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孟子辉因公来了一趟D市,邀时笺出门走走。

    碰巧时笺正猫在张晴的“小姐我高兴”里帮忙。

    比时笺还要积极一百分的张晴认真强调了三十遍“不要为了一棵歪脖子树放弃整片森林”后,抱着“为闺蜜参谋策划”的精神混在其中,三人一道出门。

    “请叫我电灯泡。作为闺蜜,我认为我有义务对那位所长大人进行全方位的考核。谁家闺蜜不考核闺蜜的男友,对吧?”

    孟子辉点头。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趁着孟子辉买游乐场的门票,张晴将时笺拽到一边:“觉不觉得我之前那番话茶里茶气的?像小说里标准的小三闺?”

    “谢谢。我只知道巴西龟和绿毛龟。”时笺看向孟子辉的方向。不过一个背影就能引来无数人张望。

    “你看,孟所长身材绝了。他如果愿意当男菩萨,我就买个单反当摄影师。”

    “请收起你的口水。小三闺。”

    “好的,绿毛闺。”

    说是出来游玩,孟子辉的职业习惯依旧令他时刻观察周围,不到两个小时,他便抓了两个偷手机和三个闹事的,还顺便帮五个走失的小孩找到了父母。与其说是来玩的,更像是换了一处工作。

    时笺喜欢玩的不多。

    唯有张晴兴致极高,独自一人也能玩遍所有的游戏。天微寒,她却玩得满头大汗,鼻尖上都冒着汗珠。也不嫌孟子辉忙,不嫌只喜欢其中几个游戏的时笺不适合来游乐场。

    时笺精挑细选了一把氢气球。今天不是晴天,五颜六色的氢气球在灰沉沉天幕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鲜艳。她用手机拍了几张,不仅没丝毫构图可言,甚至还显露出几分萧瑟。

    先前买的奶茶已有些凉了。珍珠与椰果永远是奶茶的最佳伴侣。

    “姐姐,姐姐,我想买那个绿色的小恐龙。”扎着羊尾辫的小女孩乖巧又不安地看着她,她妈妈面露歉意,说女儿在另一个孩子手里看见了一个绿色的小恐龙气球,特别想要,可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卖。

    时笺笑笑,将气球送给了小女孩。

    对她而言不过是气球,对小女孩而言却是今天的心爱之物。

    又有别的小孩来要。时笺手中很快只剩下一个中规中矩的红气球,在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红得夺目,像一颗跃跃欲试、想要恣意飞翔的心。

    孟子辉忽然回来,递给她一支白色的小兔子。

    “玩游戏赢的。”

    “谢谢您。孟所长真厉害。小孩子找到妈妈了?刚才听见了广播。”

    “找到了。”

    一时沉寂。

    无话可说。

    在飞歌学校时两人分明有许多可说的话,到了这里言语却选择了凝滞,连流动的空气变得僵硬,变得硬挺挺的。

    “我有个表弟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学校。他小学时成绩很好,上了初中忽然不适应,表叔表婶也挺烦恼的。”孟子辉打破沉寂。

    当不知道说什么时就聊聊亲戚,说些不重要的家长里短,也是一种增进联络感情的方式。

    “许多小孩子进初中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适应期。初中本就是个分水岭。”

    “是这样。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吃了睡,睡了吃。陪妈妈逛逛街,在家里看看书,玩玩手机。很无聊吧。”

    “挺好,假期本就应该做这些事。”

    沉默。

    还是孟子辉先开口。“你前几天遇见了些不好的事?”

    “相亲遇见个奇怪的人罢了。小事。律师处理好了,谢谢关心。”

    “不害怕?”

    “害怕什么?网络暴力?大不了逼急了回学校。学校那里三天停电,两天断网,没电没网,网络暴力永远碰不了我分毫。等学校恢复电和通讯,飞了很久的子弹都不知道落去了哪里。说不定早就有人帮我正名,又或者又有了新的靶子。”

    孟子辉笑了。

    谈话再度陷入僵局。

    还是孟子辉先开口。

    “时笺老师,我上回问的,你决定了吗?”

    时笺笑着回绝。

    她还记着纪夏,做人不能这样。“你是很好的人。而我并没有那么好。我也还记着前男友。别人总说覆盖比删除更彻底,但我始终认为人不能这样。做人要有原则,自己都做不到又该怎么教小朋友?”

    “能说出这种话就证明你很好。”

    “不。我只是个普通人。不过在那条小山沟中显得比较突出罢了。”

    时笺曾看过一个故事。

    一对男女总是在一条走廊上相遇,最开始他们相视一笑,熟络之后留下了彼此联络的方式,渐渐的,产生了爱情,选择在一起生活。可当他们真正在一起生活时才发现对方并不是自己内心真正渴望的那个人。他们反思自己的婚姻,认为如果他们不断相遇的地方是广场,那才是真的缘分,才会有真的幸福。

    孟子辉眉梢挑了挑。“时笺老师的这篇阅读理解有些难。”

    “阅读理解本就是最无聊的题。千人前面,千人读同一篇文章有千种理解,偏偏试卷要求所谓的正确答案。可作者写文章时知道自己是参考答案上这样写的吗?”

