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蛛(4)

    “你是谁?”

    郑建国正要捡封小云掉在地上的匕首,可有人更快,一把短刃正扎在那柄匕首旁,如果不是他及时停手,那么此时他的右手一定已经被扎个对穿。

    他知道,来人绝不是之前那个丫头似的花架子。

    郑建国扫过地上躺着的封小云,转而对江岸“小兄弟,这是你女人吧,哎呦,可不一般啊,还要劫持我老头子,我没办法,给她下了点蒙汗药,这一紧张,手重了些,不过没关系,吃了解药就能恢复,当然不吃也死不了。”

    后半句他没说,对方应该是懂行的,没有他的解药,那就一辈子当个植物人吧。

    看他果真上道,只见他把外套脱掉扔在地上,里面只有一件工字背心,抬腿走向那个姑娘。

    就在经过郑建国的时候,他长臂一揽,扣住郑建国的脖子。郑建国拼命去挠困住自己的手臂,那人不知道疼似的,脖子上的力道渐大,郑建国这才觉出危机来。

    这人不是吓唬他,这是真要他的命,他肥短的腿本能地蹬地,一手拍着江岸,费劲地挤出保命符“解药,我有解药!”

    郑建国对比江岸短了一大截,江岸这般一提,他双脚直接离地,要命的窒息感涌上来。

    “有,现在就有。”

    像一块大肥肉被人无情的掼在地上,郑建国捂着脖子咳嗦,嗓子火辣辣地疼,他抬头看那尊冷面煞神,与上江岸鹰隼似的幽深眸光交锋,来不及他想,生物的本能让他避开那危险的眸光。

    许是山间温度低,许是阎王殿里迈进一只脚,总之郑建国再开口,粗噶沙哑出,带出六分抖来“解药在这。”

    他白嫩的手心上有两粒黑色的小丸

    江岸拿起一只喂了封小云。

    这个过程中,一眼未看郑建国。

    郑建国知道,他跑不了,好歹道上沉浮几年,这点眼力他是有的。江岸更知道,所以才不疑有他。

    这人远比他以为的更难对付。封小云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山野间,风吹叶动,人心起伏。

    郑建国不知道江岸在想什么,他只是倚在树测有一下没一下的擦着自己手中的短刃,刀锋犀利,仿佛一下秒就要饮血似的,郑建国一点不怀疑,要是一个搞不好,那刀锋的热血一定是来自他老郑。

    此时老郑靠在大树边上缓气,声音已经不抖了“再过五分钟。”

    江岸并不理会,只是走到他旁边,也背靠大树坐下来,眼睛盯着腕上的万国。

    郑建国往自己那边缩了又缩,树皮粗糙,磨的细皮嫩肉的他好不难受。正在这时,封小云醒了,她刚睁开眼就看见江岸和那个老东西并排坐在一起。

    心里话冲口而出“江岸,离那个老王八蛋远点,不是好人。”

    “老王八蛋”狠狠把头拧过去,看起来竟然有点幽怨。

    江岸忽得站起来,不等郑建国反应,已经被结结实实捆在树上。

    他委屈地说“这位大兄弟,我这解药也给了,您这二位也没事,就不要欺人太甚了吧。”

    “郑建国,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再晚点,我这会都喝上热乎的孟婆汤了。”

    郑建国堆着的笑瞬间消散,他以为能蒙骗过去,这两人一个面冷手狠 ,一个说话像刀子,最好保佑别落他手里。”

    看他不再说话,封小云开门见山“如果有人被下情蛊,治好后忘情,又头疼欲裂,这怎么解?”

    她盯着郑建国,在说到情蛊时,他一脸不屑,直到后面的半句话,他的表情是按耐不住的得意。

    封小云刻意隐去妴胡,相必这个郑建国就是不知全貌,也一定知道部分内情。

    不想,他痛快地回答“情蛊没听过,倒是听过别的东西有这个能耐”他刻意他在说东西两字加重语气,看两人没问,自顾向下说“这个好办,找续灵藤就行。”

    看他说得轻巧,封小云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果然他接着说“这东西不好找,偏偏咱们石坪村就有”

    “在哪?你有!”

