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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磨损了篝火(1)

    我发现,自从四岁往后,我再也没有觉得天下有什么事情是小行星撞地球——无法改变。在我的字典里,等人拯救是没有的,遇到的一切困难都必须带着决胜的“我必将解决”心态去做。

    甚至幸福容易被打碎,或者没人触碰它自己还会突然像个肥皂泡那样眼睁睁爆掉的事情,我也找到了解决方法——转瞬并非永恒的反面,遗忘才是。

    正因此,我是个全方位无死角朝着最强前进的炮灰背景板。在我开始上行,风光的青葱岁月间,我是站在风头举着剑,劈开海潮还要将落下的泪化作珍珠,换来浪漫的长诗念给友人听的勇者。

    我也不是船长,不发号施令也不掌舵,更不是仆人簇拥美酒美食伺候着的贵客。只是站在船舷上拔剑斩开迷雾和巨鲨,落下的血披做斗篷,日夜念着长诗的人。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开口的时候,总有人在侧耳倾听。

    爱我的剑、爱我能斩开雾气的剑光、爱我身上披着的血、爱我的眼泪能化作珍珠,或者只是爱我一直伫立在这里。

    因为那些爱,我才是现在的我。

    但现在我开始听谐谑曲,给我总是严肃的大脑补充一点轻松明快的东西。我的人生发展变得幽默风趣起来了,当然,可能只是黑色幽默,残忍与柔情写在一页,还要掺进同一个自然段。

    拥有烟火大会的那个夏天简直就是一颗教科书级别的梦幻肥皂泡。入冬快要新年的日子里,我做梦甚至会梦到仲夏的时节,好梦出现的频率升高,高到让我醒来会觉得惊恐。

    因为我这个人从来没做过好梦。

    晚上不睡觉的五条悟总是充当夜间摄像头,拿六眼照着我的脸,第二天问我做了什么梦竟然眉头舒展嘴角带笑。

    我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宿舍?

    十五岁的早春,我被生活教会了一个道理——温馨小贴士,一个炮灰如果觉得生活按部就班,那么追尾的日子也不远了。

    入秋的时候,我们有一起去看吉野山的枫叶,硝子说明年春天要再来看千本樱。我正把挑拣好的红叶装进袋子准备做成书签送给七海当伴手礼,很高兴地点头。

    好在五条悟叛逆了几句说樱花没什么好看的,除非是带着我穿那件金鱼花火的和服来拍照,算是在努力拔掉这竖得高高的flag。

    冬季是大家生日扎堆的庆祝季,我总是感觉自己不是在制作礼物就是在制作礼物的路上。不知是否因为烟火大会那天的一只花环一只叶冠激发了我从初中被班主任奴役折星星开始锻炼出的动手能力,我走上了亲手做礼物的不归路。

    夏油杰的脖子上挂着一个平安符,半透明的方形小牌,材质并非玻璃水晶,而是眼泪,是我用自己的泪水混搭其他材料做的生日礼物。

    硝子的则是手链、发绳,一些晶莹剔透的饰品。送给五条悟的就不实兴这种实物了,我选择了食物。

    我烤了只蛋挞给他吃,吃进肚里就算完事,忘了就忘了,不牵挂人不牵挂物,反正也贡献过热量和糖分。

    但是看他从此往后每隔十天半个月必来吵着要蛋挞的行为来看,没有忘,甚至印象深刻。只是我没了时间和机会回家特意下厨,他就再也没吃到第二只。

    还偏因为这种“饥饿营销”,其实那蛋挞味道平平无奇,可能两口囫囵吞下也没怎么尝出来。他只是印象中一直觉得好吃,好吃到怨念深重,说要掰着手指等再过生日的地步。

    可恶,怎么这家伙也立flag!

