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放在桌洞里的手机震了两下，神原杏自以为隐蔽地抬头看了一眼正在讲课的夜蛾，迅速抽出手机塞进了课本下面。

    是天内理子发来的。获得了自由之后，为了补偿她前十几年被限制的人生，天元而让咒术界打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钱给她。前两天小姑娘苦恼地说突然被告知可以自由出行了反而不知道去哪，于是神原杏就建议她先从国内的景点开始。

    看来是去了冲绳。天内理子发来了好几张照片，有水天一色的绝美海景，也有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看着看着，神原杏不禁笑了起来。

    “咳嗯！”班主任故意咳了两声，她猛地把手机又推回课本下面，乖巧地抬起了头。

    手机在书本底下又不满似的震了两下，大概是理子的海边游玩感想吧？被班主任注意到了的神原杏没有再看手机，乖乖地听起课来。

    课后，邻桌的家入硝子探过头来吐槽：“阿杏你真的很优等生……夜蛾老师不怎么管上课玩手机的，估计是看你太乖了才会故意那样吓你。”

    神原杏合上课本，闻言想了想回答到：“但是教室里一个认真听讲的人都没有，夜蛾老师会很挫败吧？”

    “阿杏，”家入硝子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太温柔是无法在这个残酷的咒术界活下去的！”

    “是、是~”神原杏按开手机，“课上其实是理子给我发了消息，她去冲绳……”

    “冲绳怎么了？”短发少女见她一顿，又往这边凑了一点，“啊。”

    在课上没被她及时看到的那几条消息并不是什么旅行分享。

    而是电子档的《一月份慕尼黑行动任务书》。

    一般来说黑手党只会给任务标注编号，而发来任务书的人贴心地加上了时间地点来提醒她这是两人之前说好的东西。

    她从横滨回来少说也有一周了，太宰治的效率也太低了点吧？神原杏简单回复了一个表情，点开了任务书。

    虽然也不排除这份是太宰治临时编出来的可能性，但他都承认覆灭计划是他制定的了，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这个我就不方便看了，”家入硝子缩了回去，“但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跟我说哦，阿杏。我永远站你这边。”

    神原杏忍不住笑了：“没有那么严重啦。”

    任务书写得很简洁，起因是港口黑手党试图在德国把生意做大，但触及了巴尔德的核心利益，也挑战了巴尔德这个老牌家族在慕尼黑的地位。

    问题在于任务过程。

    港口黑手党在最开始似乎并没有打算全歼巴尔德，态度出现转机是因为有一位不知名的欧洲异能者联系上了太宰治这个远程指挥负责人，希望能匿名参与到这场行动中，歼灭巴尔德家族。

    不知名，又是欧洲异能者。神原杏握着手机的指腹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一看就知道是冲着她的异能来的，说不定还带着异能剥离的技术有备而来。

    她无法确认这份任务书的真假，一方面，她清楚欧洲那边的异能力者确实有可能这么做；但另一方面，有没有可能是只知道她异能很珍贵的森鸥外为了诈出她异能的真实效果而指使太宰治这样记录？

    对了，森鸥外。

    神原杏察觉到了一丝丝违和感。

    在横滨谈话时，森鸥外明确表示了覆灭巴尔德家族的计划与她本人无关，而只是基于双方的利益冲突。那时的他不像在扯谎……

    不，她不能把真相赌在那个男人有没有说谎上。

    事情陷入了僵局。她不能也不敢回到欧洲去确认这份任务书的真假，也无法确定太宰治乃至森鸥外在这份任务书上诚实与否。

    【小杏答应了我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要带上我哦？】思考时间太长，手机那边的太宰治不甘寂寞地发了消息过来。

    【我不会因为这份任务书而去做任何事。】神原杏回复道，【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但这真是漂亮的一招。】

    【小杏在说什么呀？我看不懂（泪）】

    她关上手机，深感疲惫地叹了口气。

    一无所获。无论走向那一边……都只会碰壁。

    ——————————

    下午本来是实训课程，但她接到了指名她负责处理的任务，离开了咒术高专。

    咒灵的等级不高，也没有任何难搞的机制。这种程度随便换个二级甚至三级咒术师就可以解决，为什么要指名她？神原杏挥挥手，扔掉手中的光刃，任由其在空中化为光点消散。

    任务地点是商场四楼的影院，下面三层没有受到影响。神原杏一边乘上扶梯一遍低头查看地图，想找找附近有没有评价好一点的甜品店，给同期带一些点心回去。

    夏油和硝子都不喜欢甜食，二层好像还有一家寿司评价不错……思考着这些，神原杏拐了个弯，踏上了通往二层的扶梯。

    就在扶梯载着她向下的一瞬间，违和感忽然出现了。

    神原杏握着手机，慢慢地调整角度，用已经息屏的手机照出了身后的人。

    白发的少年，正笑眯眯地望着她的手机屏幕。

    “呀，你好，”他离她只有一阶的距离，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之后，他向下走了一阶，就在她身后笑着说，“你好敏锐啊。”

    “……”神原杏没有回头，就这样借着漆黑的屏幕与少年对视，“跟踪狂？”

