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过了门，季遂乐请徐聈清吃了茯苓院食堂的汉堡跟炸鸡，两人慢悠悠逛回北门口，各自取了车，挥手告别。

    刚开学，所有人都很忙，大二不比大一，尤其是季遂乐这个要读五年的专业，前四年拼命地学，最后一年去医院实习，完全享受不到所谓的“进了大学就可以喘口气”。第一周抢课她又宣告失败，体育课抢手的交谊舞艺术体操也够不着边，备选的课又跟课表冲突，最后不得不选了个定向越野。程柯羽深表同情，就宁中医这翻山越岭的地形，定向越野跟跑酷无甚区别。

    国庆之前几乎都在连轴转，还得应付院里招新活动，她连游戏都没什么功夫玩，只能每天抽出些时间给花圃浇浇水，研究一下新的培育方法。徐聈清因为身体的缘故，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宿舍里，相比而言比她闲一些，“养家糊口”的任务也落在了他身上。

    徐聈清一位舍友上学期退了学回去重新高考，宿舍空出了一个床位，也一直没有新的人来，他的床位成了其他三人的杂物堆，不过大多位置都其他两人占着，徐聈清只分走了半个桌子放书。

    吕鸣生第一个发现这学期的桌上除了书之外又多了其他东西，比如说，一些毛绒娃娃，一本……养花秘籍？

    吕鸣生看着空荡荡的宿舍阳台，挠挠头发，给徐聈清发消息：“你什么时候养花了？”

    徐聈清刚刚给家园里的药田除完虫，看见右下角闪了闪，点开，飞速打字：“游戏里，原理和现实差不多，很好的遗传学样本。”

    “停停停，高二之后我就没听过遗传这两字了，高中时候我看见生物就头疼。”吕鸣生是苏城人，纯粹的理科脑，对生物也毫无兴趣，“一起吃饭不，宋野去社团了，今年社团里新生师妹挺多的，宋野说有一个特漂亮，要是没男朋友他想追追看。”

    “我待会儿再去，还有点事没做完。”

    “啊？你不是在玩游戏吗，吃个饭的功夫都没有啊，之前也没见你这么沉迷。”

    徐聈清不想解释太多，敲了敲手边的养花秘籍。吕鸣生看见这几个字头都要变大，避之不及地转了身，摁着手机键盘：“行吧，我自己去，要给你带不？”

    “不用，多谢。”

    吕鸣生“啧”了一下，拿出了敲代码的气势打字：“你说你明明长着一张现充的脸，却比我们哪个都要宅，宋野黑成碳的模样说要追妹子呢，我看你的赢面要比他大多了。说真的，咱们系僧多粥少，班里唯二的妹子都被内部消化了，老董跟老林成天嘚瑟得跟五月花一样，你怎么就不给我们宿舍争一口气呢！”

    徐聈清被他吵得有些心烦，叹了一声，回头凝视着他。

    吕鸣生平时咋呼，但就是莫名有些怵徐聈清，徐聈清这个人脾气跟专业水平都好，吕鸣生没少抄他的作业，对徐聈清有种潜藏的崇拜。崇拜往往会转变成敬畏，关键就在于这个“畏”，总觉得徐聈清不怒自威，看着老好人，但又不像个好惹的。

    吕鸣生咽了口口水，呵呵笑着：“啊哈哈，当我没说。”

    吕鸣生也觉得遗憾，以他们系只看智商不看脸的平均水平，徐聈清已经算是模样顶好的了，毕竟这世界上帅哥是稀有品种，模样周正已经是难得，何况他性格还好，对女生绅士有礼，绝对是谈恋爱的首选。班里唯二的姑娘起初都对徐聈清表示了好感，然而这人雷打不动，吕鸣生还当他是对同专业的不感兴趣。

    结果一年观察下来，他是对女性都不感兴趣！

    吕鸣生还一度以为他性取向有问题，结果把猜测跟宋野分享之后，宋野觉得他有毛病。

    他无辜极了，徐聈清这态度，谁都会乱想的好吧！

    季遂乐与徐聈清各自忙着学业，一直忙到了假期。这期间徐聈清偶尔会来宁中医跟季遂乐一起吃饭，季遂乐也去过宁大旁听了一次公选课。两人去对方学校就跟串门一样，即便如此，吕鸣生还是没有察觉到徐聈清不是不问红尘的和尚。

    中秋在九月底，连着国庆假期一起，一年不见的崔西菲终于回了宁城，约了季遂乐去看电影。国庆档的电影她们俩都没什么兴趣，找了家小私人影院看老片子。私人影院通常没什么版权意识，就像曾经租光碟的影像店盗版横行，影院里什么老片子都能播，只收一个茶水费。

    崔西菲点了大话西游，上下两部连着看。

    刚看了开头，季遂乐就开始走神，她喜欢看周星驰的片子，周星星系列她看过很多遍，但大话西游却很少重温。故事太过伤情，最后音乐响起时她总不免落泪，一场故事到头来皆是虚无，主人翁什么都没有得到。东方的故事与西方完全不同，季遂乐在看西方名著时会被激励鼓动，却难以与悲伤共情，东方故事则完全颠倒，让她容易沉迷其中。

