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从总监会那个阴暗的地底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五条悟和家入硝子正在为食堂的餐后甜点究竟做几分糖才合适展开讨论。最先发现他出来了的是五条悟，那双蓝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最后得出了结论：“说什么是严厉警告，原来还是口头上吓唬吓唬你而已啊。”
“毕竟他们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夏油杰耸耸肩，向前两步加入了这两人，一起朝着教学楼走去，“我看他们其实也没有多希望神原真的被带回来。现在的她算是无所顾忌了吧？真回来的话，把高专夷平了也不奇怪。”
五条悟轻哼两声：“说这种话，又在闹小孩子脾气吗？成熟一点吧夏油杰同学。”
“你也同罪哦，五条，”硝子叼着薄荷棒说，“本来听那个什么太宰的说法还以为要开个作战会议什么的讨论一下，结果你们午休时间就偷偷讨论好了，完全把我和夏油排除在外。同伴信任大危机——”
“都说过好几遍了，是杏不允许，”五条悟辩解，“我本来是打算去见证一下结局然后把杏带回来的……”
“你就完全没想过神原有可能下杀手？”夏油杰问，“太宰给我们说明情况的时候明明也提到了吧，那群家伙是带着明确的杀意来的。”
他们这位向来洒脱的白发同期却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看着穿过枝叶间隙的阳光，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说没有，但自欺欺人果然很难啊。”
“自打杏一遍又一遍地拒绝我帮忙开始，我就察觉到她的想法了。工厂事件绝不是情势所致的意外，而是神原杏她在心中预演过无数次的结果。虽然她掌握了领域这件事在意料之外，但那群人的死亡，我从一开始就料想到了。”
“杏好像很喜欢说我幼稚，”五条悟抓了抓蓬松的白发，语气有些挫败，“至少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我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虽然……我知道那群人八成会死，但总还是在心里期望着杏至少能留下他们的命。”
夏油杰明白，友人的这种想法绝不是出于对那群人的怜悯，而是……
“只要那群人还活着，不管是缺胳膊少腿还是当个植物人，总归还算是有回旋的余地。杏就还有可能回来，还能作为一名咒术师站在这里。”
五条的神子怅然道：“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次的离别无可避免了。”
“现在折返回去杀掉那群老家伙，能把阿杏换回来吗，”家入硝子忽然暴言，“只要判定的机构不存在，那个可笑的判决就不做数了。”
“以前没看出来，硝子你这人还蛮过激的……”
“肯定不行的吧，问题还是之前提到的那些问题，总不能一直靠暴力压制所有人，”夏油杰忽然想起，“神原离开之前不是还去过横滨见中介吗？那个突破点的事怎么样了？”
“那个啊，太宰跟我同步了一下消息，说是谈得还可以，”五条悟掏出手机按了按，“目前的进展是帮突破点养孩子……”
他之所以隔一段时间就跑去横滨，就是为了通过太宰治了解一下这件事的进度。神原杏不愿意见他，顾虑到会影响他们的计划，那这个计划快点完成不就好了？
“恶，养小孩？”家入硝子的脸上浮现出真实的厌恶，“这什么展开……”
“毕竟突破点先生堪称无懈可击，想让他老老实实帮忙就只能另辟蹊径，”五条悟也有点不满，“等委托结束就会把那小鬼扔回去的吧。”
真的是那样就好了。夏油杰默默想，总感觉按照神原的性格，会从孩子入手就说明那孩子生活得并不好吧……
“那你呢，杰？”友人问他，“虽然那些老橘子的确掀不起什么风浪，但一直毫无行动也不行的吧？会被他们穿小鞋的。”
“啊，我的话……”夏油杰想了想，“总之，先去横滨做个样子吧？”
以判决书上白纸黑字写明的，神原杏死刑执行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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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原杏来到港口黑手党当咒术兼体术教练已经两周有余。在这期间，中原中也一次都没有去见过她。哪怕远远地看一眼都没有。
要问为什么的话……大概可以看作是在为自己当初选了这么个庇护所而感到羞耻吧。
异能力者之间，本就是互相争夺、杀与被杀的扭曲关系。总不能因为某个杀过人的异能力者看得见咒灵，就要被那个什么总监会宣布死刑吧？
哦，好像在正常社会里也是死刑。
但是杏那个属于正当防卫吧？对方都杀上门了啊？不打回去难道傻站着等死？
中原中也把写到一半的报告书推开，郁闷地拿笔杆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他其实也有点懊恼。就算会被杏责怪、被杏讨厌，他也应该先一步解决掉那群人的。没赶上当然可以作为开脱的理由，但他自己总是放不下。
