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陈理，季遂乐还是得等人，天气转凉，她没来得及从家里带羽绒服过来，寒风一吹冷得她直打哆嗦。她走回图书馆门口，捧着双手对着掌心呵气，然后合拢揉搓，身子缩成一团，像某种喜欢搓手的毛茸茸动物。
徐聈清此时才风尘仆仆而来，比预期的时间要早。临到入冬，他居然跑出了一脑门的汗。
季遂乐呆愣地看着他，也许是因为刚刚陈理又一次告白影响了她，一股不明的情绪充斥了她的心房。
她摸出纸巾递给他：“擦一擦吧。我们去里面说？你出了汗，这么吹冷风会感冒的，里面暖和一点……”
徐聈清看着她单薄的外套：“怎么不多穿一点？”
季遂乐摸了摸鼻子：“没想到这两周降温这么多，我上次回家忘了拿衣服……”
他似是释然地笑了笑：“原来你是真的要回家，我还以为……我们先进去吧。”
两人又回了图书馆，图书馆楼上几层要刷宁中医的学生卡才能进入，外校人要进入得办理临时通行证，这会儿交接班时间，窗口没有人，他们只能暂时去一楼的公用休息室待着。休息室没有单独的隔间，里面坐着几对交谈的中年人，看起来像是来交流学习的教授，同他们一比，季遂乐与徐聈清像是误入了大佬云集之所的小菜鸟。
也不知这里的人将来会不会是自己的导师，季遂乐忽然有一种逃课被抓现行的既视感。
不对，更像是早恋被抓……
她一把抓住徐聈清的袖口，轻轻一拽：“换个地方吧，这里压力好大……”
徐聈清挑了下眉：“那我们去哪里？”
季遂乐想了两个地方，要么去食堂，要么就找一间空教室，考研考公前夕，学校特地辟出了一整层楼的教室给人自习，这样不会跟去图书馆温书的人撞上。季遂乐正思考着，忽然回过神，不对啊，她今晚本来没有要跟徐聈清见面的安排啊……
问题一下子回到了最初，她凑近了他一点，悄声问：“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不是你想跟我说事情吗？”
“哦……对。”季遂乐像是有点断片儿，“我是想说，我可以陪你去过电脑城之后再回家……”
徐聈清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季遂乐尴尬地晃了晃他的手：“我们先到外面去？总觉得老师在看我们……”
徐聈清被她拽出了休息室，两个人站在图书馆大厅边上，季遂乐倚着展板，捻住发尾，眼神不停飘忽：“我刚刚就应该说的，还让你跑了这么远……”
“是我自己想来找你的。”季遂乐还揪着他的袖口，徐聈清往她的指尖看了一眼，“饿不饿？先去吃饭。”
“饿。”她本能地回答，又忍不住追问，“为什么要来找我啊？”
“嗯……只是想见到你，这样的答案小季医生觉得怎么样？”
季遂乐努力压着跃跃欲试的唇角：“小季医生觉得不怎么样。”
徐聈清被她的样子逗笑，抬起手轻刮了下她的鼻尖：“那小季医生的标准答案是什么，等会儿告诉我，现在我们要先把你的肚子填饱。”
“好吧。”季遂乐轻哼了声，“我本来都要去吃饭了，等了你好久呢。”
“如果我有翅膀，我就飞过来了。”徐聈清半开着玩笑。
季遂乐心一动，没再说话。
徐聈清知道她等得久，也知道她刚刚遇见了谁。过来的路上徐聈清碰见了陈理跟他的舍友，陈理大概是没有认出他来，又或者专注跟舍友聊天没注意到他。徐聈清经过他们的时候，听见陈理的舍友惊呼了一声：“你还真的去了！”
陈理憋红了脸，捂住他的嘴，徐聈清直觉与季遂乐有关，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果然听见陈理说：“我是去告白的，但是她已经拒绝了。”
徐聈清不由地偏头往他们的方向看。
陈理的舍友惋惜道：“兄弟，想开点，下一个更好。”
陈理啧了声：“你这话说的，也太不尊重人了。其实接触之后才发现，她跟我们想的并不一样，可现在这一面好像更有魅力了。她今天说的话对我而言犹如醍醐灌顶，是啊，我都不了解她，怎么能说喜欢她呢？”
“兄弟，你这失一次恋怎么还有了这么多新的体悟啊？我觉得你这话不对，如果非得要了解之后才去追，那喜欢的姑娘说不定早就被人拐走了。要我说啊，还是得抓紧，感情呢可以磨合，但是人得先稳稳抓住。”
陈理睨了他一眼：“你这话很像耍流氓。”
“追求爱情的时候可以不用那么有风度，你说我们要是能早点意识到她的存在，是不是就能抢占先机？”
“怎么可能……”陈理语气里加了点儿酸，“我们已经来晚了。”
季遂乐原以为跟陈理的交集止于此，谁知才过了两天，班长就在群里通知要组织一个聚会，时间就定在周五晚上。给季遂乐发消息的时候，还特地添了一句让她务必要参加，不能再推拒。
程柯羽说班长的主要动机不纯，就是为了让最近正在风口浪尖上的季遂乐出个场。季遂乐心里也明白，但她还是答应下来，始终拒绝也的确太不近人情，况且若她一直畏畏缩缩，倒显得她心里有鬼还小心眼。
