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遂乐确实没有看到徐聈清的消息，她背书的时候很专注，手机又设了静音。等到了晚饭时间才记着看手机，徐聈清的消息已经发了将近三个小时。

    她连忙回复；“刚刚在图书馆，才看见。”

    那一头的徐聈清松了口气，回道：“嗯……周末有别的安排吗？”

    季遂乐本来计划着周六回家一趟，周末早点回来继续背书，不过她没有提前跟付燕通过气，就算临时改了主意也不碍事。以往徐聈清邀请她她都不会拒绝，毕竟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完，她也很享受陪在他身边的感觉。

    但这回她难得有了点……情绪。

    她知道不该，但还是忍不住去想，那天徐聈清说的是赶走烂桃花的场面话，还是他的真心话。

    唉，唉……

    她心里憋了气，不畅快，郁闷地打字：“本来打算回家。”

    “好，那我们一起回去？正好顺路，可以坐一班车。”

    季遂乐噎住。

    “你不是要去买东西吗？电脑坏了不会影响课程吗？”

    徐聈清直接拨了电话过来，季遂乐心脏猛地一颤，快步走到门外无人的一角，铃声已经响了许久，徐聈清的耐心未曾告罄。在快要被自动判定为无人接听之前，季遂乐终于接起，嗓音里带了点疾步奔走之后的颤。

    “还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呢。”徐聈清的声音里染了点笑意。

    季遂乐耳朵一烫，否认道：“没有的，刚刚在图书馆门口，来往人多，我找了个没人的地方……”

    “现在天黑得早，一个人呆着不安全，你先回宿舍，我等下再……”

    “别！”季遂乐心里一急，直接喊了出来。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徐聈清先开了口。

    “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嗯……”

    季遂乐没想好怎么说，犹犹豫豫，尾音绵长，戳在心尖上，生出一点点痒。徐聈清发现隔着电话听她的声音像是咸水解渴，他很在意，想看见她现在的表情，如果他有什么失误不妥，在电话这一头他也没有办法补救。

    “你等我一下，我去找你。”

    季遂乐傻傻“哦”了声，挂断了电话，人还有些晕。

    隔了快半分钟她才缓过来，徐聈清说要来找她，从宁大过来，就算全速骑车也快半个小时，难不成他还想着能飞啊……她是要在这里傻站着等他吗？理智告诉季遂乐现在应该回一趟宿舍，把书包课本放下，但感情上，她又钉在原地不想乱走。

    她有点可耻地，期待并盼望着徐聈清向她飞奔而来。想了想那个画面，她情不自禁捂住脸颊，小小地哀嚎一声。

    遭了遭了，被人看见一定要误会她是个花痴。

    可是她忽然好开心。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于嘉希跟曹呓每天晚上煲电话粥都会发出莫名其妙的笑声，有时她们将男友的话转述给她和程柯羽，她们俩都体会不到对方的幽默风趣。这些事就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身在其中的人，对方做什么都会让自己开怀一笑。

    现在的她或许也是一样的状态，会因为徐聈清的一番话难过，也会为他的行动而高兴。

    原来开始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季遂乐目睹过佟溪与邢何野的分和，她见过路逾天和乔鹿的争执，她本不想轻易地开始，她内心敏感脆弱，经受不起任何一次折腾，如果对方不是徐聈清，她自然不会答应。她也是矛盾的，她希望能跟徐聈清有一个好结果，但她内心倾向于自我保护，不敢把话说得太绝对。

    徐聈清想过后退一步，所以她也一样，她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健康的，两人都不期盼未来的话，是不可能走到最后的。

    她呆呆地在原地胡思乱想。

    这地方僻静，鲜少有人经过。宁中医很少有校园事故传出，但不代表没有，宁中医校门看得不严，社会人进出非常容易。之前发生过一次骚扰事件，但因为发现得及时，人很快被赶出校园，加上之后一段时间严防死守，也没再出现过类似的事。医学生一向早出晚归，那段日子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耽误了不少自习时间，平息下来后又恢复到了常态，大家也习惯于趁着夜色出行，把骚扰的事抛在了脑后。

    季遂乐倒是一直记着，从小付燕就对她管得严，出门久了、晚了都要电话联系，上了大学之后每晚都要跟付燕通话，确定了她回到宿舍后付燕才能放心休息。

    趁着这会儿无事，季遂乐给付燕打了电话，说自己还在外面，可能得晚点回去，到宿舍之后给她发消息报平安。付燕不放心，吩咐她不管多晚都得电话联系，听到她的声音自己才能安心。季遂乐心里一阵暖意，又与付燕多说了几句才挂了电话，一瞧时间，才过去七分钟。