    “所谓的正确答案难道不是‘被大多数人认为正确’的理解。”

    “大多数人认为的,就是对的吗?”

    “‘从来如此,便是对吗?’。说来这篇阅读理解来源是《读者》还是《知音》?”

    时笺忍不住抿唇。

    孟子辉也笑了。

    “嗨。”张晴及时出现,手中拿着两个棉花糖。“所长,帮着拿一下,时笺,陪我去一趟洗手间。”

    张晴说她看见时笺的爸爸了。

    “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他身边带着个漂亮小姑娘,绝对不是他女儿。”

    “就这?”

    “嗯。”张晴小声说:“他们似乎看见你了,那个女的似乎认识孟所长。”

    “喔。”时笺撇嘴。

    夜深时去坐了摩天轮。

    时笺手指在摩天轮玻璃上轻轻划动,画了一个小小的火柴人。

    时间总是匆匆而逝。

    分别时孟子辉让张晴给他打分。

    “九十。”

    “还有十分差在哪里?”

    “进步空间,进步空间,做人要有进步空间。”说话时张晴悄悄掐了掐时笺,挤了挤眼。

    家中没有开灯,时倾板着脸。

    晦暗,冷漠,带着强烈的恨意。

    冤家路窄,她出门买菜遇见了时笺的奶奶。那老妇人提着十几万的包、穿着厚厚的貂,站在一众老姐妹中尤为突出。

    仇人相遇少不了一番唇枪舌剑。

    时倾却找不到太多的话语反攻。

    “那个老婆子骂我我没有眼光,有眼光就要在当年卖了小房子投资那男人。骂我没运气,还说到处都拆迁了,除了我们这里就是我和你的报应。说他儿子是文曲星,漫天的神佛都帮他。她那几个朋友,呸!一群老妖婆,六七十岁了还涂粉擦口红抹香水,我呸。那老婆子还说你没用,乡下老师,没有编制,地方又远,没有人脉,二十七、明年就二十八!还嫁不出去!丢人现眼。”

    而时笺爸爸新开的酒楼生意蒸蒸日上,宾客盈门,他妈妈每天出门打牌都能拿到五百块钱,输光了还有儿子给她转钱。

    五百,时笺一个月的抚养费。

    时笺坐在一旁,静静的。

    手紧握成拳。

    时倾骂着,气势反而弱了,声音打颤,肩头一耸一耸,像是在奋力忍耐。

    时笺坐在她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一手拉住她的手。不说话,只轻轻抚着妈妈的后背,一句“没关系”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开始反省自己曾经的选择。

    如果……

    只是如果。

    如果她当年没有因为躲避藏入深山,如果她早早的依照时倾的要求钓男人,会不会已经找到了一个能让母亲觉得扬眉吐气的人?会不会母亲在其他人面前就不像今天这样卑躬屈膝?

    “你就不能找个好的,让我省省心。妈一定要给你找个好的,找个天下最好的。不然妈咽不下这口气!那个开路虎的男人呢?”

    时笺想说自己的事和孟子辉没关系,话到了口上却说不出,只说今天她、孟子辉、张晴一起去了游乐场。

    “好,一定要钓上,一定。开路虎的不会太差,不会太差……”时倾像是在自我安慰。

    夜深,时笺看着窗边的景色。

    拆迁,城市化。摩天大楼平地起,灯红酒绿。

    唯有她所居住的小区依旧沉淀在往昔,这里最喧闹的永远是清晨,街头巷尾总回荡着各种叫卖声。

    时笺打开微博。

    纪夏的小号大号一起更新,大号上发布了一张海边的风景,练笔之作。小号上的两只小仓鼠去了摩天轮。

    她问张晴:“你告诉纪夏我们去了摩天轮?”

    “天地良心,我真没有。”张晴赌咒发誓,不忘强调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前男友与前女友之间的惺惺相惜。

    “用法错了。”

    “闭嘴吧语文老师,再说了,摩天轮这种意象在小说、散文、诗歌、绘画作品中多常见啊。”

    “都小说散文了,就别说‘意象’了。”

    “孟所长,你怎么想的?”

    “没想法。我还记着那混蛋,对他不公平。”

    “嗯、嗯……”张晴欲言又止。

    挂了电话。时笺看着窗外的灯,像群星坠入尘世。

    摩天轮多常见,只因为纪夏今天画了同样的摩天轮,便显得尤为特殊。

    “矫情。”时笺骂自己。

    弹出消息框。

    ——你真不算和孟所长发展感情?

    ——没想法。

    ——他肯定会穷追猛打。

    时笺笑了。

    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女性,也没有可替代性。那么多美好的女孩子,凭什么一定得是她?

    ——那你在纪夏心中是唯一吗?纪夏在你心中,依旧是唯一吗?

    时笺的指尖距离屏幕只有毫微的距离,悬着,指尖替大脑思索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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