，她却一点都没有害怕啊。”五条悟轻声说。
她或许始终都战战兢兢，但唯独在走进薨星宫时心中没有一丁点的恐惧。
因为神原杏知道，只要五条悟还在追寻她的真实，她就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