    没了人说话，她才意识到这个地方安静得太过，连虫鸣都听不见。

    她缩了缩脖子，打算挪到灯亮些的地方去。

    “季……季遂乐？”

    冷不丁一声呼唤，季遂乐吓得不轻，身子一抖，下意识抱住手臂。

    “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我刚刚看见你一个人在这里还以为……这里不安全，你在等人吗？”

    季遂乐这才看清对面的人是陈理。

    上回宿舍楼下偶遇的事，季遂乐心里仍是觉得尴尬。那晚上的事她只告诉了程柯羽，公选课上遇见陈理时也习惯性避开他复杂的目光，跟她选了同一门课的曹呓瞧出了端倪，以为他们俩有什么过节。

    单独相处，季遂乐浑身不自在。

    她一紧张就说话不利索，支吾了半天：“嗯……对、我……”

    陈理以为季遂乐是怕他，无奈苦笑：“上次的事我很抱歉，是我没考虑周全就直接来找你，我太唐突了……上次遇见的那位……你的高中同学，你们俩在一起了？”

    “没有。”忍着不适，季遂乐轻声回答。

    陈理似是放松了些，斟酌片刻后开口问道：“那……我可以追你吗？”

    季遂乐不解地瞪了瞪眼睛。

    “说实话，虽然做了一年的同学，我之前的确没有太在意你……我这么说你不要生气啊，你之前太低调了，也不怎么参加班里的聚会。我承认我是因为看见了论坛上讨论你的那个帖子才开始关注你，但我对你的好感不是假的，我是很认真考虑过的。既然……既然你没有答应他，那我们公平竞争，好不好？”

    季遂乐盯着他看，忽然笑了一声：“你了解我吗？”

    大约是没料到她会这样反问，陈理迟疑了几秒才接话：“什么？”

    “我说……你只是因为帖子而对我有了好感，那你的好感，真的是因为我这个人吗？”季遂乐心情平稳了许多，语气也不再局促，“我们没有太多接触，你对我的了解都是听论坛里的讨论，是别人的形容……你觉得，那些说的是我吗？”

    季遂乐看过那个帖子，关于她的猜测层出不穷，有离谱的想象，也有恶意的意淫，有些话不堪入目，曹呓看了说要跟管理员举报这个帖子，季遂乐阻止了她。她们没有办法阻挠别人对一个人的评价，封掉了一个帖子，关于她的讨论还会另起高楼，女生永远是同龄男性的谈资，以前是，现在也是，无论是正面或者负面，仿佛只要提起了女性话题，就能引来无数的共鸣。

    可笑的是，这些人如今对她追捧，称赞，倘若换作几年前，他们会是邢何野的同道中人，把她当成一个笑柄。

    陈理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他草率地对她表白了心意，却不能笃定地说了解她。

    他的了解，是别人的口口相传。

    是用一个又一个标签概括起来的人。

    不是她。

    “抱歉，我不想接受你的追求。”

    陈理表情一丧：“连追求都不可以吗？”

    季遂乐坚决地摇头：“嗯，不可以。我们只能做同学，如果你一定要坚持……请你不要坚持，如果你真的觉得对我有好感，不要让我们之间都难做，好吗？”

    陈理第一次听到这么直白的拒绝。

    与他想象中柔和中又带一点可爱的女孩子的确不同。

    这样的季遂乐，一点儿都不“可爱”。

    可他似乎从另一种角度喜欢上了她，但这份喜欢才起了头就要被掐灭。他遗憾且懊恼，恨自己又冲动了一次，花前月下明明适合告白，对他却不是一个好时机。

    他咽下一腔酸涩，问道：“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陈理叹了声，点点头：“好吧……我明白了。那我们以后只做同学，这样的话，之后课上课下你可以不要再避着我了吗？每次看到你对我躲闪的样子，都会让我觉得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亏心事。”

    季遂乐一哽，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好，我……我尽量……”

    陈理耸了下肩，故作轻松道：“这样也好，至少我今天不算毫无收获……我就不打扰你了。但是这里真的很黑，我觉得你还是到图书馆门口等比较好，那里至少亮堂一点，晚上还是要提防一些。”

    “我知道。”季遂乐朝他笑了笑，这会是更真心的，“谢谢你。”

    陈理转身要走，走出几步，似是有些不甘心地回头：“我是真的喜欢你，但从明天开始，我会放下的。帖子里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季遂乐背向着他，说了一声“好”。

    陈理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他也不必去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