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生知道，李承乾不能得罪，她得给剧组一个台阶下。

    所以她亲自备好礼物登门，向李承乾和付晴日致歉，说是长怀没有管理好信息，才导致剧组部署被打乱。以如今的局面，长怀理解剧组的任何选择。

    她把姿态放得很低。她从小的教养，是沈长街一点一滴按照古代的君子教的。行立坐卧，举手投足，都有章法。她若想把姿态放低，那是真的可以做到，谦卑有礼。

    坐在回公司的车里时，淮生破天荒地叫司机把她听惯的交响乐CD关掉。

    她思绪很乱，心情浮躁，维瓦尔第的《四季》都显得太过激昂，让她心烦。

    她静静地想了想，忽然问坐在旁边的黄盈：“凌峰娱乐旗下是不是有一个艺人叫唐宋，现在风评很差？有小道消息说他骚扰女艺人什么的。”

    黄盈坐在副驾驶，听到淮生问，便转过头去答：“是的。”

    淮生继续：“那就传出消息去，隐秘一点，不要用我们自己的号，说唐宋要出演《灵犀一瞥》，担任男一号，和女主角有不轻的感情线戏份。”

    黄盈疑惑：“但这个剧不是戴军在接触吗？”

    淮生现在没有心情去解答，但也只能耐心地回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长怀的动作很快，淮生吩咐下去之后的第二天，网络上就已经有唐宋出演《灵犀一瞥》男主角的消息了。

    如淮生所料的，网上骂声一片，其声势，甚至和前些天讨伐魏听潮时不相上下。

    《灵犀一瞥》是一本很出名的小说，全剧围绕着女主角升级打怪登基为皇展开，节奏十分紧凑，原著中没有任何感情线。同时，消息已经放出，女主角会由文艺出演，流量很高，咖位不小。

    唐宋出演的消息一出，女主演的粉丝，原著的粉丝，以及本来就看不惯他的人齐齐下场，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凌峰娱乐的团队也一头雾水，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圈里的通俗，在辟谣之前，一定要搞清状况，不然很容易掉进陷阱。

    而当凌峰娱乐的人和《灵犀一瞥》的剧组沟通好，辟谣姗姗来迟的时候，唐宋已经被骂了大半天了。

    其实，当辟谣出来的时候，无论是凌峰娱乐，还是普罗大众，都已经得到了另一个消息，即，《灵犀一瞥》的男主角，其实接触的是戴军。

    凌峰娱乐的消息，自然是从剧组那边得知的，而网上观望之人的消息，自然是淮生有意透出的。

    网络上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情绪是很消耗能量的，无论是一个人的情绪，还是一群人的情绪。轰轰烈烈地骂了唐宋大半天，消耗了不少负面情绪。等到转到戴军的时候，这些情绪就所剩不多了。再加上，戴军的形象也确实要比唐宋好得多，至少他没有骚扰女艺人的负面，文艺的粉丝对他的抵制便减弱不少。

    虽然仍有人因为《灵犀一瞥》乱加男主角和感情线的事情在骂骂咧咧，但很明显，用唐宋转移火力让人们对于戴军出演男主角的反感减弱了不少。

    这事实上是一种社会心理学上的‘以退为进法（Door-ieique）’，先提出一个旁人一定会拒绝的为难请求，遭到拒绝后，再退而求其次，提出一个相对可以接受的请求。这个时候，第二个请求的成功率会大大增高。

    这件事，现在看来，戴军是最大的赢家。

    但莫如山眼睁睁看着事件变化的时候，心中的慌意却是一层层累积。她开始还想不明白背后之人的意图，但等看到最后的局面，她才恍然大悟，对方是想借力打力，用凌峰娱乐来掣肘她。

    莫如山连忙给凌绝顶打电话，但对方明显已经怒火中烧，连打几个，都没有接她的电话，后来直接把她拉黑了。

    凌绝顶确实怒火中烧。这件事情的得利者明明白白是戴军，本来当年他们双双出走，就已经惹得他极为不快。如今他刚想江湖放过，他们却缠斗上来，用凌峰的唐宋给戴军献祭开道。

    他发了很大的火，立刻就找来助理尤景，让他去做三件事：第一，把“唐宋出演的不实消息是经由戴军方造谣传播的消息放出去”，添火烧柴，烧得越旺越好；第二，戴军好歹也在凌峰待了那么多年，总留下些把柄，过去一年只是气不过他们不念旧情出走，出手还留着些余地，如今莫如山忘恩负义，他也不必再留情面，就将所有的把柄一并抖搂了。

