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生瑜戴上了兜帽，跟着陈明祝走出了米线馆。
走出巷道，陈明祝拦了一辆车。他先替她拉开后门，待林生瑜坐上去后，他坐上了副驾驶位置，同司机道：“去最近的一家商场。”
去商场？
林生瑜不明缘由。
车停在了最近的商圈附近。她跟着陈明祝下了车。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她没忍住问。
他笑着调侃，“这么乖乖跟我走，到了才问，就不怕我是坏人？”
“你不是。”她小声反驳。
陈明祝收敛了不正经，不再开玩笑，他同她道：“我们就从下往上逛。”
林生瑜点点头，不明所以，但也跟着他走。
地下一层是一家大型连锁超市，陈明祝拉了一辆推车。
林生瑜问他：“你是要来买什么吗？”
“你想买什么？”
“我？”她摇头，“我没什么想买的。”
今天工作日，又是一大清早，超市里人不多，只有些许员工正在整理着货架。
他推着推车往里走，说：“生瑜，每个人的过去都会有难以释怀的东西，无论未来有了多大的能力，都不可能再弥补给过去的自己。”
她明白他是在让她放下过去那些不愉快，她垂着眼睛说：“我知道的。”
“但你今天有了机会。”他笑着说。
林生瑜茫然，“什么机会？”
“就当五年后的你只想要今天的你开心一点，想要什么，都尽管去拿吧。”
陈明祝掏出钱包，从里随意抽了一张卡交在了林生瑜手上。
仿佛烫手山芋，林生瑜赶忙塞回他手里，吓结巴了，“我不…不能……”
他并非装慷慨，而是真心实意邀请。他俯下身，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知道吗，现在的我也有很多想补偿给过去的我，可是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但你还有，所以，就当陪我玩吧。”
于他可能只是九牛一毛，但于林生瑜而言，这张卡的份量太重，她仍是摇头，“我不能用你的钱。”
“那就先欠着，就当是你五年后自己赚的钱。”
林生瑜说：“如果五年后，我没有能力还给你呢？”
“那就十年，十五年。”
她轻轻攥紧了手心的卡，看向他的眼睛，“那，我们会一直是朋友吗？”
她这再简单不过的愿想愉悦了他。
“当然。”他笑着直起了身。
从前逛超市，她是没有选择权的，哪怕只是在一个东西前多站了一下，都会被骂败家。
这亦是第一次，有人真的让她“想要什么，尽管去拿”。
想起陈明祝说他现在已经没有机会弥补过去的自己了，她忍不住问：“你小时候也有得不到的东西吗？”
他从货架上拿了一盒曲奇饼干，看了看配料表和生产日期，说：“在未成年前，大多数人的人生都是不由自己支配的，总会有得不到的，常有人说想回到童年，我倒觉得现在也很好。
有些遗憾，只能释怀，还有一些不必要成为遗憾的，就对自己好一点。”
“有钱的话，会少很多遗憾吧。”她说。
陈明祝没有反驳，只微笑道：“人不能没钱，但也不能太有钱。”
那种层次的遗憾对林生瑜而言还太遥远了，她嘀咕道：“那我还是愿意承受有钱的烦恼。”
她的直白逗笑了陈明祝，“小财迷，你现在更重要的还是要好好学习。”
林生瑜窘迫地拉了拉兜帽绳，“什么嘛……你比我哥还像我哥。”
林岳清从前就是惹是生非的泼猴，翻墙爬树，偷鸡摸狗，四处惹火，别说管林生瑜，他能管好自己已经是祖坟烧高香了，和温和细腻的陈明祝完全是两种类型的人。
“做你的妹妹真好。”林生瑜又说。
陈明祝一哂，摇了摇头。
林生瑜那时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这么有钱，看起来却还是不够开心。
她能感觉到陈明祝对她的好并没有掺杂什么别有用心，他处处留心分寸，鲜少和她有肢体接触，有时候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更像是在看小孩……
好像她开心了，他便也短暂得到些许的愉悦。
在陈明祝的陪逛下，她买了很多吃的，好几件新衣服，甚至还去了小孩子才爱逛的玩具店。
她是上大学了才知道有“乐高”这种玩具，听说里面随便一件都是三位数起步，简直难以想象。
一进店，林生瑜就看到有不少家长带着小朋友在挑选玩具，最小的小孩甚至还躺在婴儿车里。
她心里不禁唏嘘，二十岁这年她才敢踏入的玩具店，原来真的能是别人再平常不过的童年。
仅仅在第一层，她就逛了很久。
陈明祝问她想不想买玩具，林生瑜又摇了摇头。
她当时认为哪怕五年后她赚钱了，也不会舍得花几百块钱给自己买一套积木玩具。
在玩具店的二楼，她盯着一套拼好的别墅房子看了很久。
“喜欢吗？”陈明祝问她。
林生瑜隔着透明玻璃摸了摸房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等以后我赚了很多钱，我一定要买一套这样真的房子。”
“这个不想要吗？ ”
看着那直逼四位数的价格，林生瑜倒吸一口凉气，“不要不要。”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她将整个乐高店都逛了一遍。