    “嘿嘿嘿,那么好的东西我怎么有啊,是咱们石坪村的大老板郑海军啊,你男人不是郑海军的朋友吗?管他要啊”

    江岸斩钉截铁“郑海军?怎么,利用我?是不是应该多少上点心?”他把玩着手里的短刃,如银的月光撞见利刃,仿若薄纱过金尺。

    郑建国没有否认“是啊,那又怎么样,续灵藤确实在他那,而且在他的私库,那里面的东西,连他亲娘老子也碰不得。”

    突然,郑建国盯着江岸,他笑起来“你姓江。”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江岸头也不回,郑建国就在后面大喊“你应该问问,你身边的姑娘是怎么知道我会医的,我在这村子里住了十几年,这个秘密从无人知晓,而她这么一个没见过我的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封小云下意识得侧头,身边的江岸并没有看自己,但是她知道,郑建国说的没错。

    江岸暴喝“闭嘴”

    郑建国突然想到,他认出“他”来了。

    他的眼神阴狠凌厉,两相对峙,郑建国知道自己在江岸手里讨不得便宜。放出话来“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你身后的姑娘,哼?你且护着她吧,你还是先问问你的好岳丈姓甚名谁吧?”

    两人下山的时候,封小云忍不住回头,那可古树已经不见踪影

    “不能捆上几天都没人发现吧?”她还不想为了这么个老王八蛋当杀人凶手。

    江岸随意敲了她额头“不然呢,现在是法治社会,派出所就在隔壁村,你是想让我杀人灭口?我还不想去踩缝纫机。最多是在山里多咬几个包罢了,他家里有别的人,会发现的。”

    难得封小云有吃瘪的时候,江岸上前,回头看她楞在原地没有动作,皱眉说“走啊”

    “江岸,他说的……”

    “嗯,知道了,你还走不走?”

    封小云“来了!可是,咱们真要去那个私库吗?”

    江岸回道“先看看那里面是不是真有这东西,在者,郑建国在提到这个地方时咬牙切齿的 ,这个地方应该不简单”。郑海军的性子,只会自己守着金蛋,按照郑建国所说,那地方这样隐秘,那么他是怎么知道的?太多疑问了。

    后面的话江岸没说“天快亮了,咱们先回去休息”

    封小云下意识问“你去哪?”

    “我先回郑海军那,探探路”

    封小云远远地就看着王婆子在小路尽头,这是等她的?熟悉的饭菜香并没有传来,封小云小心的观察着王婆子的脸色,虽然是极力掩饰,但是那脸皮快耷拉到能用脚底板踩着了,看来丹凤得手了。

    王婆子似乎想起来什么,把那笑容强行挂到耳朵上“妮儿,丹凤那个死蹄子好死不死的。”想到什么,又紧着改口“哎呀,这不是仗着有个把个力气 娘家哥哥那边办百岁,去帮厨。”

    封小云自然是表示深切的同情与理解。

    王婆收拾碗筷的时候还碎碎叨叨“还是你们城里人通透,不像那个贱胚子。”

    不想再听这番碎叨,封小云觉得脑仁嗡嗡地疼,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封小云总觉得王大娘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她那双三白眼瞅人,直叫人心里发慌,何况是这么直勾勾地盯着。

    封小云状若不经意地问“大娘,你怎么总是盯着我看啊?”

    王婆子赶紧低头“哎呦,还不是看你们城里姑娘好看”说这话时,她的双手反复在身前的围裙上揉搓着什么。顺着她的动作,封小云看到,她的手很干净。

    封小云没有多说,而是借口头疼回了房间。

    虽然她不觉得是丹凤的事露了底,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本来就是轻装简行,所有行李全装上,也不过是一个登山包。

    “姑娘,怎么这就要走了?”身后突然响起王婆子的声音,封小云知道,她这是来者不善。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冷着脸回头“大娘,您还是不要随便进出吧,饶是您老是个女的,怕也是不大方便。”

    那双三白眼射出狠戾的光“有什么不方便的,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跟娘说见什么外!”