    那天花火大会结束的时候,我和硝子已经回到宿舍,溜没影的五条悟和去拿金鱼的夏油杰不知行踪。

    和七海、灰原分别前,我震惊于那两把蒲公英他们拿了一路,连硝子都随手把花环送给了石灯笼。估计五条悟更不会戴着那顶叶冠到处跑,夏油杰倒是可能会留着头上的花回宿舍。

    灰原很天真地说想要把它们保存下来,但蒲公英这种东西先不说离了土能新鲜多久,光是来阵大风就吹秃了吧。

    想了想,我用眼泪包裹住了两丛蒲公英,绞尽脑汁做出个比较漂亮的造型,剔透的泪水内封住了绒白的蒲公英,如一捧停滞的雪。

    用光了我全部的艺术细胞,两个能当摆件的眼泪蒲公英泡泡诞生。因为咒力的作用,留住了这些小毛球在这个夏天的模样,就像琥珀留住古老昆虫和植物碎屑。

    七海和灰原都很喜欢,说这摆件像是水晶球。我对着月光一打量,确实很漂亮,就像封存了一朵雪白绒绒的烟花。爱理一定会喜欢,我说等她回来你们就能把它们带给她看,告诉她这年的烟火大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一定不要让别有用心的家伙把摆件拿去研究,我的咒力特殊,能做到这些是秘密。”

    灰原说我这个人真是稀奇,脚踏实地搞浪漫还不违和。我想或许左右脑分裂了,七海说只是我成长的太突然,原本还是天马行空的年纪,喜爱幻想的性格。

    我把她不在的夏天封存起来,等她回来的时候还可以看。不知为何,灰原摸着胸口的钥匙项链对我笑的时候,我就总觉得这样不是在立flag等旗倒,反而是想多插点flag留住他们。

    至今我也没有忘记爱理当初特意递交申请要和一年级一同出任务的事情。

    这会是她的愿望吗?我该怎么做,怎么做不是妄加揣测、过度解读,怎么做才能够达成她的愿望?

    灰原给我买了一瓶橘子汽水,就和那天将热可可放到我掌心时一模一样。还带着薄薄凉爽水汽的玻璃瓶被塞进怀里,他一路小跑着去又一路小跑着回来。

    那张灿烂的笑脸在月光下有点发红,我想是夏天太热了,点得每个人都面搽桃花。汽水该买两瓶的,啊不对,三瓶,七海也喝。

    但这时候,这里只有我手中这一瓶,凉爽如捧着块不会化的冰。他抱着两个蒲公英水晶球一溜烟跑了,步子慌乱又雀跃,留下七海和我面面相觑。就好像今天我已经面对了两个人实施人生社交之必备绝技「逃吧。」这是第三回。

    七海看着我,我看着他,他对我叹了口气。我总觉得那眼神像每次见了猫扒着他的裤脚不放,又不忍心走开只能再度蹲下。

    “那把钥匙真的是爱理的东西吗?”

    少年平静的嗓音带着一丝疑惑和郑重的担忧。我差一点左脚抽筋绊右脚表演初次见面时的平地摔。怎么连七海都测谎仪成精了?那我这骗子在这学校里还怎么混下去?

    他见我这个反应,也有点懵,不过很快神色平静下来:“那条项链,只要用咒力注入进去,能够得知它的用途。”

    我写的道具说明,在非玩家手中竟然是这样查看的吗!?

    可为什么要往里面注入咒力?按理说它只是爱理的饰品,灰原就算每天戴着也不应该拿出来研究啊。

    这回我当场表演了一个张嘴闭嘴抬手放下前进后退左看右看,完美诠释了何为神色游移。

    他皱眉:“不,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是你现在……”

    “没事的七海,我现在已经被爱理治好了,但是那把钥匙确实还可以做到……还请好好保管。”

    爱理用她的血填充了那个锁孔,现在我的灵魂之上有一点流动着的猩红,我制作的钥匙依旧嵌在血液之中,被它们包裹。拧动它,我的灵魂会在翻掌之间碎落一地,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把钥匙毁掉,直接靠血液修补灵魂,防止这东西落到任何其他人手中。