    “好过分！”少年歪了歪头，“我刚才是第一次见到你哦。”

    扶梯马上就要抵达二层，神原杏放下手机快走几步直接下了扶梯，转过身看向随着扶梯慢慢降下来的男生：“那你是想要？”

    他摊了摊手，似乎对她的警惕态度感到伤心：“我只是想要个联系方式……”

    “抱歉，”神原杏速答，“我不给陌生人联系方式。”

    “我叫白兰，”少年朝她走了两步，姿态放松，没有要发起攻击的意思，“这样就算认识了吧？”

    神原杏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附近隐约在注意这边的路人，知道眼前的人没有放弃纠缠的意思，干脆抬手指向一家甜品店：“去那边聊？”

    白兰兴冲冲地走到了她身边，微微弯着腰侧头问她：“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最近遇到的都是一上来就认识自己的家伙，这样被问名字感觉还有点新鲜……神原杏没有看他，不冷不热地回答：“为什么想知道我的名字？”

    “我都说了呀，我想认识你、想要你的联系方式，”白兰顿了顿，恍然大悟，“啊，是在问那个方面的理由？哎呀就这样说出来我会有点害羞……”

    “你可以……”不说。

    “因为我一见钟情了呀，”异国长相的少年笑眯眯的，看不出真实的情绪，“一眼就确信你是我的命运之人了哦。这个就是在西西里被称为晴天霹雳的爱情之箭吧？”

    他讲话确实有一点意大利的口音。神原杏走到前台点了一杯气泡水，转头朝着方便逃跑的座位走去。

    “两位是……一起的吗？”店员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还停留在前台的少年。

    “嗯嗯，是哦，”被无视的当事人倒不觉得尴尬，习惯了这种对待一般顺畅地点了好几份甜点，“你们家棉花糖点心还蛮多的哎。”

    “是，这是我们的特色。”店员确认了订单之后回答到。

    “嗯，这一点居然是不变的吗……”白发少年轻声嘟囔着，坐到了神原杏面前，随手抽了几张纸巾鼓捣，“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名字吗？”

    “我只是不喜欢满口谎话的家伙。”神原杏对看向那双浅紫色的眼睛。

    “真过分啊……”白兰轻声说，“你认为哪一句是谎话？”

    “你觉得呢？”神原杏耸了耸肩，“我没有对你解释的义务。”

    她在少年的眼中看到了“好冷淡”的控诉。

    “好吧，其实好几天之前我就在横滨的电车上见过你啦，”白兰认输似的叹了口气，“说是跟踪狂……也没到那个地步吧？我一见钟情可是千真万确，真的只是想认识你而已。”

    神原杏没有说她有没有信：“你怎么会知道我今天会出现在这里？”

    “啊……这个嘛，”白兰轻轻合起左眼，眼下同样淡紫色的倒王冠状印记更加显眼起来。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这里说缘分所致会加分吗？”

    “会扣分。”

    “动用了一点点大人们的力量，”明显还是未成年的男生比了个很小很小的手势，“我说实话不会也扣分吧？那就太不讲道理了哦。”

    气泡水送上来了，神原杏并不急着喝，而是用手指抚过凝满水珠的杯壁，气定神闲地回复道：“那你应该知道我的名字。”

    “目的是这个？”白兰不满地嘟囔，同时又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手指滑过杯壁的小动作，“好吧，杏。我确实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的社交账号、知道你的学校、知道你当咒术师……我知道很多，但我愿意从零开始、从你的口中认识你。这不好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神原杏油盐不进地问。

    “……都说了我只是喜欢你，”白兰低声说，“虽然比起有些人来说可能差了点，但我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神原杏拿起纸巾擦了擦湿透的指尖：“如果在此之前你完全不认识我，那么你的喜欢我只能认定为见色起意。如果在此之前你已经认识了我、了解了我……”

    她笑了笑：“抱歉，我最近实在疲于应对这一类‘故人’。”

    “总感觉……我好像又慢了几拍，”白兰托着腮，认真地望着她，“其实你不给我联系方式也没关系啦，我今天只是来见你的。”

    “见我？”

    “刚到日本就要被特别会使唤人的家伙赶走，”白兰低头给他的纸巾手工作品收尾，漫不经心地回答，“所以在出发前来见你一面。”

    神原杏张了张口想要问他究竟算不算“故人”，就被少年递到眼前的东西打断了。

    “喏，”白兰捏着那朵纸巾玫瑰的底部，递了过来，“来日本的时候在飞机上学的。”

    神原杏愣愣地接过那朵价值三张纸巾的玫瑰：“谢谢你……但是为什么？”

    “反正你也不信，我就不说了，”白兰的甜点陆陆续续送了上来，每一份都不多，看来他本就没想久留，“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因为喜欢？神原杏低头看着手中的玫瑰，因为折得匆忙，所以不太美观。甜品店的桌子上也没有胶水，所以松松散散的——但的确是一朵玫瑰。

    她抬头看向津津有味吃着点心的少年。

    手中的纸巾玫瑰，忽然有些烫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