    这倒是绕晕了封小云,谁要和这个有阴又损的婆子当一家人?

    封小云干笑道“大娘,我其实也觉得您老人不错,您要是真喜欢我,我给您当干闺女?”

    王大娘根本不接茬,只是狠盯着她。

    封小云意识到什么,她抬腿要冲出门。

    已经晚了。

    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那个婆子动作倒快,不知道哪里找的一团软布,毫不客气地塞进封小云嘴里。封小云看着王婆子动作,心里哀叹这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不承想,竟然栽在一个乡下婆子手里,真是真是……

    封小云复盘,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阴沟沟里翻了船呐。

    王婆子一把拽过她的登山包,从下反拽住两个包脚。东西一股脑被倒在地上,七零八落的。王婆子长得黑胖黑胖,蹲下来还挺费劲,吭哧吭哧弯下腰翻翻捡捡。

    过了几分钟,王婆子手拄着膝盖站起来,一把薅过了封小云的头发。

    “呸!以为你是个城里来的娇养女,原来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封小云出门,向来是不带现金,连手机的零钱都在一百块以里,她花费不多,有什么大需要也是刷一张额度两万的信用卡。

    王婆子自然是翻了脸,封小云瞧着她那张黑如锅底的脸,莫名就想到了江岸。

    此时此刻,那人没准正和他那帮战友喝得胡天黑地的,哪能注意到她被这样一个婆子捆了呢,一时间,她真是欲哭无泪。封小云想着,这个时候谁要能救她,就是她封小云一辈子的恩人,绝对是恩人指哪她打哪。

    一直被绑着,封小云块失去了时间感。只能根据王婆子送饭的次数来大概推测,这应该是她被绑的第三天了。

    封小云歪在炕沿儿边上,这木头的炕沿儿硌得她腰疼得很。现在王婆子出去了,出门的时候,封小云听见她落了两重锁。心知出去费劲,好歹挪个舒服点的地方。没等挪个三公分,那个婆子有凶煞煞地进来,兜头就是一个耳光。

    “小贱蹄子,别有什么旁的的心思,我再听见你的动静,非弄死你不可”

    封小云一嘴的血腥气,吐又吐不得,两眼透过发丝盯着王婆子得意洋洋的黑脸。

    “怎么,你还要反啊,不怕你知道,二狗天黑就能到家,上了男人炕头儿,再让你能!”

    竟然打得是这个注意,现在是法治社会,这蠢婆子,竟然还有这样的荒谬的想法。这东西就是癞蛤蟆,不要人膈应人啊。封小云使劲挣扎着,用眼神示意地上那地堆东西。

    王婆子戒备地看她一眼,把捆着的绳子又紧上三紧

    “你不要耍花招,就算你跑出去这间房,也是浑身没二两筋骨,根本出不了村,再碰上个把个疯子老汉,有你受的。”

    封小云点头表示知道了,王婆子这才拔出封小云嘴里的软布。

    “婆婆,现在城里的年轻人都不兴用现金了,我的钱都在那张卡里,我可以告诉你密码。”

    王婆子只瞅了她一眼,就又把软布狠狠塞了回去。

    不为钱?只为了那二狗?这老恶婆子,儿媳妇跑了,就随手抓一个?封小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王婆子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你和你那个姘头放跑了我的儿媳妇,我家二狗要是断了后,你挨千刀也不为过,如今你只要生下二狗的娃,我放你回去也不是不行,反正也是一对儿破鞋。”说着眼刀子一剜,恨不得给封小云扎出两个血窟窿来。