    崔西菲大约也想起了高中音乐课上看过这片子，那时大家还叫着以后一定要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结果上了一年大学，她就见证了几对分分合合，此时她才明白，大家不是紫霞也不是最后的绝城武士，而是被遗忘了的至尊宝。

    季遂乐也是今天才知道，崔西菲大一对一位师兄一见钟情，结果那师兄是个渣男，答应她交往，不到三个月就劈腿跟别人好上。

    难怪之前她一直躲着人，直到现在才跟出来跟自己见面。

    崔西菲看到一半就开始无声地流泪，季遂乐很早就发现，但一直没有吭声，默默等着她。

    老电影总时长不算太长，从至尊宝戴上金箍起季遂乐也跟着哭，看着紫霞梦想有一位踏着七彩祥云的意中人，看着真正的至尊宝在最后背向人群永不回头，一生所爱的前奏响起，心中钝痛。

    如钝刀子拉肉，一刀又一刀，刀刀见骨。

    电影结束，两人都两眼通红。

    崔西菲抓着季遂乐的手，一声呜咽：“我好难过。”

    季遂乐拍着她的手背，柔声劝道：“别伤心了，为了那个人不值得的，你以后会遇见最适合你的人。”

    崔西菲扁扁嘴，又是几声控诉：“你知道他被我发现劈腿之后对我说了什么吗？他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在畅想以后的事，对他是一种压力。他不想一毕业就结婚，他要足够的自由……我没有逼他的意思啊，只是想一想都不成吗？”

    “他不想担负责任，他对这份感情一开始就没有从一而终的打算，你们俩早点分开也是好事，如果以后再发现，你的损失不就更大了吗？”

    崔西菲抽噎两下，抹抹眼角：“如果感情水到渠成，就算早点结婚也没什么的。我表姐跟表姐夫就是大学认识的，表姐夫比她大两届，表姐毕业证跟结婚证一起领，两人感情特别好。那时候我们俩感情也很稳定，我就幻想着能像表姐一样……我有什么错！”

    季遂乐苦笑：“你没有错，但是他不是你表姐夫那样的人。”

    “是我眼瞎……”崔西菲敲打着自己的脑袋瓜，“遂乐，你一定不要像我一样，要看准了人，那个人一定要愿意跟你走到最后才行，不然……伤身伤心。”

    季遂乐淡淡笑着，拍着她的肩头安慰。

    什么才是走到最后？

    婚姻吗？婚姻也会有破碎的时候。

    死亡吗？死亡也会先来后到，你我在人世间都还有其他的牵绊，不可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同年同月同日死。

    的确会有人成为漫长生命中不可替代的存在，但没有谁能陪一个人走到最后。这样的说法太过绝对，就像那个渣男说的，成为了一种压力。

    但这也不能成为他背叛崔西菲的理由。

    “遂乐，你恋爱了吗？”崔西菲忽然问。

    季遂乐摇摇头：“没。”

    “你这么好，一定要遇见一个好人。”崔西菲一下子想到了谁，眼睛亮了亮，“毕业之后你跟徐聈清还有联系吗？”

    季遂乐迟疑了几秒才回答：“嗯，有的。”

    “我以前一直挺希望你们俩能在一起的，不光是我，我猜其他人也都觉得徐聈清对你很特别，整个班里，你对他而言真的是一个特例。”

    季遂乐听出了崔西菲语气中的些许遗憾，不解地问：“为什么是以前希望？”

    “因为务农的时候我单独问过他是不是喜欢你，他说不是。”崔西菲耸耸肩，“他说不打算在上学的时候谈恋爱，所以我也不知道是时间还没到还是真的没那个意思。不过我们现在都不在一个学校了，想见面更难了吧？”

    才跟徐聈清约好了要假期见面的季遂乐有点心虚。

    但更多的，是一些不能言明的情绪，心里有些凉意，不算难受，也绝对不会开心。

    她也知道徐聈清还没有喜欢上她，所以才说了他们要试一试，如果试验成功了，他们会恋爱交往，甚至还有往后的更多步骤。

    徐聈清太过周到，对她又温柔细心，他们一直都对对方有着特别的好感，让她忽略了去思考，假如他的听力恢复正常的时候他还是没有男女意义上地喜欢她，那他们该如何相处呢？

    他们像是已经有了答案，但又找了一个开始的借口，按部就班地走过每一步。她知道她和徐聈清心里都是奔着完美结局happyending走下去的，否则最初就不会开始这段关系。

    可是“最后”这个词，实在太沉重。

    一年两年，没有“喜欢”作为支撑的感情，真的可以维系得住吗？就算他们坚定不移，当感情不再是两人之间，涉及到更多伦理难题，还能这样纯粹吗？

    季遂乐并不希望他们之间轻易地结束。

    她喜欢徐聈清。

    徐聈清会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