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遂乐与曹呓拎着午饭上楼，一通囫囵之后，四人都躺去上铺午歇。曹呓下午跟师兄有约，醒得早，才半个小时就轻手轻脚地爬下了床。
谁知季遂乐比她更早，已经坐在了桌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以往的话曹呓大概会觉得季遂乐在温习功课，她是宿舍里最勤学好问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可现在才刚开学，课程安排表都没定，她是不是看得有点太早了？
曹呓有些好奇，踮着脚走到季遂乐背后，发现她居然在化妆。
严格来说也不算化妆，季遂乐的化妆水平在宿舍垫底，上学期于嘉希还求着季遂乐让她练手，结果化到一半遇见导员查寝，季遂乐顶着糊成一团的眼线接受了导员跟院学工会的注目礼。后来季遂乐痛定思痛，自己也开始学习化妆，但人的天赋不可能面面俱到，季遂乐学化妆学得很艰难，外加的她的五官一点儿都不适合浓妆艳抹，眼线化得重一点儿就惨不忍睹，曹呓还记得把自己的口红借给季遂乐，红艳艳的双唇配上花枝招展的眼妆，像个能吃人的恶鬼。
季遂乐挫败了一阵子没化妆，素颜干净清爽，但在大学校园里显然不太够看。
今儿个这是鼓起勇气再战一回？
曹呓轻轻戳戳她的肩，等她回过头，压低声音问她：“你等下要出去啊？约会吗？”
季遂乐点头又摇头：“一个同学，说要逛一逛学校。”她这话也不是扯谎，徐聈清确实是来认路的。
曹呓顿时失了八卦的兴趣：“咱们学校有什么好逛的，不是山就是坡。要不是上学期领导大发慈悲解了自行车的禁，我光靠上课爬坡都能爬出小腿肌。诶我想起来了，一会儿得提醒她们俩去占位置，她们不是都打算买车代步吗，我瞧着楼下都停了好几辆自行车了。”
“有一辆是我的，我一会儿下去挂个牌子好了。”
“诶，也行。”曹呓看看时间，“啊呀，我得赶紧的，师兄说半个小时就过来的。”
曹呓立刻缩回自己的桌子前，化妆品摊了一桌子，阵仗极大。
季遂乐只是简简单单修了下眉形，遮住脸颊上又冒出的一颗小痘，涂上蜜粉色的唇釉。徐聈清见过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妆化得太过显得她十分刻意，难免让人多想。
两人约在下午两点宁中医北门口相见，从宿舍骑车过去也要十多分钟。
季遂乐站在衣柜前考虑了半分钟，捞出白色衬衫和一条水蓝色的长裙。九月的宁城热度依旧，光是去洗手间换衣服的功夫，她背后就已经生了一层薄汗。偏偏宁中医的宿舍还没有装空调，上学期末学生就闹过一回，但似乎没有什么成效。
她用纸巾抹去额角的汗，尽量避开遮瑕的地方。还好她的妆不浓，用的又是付明晨给的昂贵化妆品，不会晕妆。
她比曹呓还要早出门，这个点宿舍楼下全是赶回学校报道的，只有她一个逆着人潮往外走。她没忘记曹呓的嘱托，特地带了两块牌子往楼下的停车处一挂。
骑车到北门路上经过超市，季遂乐买了两瓶冰水，想着等见了面，这冰水也差不多变成凉水甚至常温了。一出超市，她就收到了徐聈清的消息，说他已经到了地方，但她不用着急，可以慢点走。
季遂乐哪能真的慢，平生第一次骑这么快的车，脚踏板都要被她踩成了风火轮。
等见到徐聈清的时候，她腿根都有些酸，下车后两腿一软就要栽倒，幸好徐聈清及时抓住她的胳膊扶稳了她。只是徐聈清用的力气大了些，按得她胳膊上多了两个指印。
她“嘶”了一声。
“不是说了不用急吗，看你热的。”徐聈清递给她一张纸，“擦擦汗。”
“好。”季遂乐用冰水换了纸巾，“给你买的水。”
徐聈清的车把上还挂着带给季遂乐的零食，他眼皮一掀，笑道：“我们这是在交换礼物吗？”
季遂乐估算了下那一袋子的价值：“那对你有点不公平。”
“那多余的价值就当雇小季医生客串一回导游吧。”
“好呀。”她指指北门口的停车棚，“车先停在这里吧，逛完了再回来拿。就是……”她目光在袋子跟冰水上落了落，没想到逛个校园还要负重前行。
这一袋子零食分量不轻，徐聈清单手提着却像是不费什么力气。他先去停了车，又把隔壁那一辆挪了点位置，给季遂乐留了个空档。季遂乐会意，停在他旁边，两辆车车头一歪，凑在一起，像是在说悄悄话。
走回他面前，她伸手过去想替他分担一些重量。
徐聈清却伸手从袋子里翻出一只小蘑菇公仔，是季遂乐经常用的表情包，IP联动了毛绒工厂做了很多造型的娃娃机公仔。
“你拿这个就行。”
季遂乐把小蘑菇抱在身前：“那我不是很欺负人？”
“原来你会欺负人啊？”
季遂乐轻咳一声，有些别扭道：“那好吧。你要是拎着累了就跟我说，我们换班。”
“好。”
“嗯嗯。”季遂乐满意了些，“你这只小蘑菇是娃娃机里抓的吗？好可爱啊。我之前去网上搜，想买一只放在床头，结果店里都没有卖，他们说是娃娃机特供的。”
徐聈清点头：“嗯，褚利丰抓娃娃的水平很高，前两天他约王欣妍去游戏城，我让他帮我抓的。”
“这样啊。”