周五的聚会在学校旁堕落街的烧烤店，班长说除了那些真有要事在身的人都会来，还主动提出如果有其他朋友想来参加也大为欢迎，就当是扩大社交圈。程柯羽看见消息嗤了一声，同季遂乐分享起班长的八卦，据说他情侣坎坷，初恋劈腿，大一追外校的学姐也以失败告终，对脱单有了执念，如不是学业繁忙，大学间的联谊他绝对每一场都要参加。
季遂乐不太理解这种心态，不过内心是同情的。
到周五下了课，她同程柯羽先回了宿舍，程柯羽光是挑聚会的衣服就挑了快半个钟头。她骨架就瘦，养了这么久还是没养出二两肉，换上厚实的冬服也比别人薄一层。她对着全身镜打量半天还是觉得不够好，又打开衣橱想再换一件。
季遂乐耐心险些告罄，闲着无事，干脆打开电脑登了游戏。
前两天满课，她回来做完日常任务就匆忙下线，一直无暇打理背包。游戏里的信箱又塞得满当当的，大多是老主顾发来的留言，问她最近有没有富余的花束。其中一位有钱哥的名字她已经很眼熟，每周都要找她买花，交易后不久就能在世界频道里看见他的表白，每次的表白对象还都不一样，整个服务器的人都知道他是个逢场作戏的浪子，但他乐意一掷千金，女玩家大概也没把虚拟的感情当真，一唱一和格外和谐，从没闹出过二女争一夫的混乱。
她用备忘录记下了所有的订单需求，回了家园整理库存，家里的花太多，季遂乐也没太注意有没有缺少，按照花色跟稀有度把刚从花园摘下来的花存好，药田里也新播了一片种子。她从水井打了水正要往洒水壶里灌，私聊窗口叮叮响了两声，褚利丰也在线上，刚从副本出来，给她发来了一串战利品。
【欣欣念念】：最近怎么总是碰不到你们，我这游戏玩得跟单机一样！
【兼蝶】：我觉得你好像也挺……乐在其中的？
【欣欣念念】：我这不是找不到你们才去打本嘛，今天分到不少钱，等下约了野外boss，能打到配方我就寄给你。诶对了，你说我找欣妍一起打游戏，她会不会答应啊？
【兼蝶】：这个问题你应该问她自己。
【欣欣念念】：唉，也对。要集合了先不说，记得帮我做两个花束啊，我跟人谈了个好价，你分我点介绍费就行。
【兼蝶】：好……
季遂乐翻到褚利丰的订单，材料需求的都是稀有花束。她打开仓库界面找了找，总觉得其中一种花数量不对，但她又记不清原先剩下多少。现存的倒是还足够给褚利丰做完，她迅速浇了花，扎好花束给褚利丰寄过去。
收拾完后下线，程柯羽还在两件外套之间游移不定。季遂乐看了眼时间，再不出发就要迟到，索性替选择困难症犯了的好友拿了主意。
程柯羽一边套外套一边打量季遂乐：“你今天穿得好朴素啊，我们上次一起买的格子裙呢，怎么不穿？”
“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把关节冻坏了……”季遂乐现在虽然也爱美，但更惜命，况且只是同学间的聚会，似乎没有必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程柯羽耸耸肩：“好吧，还想让你充一充我们宿舍的门面呢。”
“这活你让嘉希去做吧。”季遂乐敲敲手机壳，“我们该走了，要是迟到了就真的引人注目了。”
程柯羽麻溜地裹上围巾换了鞋。
她没有买自行车，两人只能步行去堕落街，到约定的烧烤店时离班长说的六点半只差半分钟。大家都是严谨的医学生，时间观念强，没有人迟到，两人找到二楼的长桌区，那里已经坐得满满当当。
“你们终于到了啊！”班长起身迎过来，不由打量了季遂乐一番，“能约到你可真不容易啊，季遂乐同学。”
季遂乐点头微笑，避开他的眼睛，随意望向一处。
猝不及防地，她视线一凝，盯着某一张桌子边的一位……不速之客。
班长像是看出了她神情里的诧异，解释道：“哦对，忘了跟你们说，这次除了咱们班的，还有几个宁医大的朋友。咱们也不必在意什么门户之见，都是学医的，将来为了医疗事业做贡献。”
季遂乐嘴角有些僵硬，随意抬了抬。
程柯羽捏捏她的手：“你怎么了？先过去坐？”
只有那一张桌子有空位，季遂乐硬着头皮跟在程柯羽身后过去。那一桌的带头人是个女生，叫舒晏婷，而那位不速之客，就坐在舒晏婷的旁边。
“稀客呀，季遂乐。”舒晏婷热情地招呼她坐下，介绍起身边人，“她是我高中同学，本来我是跟她约好的，结果班长安排了聚会，正好她也同意，就让她跟我们一起了，多认识个人，多交个朋友嘛。”
季遂乐恍然，她竟然完全不知道舒晏婷也是宁城人，还是南源毕业的。
世界可真是小。
她抬眼望向舒晏婷身边的女生，那女生似乎也认出了她，先是惊讶，而后是舒展后的笑容，淡定自如，与记忆里的模样重合。
程柯羽一心都在这位新朋友上，没主意到季遂乐的细微变化：“说半天了，你怎么不介绍下人家的名字。”
女生端起面前的饮料，落落大方地开口，嗓音动听：“你们好，我叫佟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