    丹凤出卖了他们。

    封小云不认为是江岸,纵然不考虑江岸的人品,就是单从利益看,江岸也没有这么做的理由。除非——他想要除掉她,封小云的心凉了。

    看封小云停止了挣扎,王婆子很是满意,扭着水桶腰出了门。

    说不好,封小云希望这时间是过得是快是慢。说快吧,在黑洞洞的房间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然而,太阳终究要落幕,暗夜来临,对于郑二狗,她并没有什么胜算,此遭,封小云又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些。

    她无奈的低下头,门外清晰的脚步上踩着她的心,一步一步逼近。

    封小云不断告诉自己,要先稳住稳住,先哄得那个男人让她说话,最好再给她松绑。就当是让个狗舔两口,不会缺胳膊少腿没钱花的,饶是给自己打气半天,封小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巨大的气球。

    体格庞大,但是只要轻轻那么一戳,就会立刻溃不成军。

    不行,封小云,当缩头鸵鸟最后就是被吃干抹净的命运,她知道那个人已经开门进来了,也许现在正贼眉鼠眼地盯着自己。她强迫自己,先睁开眼睛。

    是一双半新不旧的马丁靴,封小云忽的抬头。

    “呃……”江岸捂着自己的下巴,直起身,咬牙切齿“我说封小云,你提前就不能知会一声吗?”

    他肤色深,就是这般,也能看出,下巴上浅浅的红印。

    再低头,姑娘大大的杏眼里蓄了薄薄的一层亮晶晶。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是了,她被塞着,哪里能说话。

    重获自由的封小云活动手腕“那个,谢谢啊,那个我欠你一次,有事言语哈”

    她就像是一丛卷柏,遇水则生,纵然处境艰难,知道有丝丝生机,也定能九死还魂。好像刚刚眸子里的水雾只是他一个人的幻觉,现在的她笑呵呵地问

    “你是怎么进来的?那王婆子还有帮手,叫郑二狗的。”

    江岸点头“嗯,那个男人已经来了,他们两个都在那个房间,都解决了。”

    “解决?”这两个字在封小云舌尖上百转千回,这是什么意思,把人解决了?封小云再看江岸,不见冷硬,怎么还看出一股子杀气来。她偷偷吐纳几次

    “那我们快走吧?”这种时候不能头铁。

    她没去问,江岸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及时来相救的。毕竟咱主打的就是一个相互信任。

    但是这事实在奇怪,丹凤为什么要背叛他们,这个王婆子平日也是只是嘴狠,这回怎么这样心狠手辣,封小云一股脑问出了心中所想。

    “是郑建国,这的石坪村和周边村寨都是金山地界,打断骨头连着筋,跑能跑哪去,掉下一块砖头,砸了三人,恨不得都是亲戚。丹凤一定是回了家,大概是搭了什么线稳住了王婆,至于她要帮你,那就是有人挑拨。你在石坪村才几天,与人往日无怨,要说近仇,也只有这一桩。”

    封小云悻悻“哦”。提着双肩包跟在后面,封小云暗自想着,弱鸡无气场。想想自己,也就是跑的快,论武力值,连江岸的小拇指头都赶不上。尤其是这几年稳定之后,要说锻炼,还是断断续续和团里的大爷大妈打太极,练八段锦。就这就这,练上十年八年,恐怕也没啥战斗力。

    没准再被敌人俘虏了,想死都费劲。因而封小云打定主意,此间事毕,高低要学点拳脚功夫,不为别的,就说这次连一个婆子都能给她绑了,实在也是太丢人了。

    她知道自己本事不济,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不济。

    封小云在后面低着头磨磨蹭蹭,冷不防头顶传来一道声音,犹如魔音灌耳“在想什么,这是路口,咱们就快失散了。”

    封小云闷闷“哦”一下秒又支棱起来“江岸,你这身功夫有没有师承啊?”

    “没有”回答内容和他的语气一样不美。

    江岸接着说“你之所以栽,一是因为你功夫弱,二来也是因为你脑子——那饭里有狠活儿。”

    封小云:无论如何,这师是得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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