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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江南·不须啼

    周末,淮生和寇双倩跑了一整天。这是淮生第一次知道,这些财产处理起来这么麻烦,要跑好多个地方去签字和公证。她坐在寇双倩的黑色商务车里,被拉到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地方,在不同的文件上写下“寇淮生”三个字。她感觉自己像是那些恋情倦怠期又迫于压力不得不结婚的怨偶在被迫听着司仪那冗长而无甚新意的贺词,然后没有感情地说:“Yes, I Do.”

    淮生比那些怨偶好一些的是,相比于婚礼誓词的穷极无聊,这些文件的标题至少还值得一看。淮生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转户的财产,然后用手机搜了下它们大概的市值,与她之前估计的大差不差。

    终于签完最后一个字,将文件交给公证的律师,寇双倩带着淮生回到车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上面印着举世闻名的LOGO,“打开看看。”

    淮生依言打开,里面是一件鲜红色的礼服裙。露肩,束腰,裙摆上细腻地设计了纷繁复杂的褶皱,缎面的质感在车灯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它红得那样热烈,仿佛带着一腔激情。淮生不是个喜欢夺人眼球的姑娘,但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件绚烂夺目的裙子。

    “喜欢吗?”寇双倩问。

    “当然。”淮生明白寇双倩内心尴尬又愧疚,不得不把送给她的东西拿回来周转这样的事情,对于自信的寇双倩,肯定是个不小的打击,所以淮生没说其他,只说:“这个红色红得真漂亮。”

    寇双倩笑了,“我的女儿,就该这么漂亮。”

    回到家,淮生试着换上了那件裙子,她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有些陌生的人。她的脸颊粉红,衣裙鲜艳,没穿鞋子裸露在外的脚背莹白。她看起来,美得像一幅油画,淮生想起去凡尔赛宫时见过的维热·勒布伦所画法国断头王后的肖像《玛丽安托瓦内特和她的孩子们》,她至今记得王后火红色的大裙摆,像是一大片红浪。淮生踮起脚尖转了个圈,想象自己是安徒生童话里得到红色舞鞋的卡伦。她哼着舒伯特的《鳟鱼》里轻快的旋律,脑海里浮现出罗伯特·彭斯那首著名的,以苏格兰方言呐喊出来的情诗:

    我的爱人是朵红红的玫瑰,六月里初初盛放(O, my luve’s like a red, red rose, that’s newly sprung in June)。

    淮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近乎有些感动了。她小心把衣服脱下来,挂好。

    双休日的一天被寇双倩拖着到处签字,剩下的一天淮生去医院做了个检查。没办法,她特别惜命。万一摔倒的时候不小心碰到脊柱什么的,作为学过生物的高中生,淮生已经为自己设想了半身不遂的下半生。

    她认真地对医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医生也认真地告诉她:“小姑娘,想太多,片子上看起来没啥问题,放心吧。”

    淮生放心了,但她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百分之一百肯定那个医生在背后笑话她怕死。

    接下来的一周,淮生选了个午休,走到高二一班的教室去找江半青,他不在,她就靠在走廊的栏杆上等着,边等边琢磨着一道数学题。一阵妖风吹过,淮生的马尾被吹歪了一点。她叹一口气,撸下皮筋,然后三下五除二地重新扎好。

    江半青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金色的阳光下,女生白皙的手指灵活地翻转在乌黑的发中,铁栏杆反着光,映照着青春的脸颊。他感觉心脏痒了一下。

    淮生扎好头发,才发现江半青回来了。江半青走过去:“寇淮生?是来找我的吗?”

    淮生:“是的,我前几天去做过检查了,医生说没有事,想着应该要跟你讲一声的,免得你还惦记着这事。”

    江半青:“你没事就好。不过撞了你,还让你耗时间去医院走一趟,终究是我的错。我请你吃饭吧,当赔罪了。”

    淮生说好:“刚好我今天没吃饭就上来找你,你请我吃食堂吧。”

    江半青愣了一下:“可以啊,只要你不觉得请吃食堂太便宜我就好。”

    他们走着去了食堂,淮生照常点了饭,江半青帮她拿了一杯温豆浆。淮生道了谢,坐下来。

    淮生埋头喝豆浆的时候,江半青忽然问:“我记得你是七班吧,那是重点班,我听说这一届重点班有许多竞赛生,你也是吗?”

    淮生摇摇头:“搞数理化竞赛的那种?我不是。我有自知之明,没那个天分,把高考的内容能弄懂就不错了。我记得高二一班有个魔鬼名号,叫‘特训班’没错吧。你是竞赛生?”

    江半青:“嗯,我是数学竞赛的。”

    淮生笑笑:“嗯,那挺厉害的。我妈妈数学非常好,成绩能叱咤风云的那种好。可惜大概基因选择的时候我偏向我爸一点,所以现在成绩只能算勉强不错。”

    江半青:“可以了,上次我看你抱的那沓试卷,好多难题思路都是对的。这要是算勉强,其他人还活不活了?可见你爸妈的数学天赋,应该都还不错。父母的基因是真的会影响的,我爸妈一个在大学里教数学,一个教化学,所以我理科偏科得一塌糊涂。你呢?”