季遂乐歪着脑袋看徐聈清，腮帮鼓了两下。如果是其他人，这会儿肯定不会坦白是褚利丰抓来的，会把功劳算在自己头上，反正她又不会真去印证，说是自己的还能刷一刷存在感和好感度。但季遂乐很需要这样的坦白，她从不觉得用花言巧语来“哄骗”会让她心花怒放，两人相处，重要的还是真诚与信誉。
徐聈清应当也是个讨厌欺骗的人，就像他们之间的关系，从一开始他就坦坦荡荡，他的病情，他对她的需求，他想要试着喜欢她的决心。季遂乐不知道别人的感情是否也会用这样的方式开始，但她确定的是，徐聈清从无一刻过界，谨慎又得体地把握两人相处的分寸，光是这一份用心，就已经绝无仅有。
比起宁大的地广，宁中医的校园并不算大，但是校内山坡很多，就如曹呓说的，每天他们都不需要跑操，光是上下课爬山，运动量就已经达标。
从北门一路走到图书馆，他们俩已经走过了两个坡。
季遂乐无比庆幸高考之后自己花了大量精力去锻炼身体，不然这会儿她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但转念又想，徐聈清也不是没看过她体育课上的狼狈模样，高一的体育老师是个粗神经，测试结果恨不得全班通告。季遂乐立定跳远连沙坑都没敢跳进去，体育老师报成绩的声音都带着九转十八弯的变音，她相信全班都记住了她惨不忍睹的成绩。
即便到了大学，她期末体育成绩也只是超越了及格线的水平，她天生不擅长运动，锻炼也不能让她跑步速度翻倍，最多让她坚持跑完了800米，而不是停在半路。
徐聈清中肯地点评：“你们上课真辛苦，心理跟生理都是。”
季遂乐无比赞同，连连点头：“所以我才买了车，以后骑车上课会好很多。其实我们步行的路线是抄了近路的，走主路会平稳很多，就是绕得很远。”
“其实宁大也是这样，寝室的人有天睡过头，直接从几栋教学楼横穿过去，也在上课前赶到了教室。”
季遂乐若有所思：“我很好奇诶，你们上课不是应该大多时候都待在机房吗？”
“我们也是要上公共课跟其他理论课程的，不全是实操。成天坐在电脑面前暗无天日的，还没等我们毕业，个个都要精神不正常了。”
“也对，我听人家说，敲代码头发都比别人白得快。而且久不见光，很容易苍老。”季遂乐有意无意瞥了瞥徐聈清的头顶，“宁大的公选课是不是类型很多啊？我们可选的好少，学校选课系统又很卡，每次都抢不到热门的。”
徐聈清想了想：“应该都差不多，有语言、心理学、法学，对了，还有中医推拿，我本来想选，结果……”他指了下耳朵。
“法学可千万别选，太枯燥了。我上学期就选了来着，还是大晚上的课，听着我都打瞌睡。我本来想选影视赏析的，这学期也有，不过这是个大热门，估计我是抢不到了。”
“我们系有流传了很多年的抢课程序，要发给你吗？”
季遂乐瞪大眼睛：“就像……游戏外挂那种？”
原理上是挺相似，徐聈清点头。
季遂乐挣扎了几秒，还是忍着没要：“算了……吧，这样对别人不公平。公选课而已，选了其他的也不要紧。”
徐聈清略一颔首：“嗯，要是对宁大的公选课有兴趣，可以去旁听。我们开学前就通知选了课，我选的课都在下午，如果跟你的课不冲突可以过去，顺便试一试宁大的食堂。”
“好啊，我考虑一下。”
两人聊着天，从图书馆经过，已经走到了校园里最大的景湖前，校园的图书馆跟校内湖仿佛是规划设计上的固定组合，南源的校园也是如此，隔着一片清澈湖面望向灯火辉煌的图书馆，取了“学海无涯”这样的寓意。两人沿着湖散步，季遂乐踩着小坡跟，踏在木栈道上，哒哒哒哒，走出舒缓节奏，像是在打拍子。
拍子打了一半，包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连隔了一步的徐聈清都听见。不是电话，而是接连不断的消息。
季遂乐纳闷谁这么着急找她，总不能是导员突发奇想。
摸出手机一看，原来是于嘉希跟程柯羽，她们俩结伴出门，好像是看见了她跟徐聈清，没有直接冲过来相认，只在手机上轰炸她。
“你果然背叛了我！”
“遂乐你什么时候找的男朋友啊，个子好高哦，看着比我们班里那些男生有精神多了！”
“今天先不揪你们了，下次让他请我们吃饭！”
“我跟柯羽先回去啦，不打扰你们，才开学就急着要见面，感情真好哦——”
季遂乐哭笑不得。
徐聈清好奇问：“怎么了？”
“被我舍友看见了。”她指指徐聈清的手，“幸好有这一袋，我可以贿赂她们一下。这些零食多少钱啊，我转一半给你，算一起买的！”
“小季医生拿工资还要退一半，这么慷慨啊？”
“不是，这不是要借花献佛嘛，我不出钱良心不安。”
他挑挑眉：“那这样，你请我喝个下午茶吧。我也得回去了，还有点事要处理。”
“噢噢，好。”季遂乐又想到，“对了，你这学期的课能正常上吗？”
“能。”病虽然没能彻底根治，但总归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上学期都熬过来了，有什么难的，况且徐聈清也不想让季遂乐太担心。
季遂乐听着便信了：“那就好。我们去……茯苓院的餐厅吧，顺便带你认一下我的宿舍。”
“这么放心？”
季遂乐疑惑：“有什么不放心的？”
徐聈清笑答：“嗯，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