    凌绝顶这次是真的被气着了，下的是杀招。他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他有一个巨大的弱点，就是爱冲动。喜欢直来直往，有仇报仇。

    淮生也是算准了他这一点，才想借刀杀人。长怀手里没有戴军的把柄，莫如山和戴军在凌峰多年，凌绝顶手里肯定留了后手。挑起他们的矛盾，让凌峰去对付莫如山，长怀便可以坐收渔利。莫如山和戴军当年出走，实为背叛，尤其是莫如山，是由凌绝顶一手培养，喂了多少练手的资源才长成的一代名将，说走就走，当年也很是伤了凌绝顶的心。如今虽然经年过去，恨意逐渐平息，但心中刺还在，莫如山只要再有一点恩将仇报的举动，就会大大激怒凌绝顶。

    果不其然。

    淮生一直派人紧紧盯着网络上的舆论动向。

    等到她发现，“戴军方放出假消息”，“戴军不敬业盘点”，“戴军曾逼迫女友打胎”等一系列消息接连上了热搜的时候，她就明白，凌绝顶出手了。

    而整个过程，黄盈一直陪在淮生的身边。她亲眼看着面前不到22岁的女生如何运筹帷幄、算计人心，把人逼入墙角，还要连刺数刀。最可怕的是，她全程表现得无波无澜，仿佛这只是一场戏，不是许多人的人生，不是她的一盘好算计。

    网络上的热度依旧在发酵，但淮生也没有停下脚步。

    她问黄盈：“我们公司负责谈思悼的经纪人是甄桐吧，他在哪里？”

    黄盈的手里有各个经纪人大体的行程记录，她找出来：“他今天出差去临城。”

    淮生点点头：“那好吧，只能电话谈了。”

    她当即便拨电话给甄桐。甄桐接起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意外，因为淮生新官上任，也并没有要给老人立规矩的意思，一直以来都是唯结果论，给经纪人很大的自由裁量，像现在这样直接电话的情况，很不常见。

    但淮生没管他心思里的弯弯绕绕，时间紧急，她直入主题：“《灵犀一瞥》的男主角，大概率是不会用戴军了，唐宋也刚刚被骂过。剧方现在肯定焦头烂额。我觉得这个角色，谈思悼还挺适合的。虽然名气弱了一点，但剧组方面紧急换人，咱们态度好一点，要求少一点，我觉得可以争取一下。当然，你是他的经纪人，还得看你的想法。”

    甄桐不是傻瓜，淮生这么几句话，他便听懂了她的谋算。《灵犀一瞥》的男主角，虽然是后加的，但戏份也不错。若换做本来，谈思悼是没有机会去争的，但现在机会来了，他当然要为自己的艺人争取。

    他挂了电话，就立刻给《灵犀一瞥》的制作人发了短信，放低姿态，开始争取。

    而放下电话的淮生，知道此时她已尽了人事，之后怎么发展，就看天命了。

    网络上戴军的黑历史层出不穷地在发酵，《无声》的剧组又重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因为在魏听潮的事情闹大后，有人出来安抚过网友，说吴声的选角其实是戴军。而如今戴军口碑全面翻车，黑历史铺得到处都是，人们又开始抵制原来这个安慰他们的选角。

    即使是魏听潮那样数量级的粉丝群，在全面抵制的浪潮下也不堪一击，何况是粉丝数量远远不及他的戴军。《无声》虽然剧本扎实，以它的投资规模，其实在魏听潮的口碑没有下降之前，他是不用去争取的。只是由于郑如意事件的拖累，他才会去和戴军竞争。

    而如今戴军口碑再翻车，相较之下，魏听潮又显得格外可贵了。

    所以，等了一天，淮生终于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等到了她想要的短信：

    淮生，我和剧组主创商量好了。十天后，你带着魏听潮进组吧。——李承乾

    淮生刻意过了3分钟，再回复：

    好的，这次我们一定尽力做好保密工作，不惊动网络。合作愉快。

    放下手机，淮生没有一秒钟迟疑，就去找了魏听潮。

    她推开他的玻璃门，看到他在静静地写日记。他穿着衬衫，用的是钢笔，为了怕新蘸的墨水染到衣服上，袖口松松地挽着。

    他的背影，显得很漂亮，又很冷清。像是一个完结的故事。

    淮生叹一口气，走过去，把消息告诉了他：

    “《无声》十天后进组。该是你的，还是你的，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