    淮生愣了一下:“我都还好,偏文一点吧。我妈妈以前也是大学的老师,现在不是了。我爸爸生前是教中文的,他教我读了许多书。”

    江半青局促:“对不起,我没想到。”

    淮生:“没事的。”

    接下来的5分钟,淮生和江半青都专心地在吃东西。直到彦寂忽然出现在淮生背后,吓了她一大跳:“你是猫吗?走路没声会吓死人的。”

    彦寂穿了件背心,一看就是刚刚从篮球场上下来。淮生打量着他,“这天气又闷又热的,你去打篮球,不怕中暑?”

    彦寂瞥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呛:“热不死。”

    气氛有些莫名其妙地尴尬。淮生忍受不了这种尴尬,跟江半青解释:“这是我哥哥,彦寂。”

    彦寂忽然插话:“不是亲的,继兄。”

    淮生疑惑地看他一眼,江半青解释:“我骑自行车的时候不小心撞了寇同学一下,虽然检查说没事,但还是请她吃个饭,彦同学你是要一起吗?”

    彦同学冷酷地表示不要。

    “哦,那反正我也吃好了,马上要上课了,我就先走了。”淮生端好托盘,向江半青点了点头,就走了。彦寂也一言不发,扭头朝大门走去。

    过了几天,模拟考的成绩终于放榜了。在公布成绩之前,淮生先给文殊菩萨上了一炷香,虔诚地拜了拜。又在胸口画了几个十字,祈求耶稣显灵。淮生又上网查了查,拜了几个不那么有名的神灵。求神拜佛,必须得走质走量。

    神明显灵,她考得还不错。淮生咬着小超市里买来的冰棍,一手拿着成绩单,哼着《桑塔露琪亚》的旋律走在校园里。她唱到“在这黎明之前”的时候忽然停下,因为她看到关爱月双手抱膝坐在长椅上,面容用长发掩着,似乎在哭。

    淮生明白关爱月不大爱在人前显情,打算掉头走掉,但恰巧此时她抬头看见了淮生。挂着泪珠的眼睛有一瞬的怔愣。淮生无法,走上前去,揽上了她的肩。淮生细腻敏感,她和关爱月又何其相似。若被他人不小心窥见情绪,是不愿听无用的安慰的。

    关爱月埋在淮生的肩膀里不愿露面,但隐忍在喉咙里的呜咽还是透过肩胛骨,传到了淮生的耳膜里。

    淮生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关爱月坐在学校操场旁边,灌木丛侧,高大香樟下的长椅上。梅雨季节将要过去,空气里弥漫着夏日的味道。微风扫过,头上的香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绿树荫浓夏日长啊。

    淮生神思不凝,干脆放任其游荡。她想起济慈的《蝈蝈与蛐蛐》,满眼的金黄色荡着一个个光圈,恍然觉得自己变成了那晕晕乎乎的鸟雀,又或者变成了《仲夏夜之梦》里吞了幻药爱上了一头驴子的仙后提泰妮娅。肩颈上温热湿润的触感传来,淮生忽然也想哭,她又想起了爸爸。沈长街的名字像流沙缓慢滑过她的心脏。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下看神仙。淮生回想起最近走过的街道,那不是长街,不曾有那样缓慢的、沉默的、像古尔德弹奏的哥德堡变奏曲一样的质感,所以才看不到爸爸变成的神仙吧。

    过了五分钟,关爱月抬起头,擦了下眼睛,问她:“你不问我为什么这样吗?”

    淮生看着她:“问人心事的习惯不好。我就当你是考试失利。”

    关爱月忽然破涕为笑:“淮生,你说话像川端康成笔下的女人。”

    淮生咬掉最后一口冰棍:“他笔下的女人,连同他自己,结局都不好,你不要咒我。”

    关爱月又笑一声:“引经据典,博闻强识,我永远比不过你。”她掸掸腿上不存在的灰尘,“告诉你也无妨,我那比我大5岁的后妈生了。”她顿了顿,又继续:“虽说在商场上我妈妈是大获全胜,我改了姓,也早就决定和他彻底割席。但一想到那一家子,还是恨不得生啖其血肉。我是因为恨意才哭的,不是因为难过。”

    淮生接话:“你说得对。像这种忘恩负义的男人,寡廉鲜耻的女人,最后定会油烹水煮,不得好死。”

    关爱月睁大了眼睛,笑得开心:“淮生!你好懂我!”

    关爱月此时是真觉得内心畅快,脸上还挂着泪,但笑得放肆,笑得扶腰,笑得肚子痛。那笑声散到风里,却失了快意,越发地像是幼狼的哀鸣。

    淮生懂得关爱月的骄傲,让她宁愿用恨意滔天尖酸刻薄,来掩盖被至亲之人伤害的脆弱无力。

    彦寂透过灌木丛看到淮生和关爱月,同样的白色校服贴在背上,骨骼分明。他手里拎着买来的芒果和奶茶,是打算给淮生赔罪的,毕竟上次在食堂里,让她那么尴尬。

    他看了一会儿走开了,把买来的东西放在淮生的课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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