如果由他来动手的话，虽然跟杏的关系会彻底僵掉，但她可以回学校。咒术高专当然算不上正经学校，不过类似青春校园的生活能多享受一天都是好的。
他看杏的同学都很在乎她的样子，她在学校里一定人缘很好吧。
中原中也无意识地喃喃：“早知如此，当初在欧洲就应该……”
不管会不会拖慢工作进度，一鼓作气把那群人揪出来都处理掉的。
“欧洲什么？”来人直接推开门走了进来，“工作效率真低啊，替红叶姐难过。”
中原中也皱眉：“你来干什么？”
太宰治绕了一圈，找了办公室内唯一一张软垫的椅子坐下了。听到问题他摊了摊手：“我才是该问问题的那个吧？中也，你瞒了多少事？”
莫名其妙。中原中也语气很差：“关你什么事？”
“【法厄同】组织在欧洲还有一点点余毒，被我抓出来啦，”黑发的少年歪了歪头，“昨天才到横滨，今早刚从审讯室走了一圈哦。你猜我从他们嘴里撬出了什么？”
中原中也只觉得太宰治这态度太奇怪了。他自己从不觉得跟神原杏相处的那半年是需要遮遮掩掩的事情，只不过首领没有主动问起，他也就遵照心底那点私情而从不提起。纵使有私心，也绝不是觉得那段时光见不得人的私心。
倒是太宰治，这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是什么意思？
“什么？”心理活动想了很多，中原中也却没有在嘴上轻易地全盘托出。他太了解太宰治这家伙了，总之先警惕一点总没错。
“小杏当时没有任何意识，根据【法厄同】的人说，是应激状态，”太宰治问，“你就那样带着她，在欧洲东躲西藏了半年？”
中原中也咋舌：“什么东躲西藏？根本没必要藏。那群家伙不足为惧。”
“完全不知悔改啊，你这人，”最没有廉耻心的搭档质问道，“在小杏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跟她同吃同住半年之久，你还觉得没问题？”
等、等等，这家伙在说什么呢！完全没想到太宰治的重点居然在这种事情上，中原中也愣了一下才急急反驳：“我可什么都没做！那时候杏跟盆栽一样！”
“吼？盆栽啊？你管花季少女叫盆栽？”太宰治挑起眉，“重点根本不是你怎么看待小杏，而是她对此毫不知情吧？现在来看，你一点去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道歉……确实应该道歉。之前把杏交给咒术界的时候，考虑到跟异能力者有牵扯就有可能继续被追捕，他才选择了让那个班主任隐瞒自己的存在。现在【法厄同】组织已经覆灭，好像的确没必要再沉默下去了。
还有巴尔德覆灭的真相，必须要给杏一个交代才行。
难道说这家伙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让他去跟杏把事情说开？中原中也怀疑地看向太宰治，他有这么好的心思？还是说因为对象是杏？
说起来，太宰对杏的态度好像一直都莫名熟稔。
算了，去跟杏道歉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事情，就算会被杏憎恨也是他应得的。想通之后，中原中也抓起外套准备离开：“行了，我知道了，没你事了。”
平日里闲着没事就损他两句的搭档，这一次居然真的乖乖闭嘴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搞什么？中原中也踏进电梯时，都没想明白太宰治今天的奇怪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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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嘛呢，」系统狐疑地问，「你有这么好心？」
“呼呼，”太宰治轻快地笑着，坐在办公椅上转了一圈，心情很好地回答，“当然是帮中也早点认清现实啦。”
「什么意思？」即使跟宿主相处过近两年的时间，甚至就住在这个人的脑子里，系统也还是无法理解他的大部分行为。
“真笨啊，就这样也能叫恋爱专精？”太宰治轻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就又扬起了那会有人倒霉的笑容，“中也那家伙，对自己喜欢的人和事物，有着极其强烈的保护欲。”
“从羊到港口黑手党，他虽然稍微成长了一点点，但本质上还是那个把一切都揽到肩上的滥好人。跟小杏把心结说开的话，他就会放松抑制着自己的枷锁，界限越来越不明确，原本定好的距离越来越近。”
鸢色的双眼含着令人悚然的笑意，望着窗外的飞鸟。
“那么，已经发生了改变的，最讨厌别人的保护欲的固执小杏，会对中也那无孔不入的保护欲做出什么回答呢？”
太宰治轻声说：“这一次的他们两个，是彻彻底底的不匹配啊。”
系统沉默片刻：「……你早晚会遭报应的。」
“会吗？”少年无所谓地笑着，“早就遭报应了哦。”
从神原杏消散在那个黄昏开始，“诅咒”就已经寄宿在了他的心底深处。
纷扬的大雪，自那一刻起就从未停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