一直在商场逛到了近午时，陈明祝又带她去顶楼吃过了午饭。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沉浸式体验逛商场，她稍稍放纵了，总支出一千八百多，不算少，却比她想的要好很多很多。
不用五年，五个月她就能还得上。
这一次体验让她发现原来商场的东西，也并不是像她想的那样昂贵，原来她只要努力努力，是可以够得着的。
吃过午饭，林生瑜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看到陈明祝依然坐在原位，她忍不住驻足在他背后看了他许久。
他温和、绅士、富有，还丝毫不傲慢，好到她笃定世界上千千万的人里，也仅有一个陈明祝。
她骤然又生出几分丧气。她清楚她和他之间横亘着一座不可逾越之山，或许五年、十年、十五年她都难以企及他的高度。
有的人相逢已是上上签。
她本该知足了。
可是她越发现他的好，心里越有一种叫嚣着想要占有他的欲望。
人的一生，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她收敛好心情，走到位置旁，开心道：“我好了，走吗？”
陈明祝正放下手机，同她道：“我下午临时有个会，抱歉不能陪你玩了。”
“没关系。”她笑笑道，“我也走得有点累，正好回学校了。”
她同他到商场门口，正想说她自己打车回去，一辆小车就停在了他们面前。
陈明祝给她拉开了车门：“先送你回学校。”
公司特助看着少爷送小姑娘上了后座，自己倒是拉开了副驾驶的门。他道：“陈少，你交代的东西买好了，在后座上。”
林生瑜一进车就发现了后座上竟摆着一套乐高积木，她迟疑了一下，问：“这个是……”
“给你买的，喜欢就拿回去吧。”陈明祝说。
林生瑜呆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她一时没有说话，只是摩挲着盒子上的房子样型，许久，她才低声说：“我没有地方放，能不能，你先帮我收着。”
想到她住在学校宿舍，的确不太好放这么大的玩具。陈明祝应了，“嗯，你想要的时候随时来拿。”
她推开了一半的窗，挂在窗台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鸣响。
陈明祝给鱼缸里抛洒了些鱼食，又拎了一壶水来，将木架子上的多肉都浇上水。
“明祝。”
“嗯？”他侧头看她。
她回头说：“我想起来，昆明的林小筑为什么眼熟了。”
他将有些打蔫的盆栽摆上窗台，揣着明白装糊涂地反问：“为什么？”
“你……把积木造成了房子？”
“什么积木？”
“当年我说想买一套和那个积木玩具一样的房子，你把林小筑的外墙，设计成了那样。”她笃定地说。
见她的的确确想起来了，陈明祝轻描淡写道：“正好省了设计的事，只是商用建筑，联系品牌授权耗了一些时间。”
他将水壶放在一旁，用水洗了洗手，接着问林生瑜，“中午想吃什么？”
林生瑜瘸着一条腿站了起来，她蹦了两步，朝陈明祝扑了过去。他接住她，问：“怎么了？”
“某些人之前放狠话放得可凶了。”她的头埋在他脖颈处，低声说，“我真的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再也不想搭理我了。”
她不提起从前的事，陈明祝是打算就这样默契地再不往前翻了的，可她偏偏又提了起来。
他先坐在了靠椅上，又拍了拍大腿，示意林生瑜坐下来。
从没和他这样黏糊地坐在一起过，林生瑜有点儿不太好意思，忸怩地在他大腿上斜坐下了一点。
陈明祝单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又往身上抱了抱。
“怎么突然要坐这样近……”她难为情地说。
陈明祝将她禁锢在双臂里，道：“和你翻一下旧账。”
林生瑜：“……”
她起身就想走，却被陈明祝牢牢圈住了。
她只能面向他，硬着头皮道：“什么旧账？”
“以后还会动不动就提分手吗？”他问她。
她嘴硬，“也得看情况……”
他不说话了，只静静地注视着她。
林生瑜位置比他高，低头就能看见他的眼睛。
窗台漏进的阳光落在他脸上，一半是明亮，一半是晦暗，他的眼睛里却只有较真。
她试图蒙混过关的伎俩突然没了用场。
林生瑜抿了抿唇，缓慢组织着措辞，认真道：“对不起明祝，以前那个我太弱小，弱小到先做了逃兵……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真正独立起来，现在的我已经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了，无论以后再发生什么，我决不会再撤退。你能……再信任我一次吗？”
他没有回答，因为他清醒地看见自己在滑向不可知的深渊。他本可以就此松手，再不回头，可身体却还是先他一步拉住了她。
爱是不讲理性的，即便她曾伤他许多次，信任早已透支，可他遗落在了她身上的那颗心，也已无法撤回，藏无可藏。
他的额头轻轻抵在了她的胸口，认命般喃喃道：“我爱你……我还能拿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