    只是系统可以利用爱理和我的任何联系,她能够献祭生命给我,自然也可以收回。我自己做的保险才是最终防线,而把它交给别人,无异于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人决断,不太像我的作风。

    他静默了。

    “我们很弱的,真名。”

    “……”

    我摸摸脑袋:“如果是任何一个人,都会送出去能保护别人的东西,而不是送要别人保护自己的东西。”

    这又像我的作风了。我总是挑最纯真的人拿着能够绞死我这个邪恶反派的利箭,这样我永远不用担心有人会犹豫纠结,他们会给我最好的结局。

    “它毁掉了也没关系的,不会产生影响。就当是我在一意孤行追求不切实际的浪漫吧,好像这样就能把你们都留下,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能因为立过flag化险为夷。”

    金发少年又叹了口气,他好像一直都在叹气,好在是因为能让他笑着的事情。

    “保重吧。”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紧跟着拍了拍他的。

    七海忽然有些欲言又止,抬头瞥了眼晚星,见它们在遥远的高空之外闪烁,如一只只活泼的眼,今夜也是响晴。

    “灰原他……喜欢食量大的女生。”

    我捏着汽水瓶,低头看着玻璃瓶弧度上的光:“好品味,我也觉得食量大的男生很不错。”

    七海噗嗤一下笑了,于是我也跟着微笑,我们俩面对面互相笑了一会儿,各自摇着头离开了。

    夏夜的晚风非常暖,非常非常暖。

    ……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我才又看见了两位特级同期。夏油杰把我捞来的金鱼都打包养在了一个大缸里,以咒灵运到了我的宿舍。

    五条悟则是神秘兮兮地说要送我礼物,我以为是什么恶作剧,站着等被突然打一拳或者怎么着。

    结果他抱出一罐五颜六色的金平糖,竟然还是跑去京都的绿寿庵清水买来的。

    我差点当场昏迷。

    总而言之,那个夏天邪门的好像做梦,吃的每一顿饭我都怀疑是断头饭。杰帮我收拾好的金鱼我拿出了宁可作弊也绝对不要减员的十二分精神去养——

    直接将自己的咒力注入了那些鱼的体内,把我一直以来在研究的猜想实现了。金鱼们被加强了体魄,条条无病无灾身强体壮,我甚至怀疑这些鱼能违反生物规律再活十年二十年。

    我把超级金鱼的事情和三位同期都嘱咐过,他们却没什么领养几条玩的想法。估计五条悟这种类型的哪怕金鱼体魄再强健他也能忘记喂食换水活生生放死它。

    直接进化成超级无敌稀有能源发电站的我被两位特级更加重视,保护等级立时调高。我们互相保守秘密,大家格外照顾我的特殊。不过在往后的任务和训练里,我也没怎么派上充电的用场。

    五条悟说,等他们研习出领域,我只需要往旁边一站,把咒力传递给需要的队友。一天之中大家能开上十次领域不间断,就问敌人怕不怕。

    我为自己的bug天赋感到不安,心道敌人也许是怕的,但我更怕一点。

    夏油杰觉得我的天赋是几人里最强的,问我有没有领域方面的突破。只能实话实说,自己是残血才会玩的进化类型,不破不立,目前还没有必须掌握领域才能解开的死局等着我去面对。

    “那还是不要进化了,你已经失去太多……”

    我揉了揉额头:“学习和战斗明明使我收获更多。”

    “……”

    “真的吗?”

    我依旧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的回答,我用玩笑的语气表情平常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似是在问什么人,也许是自己,也许是这个问题的主人:“真的吗?”

    这是个唯心的问题,如果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在星浆体任务中领悟了「反转术式」用出了「术式反转」的五条悟在飞速成长着。上层重新对我们的任务小队进行了评估,悟便被分去单独行动磨炼能力。

    我直接连升两级变成了一级术师,因为术式本就独当一面,也开始自己行动。

    偶尔接到高专附近的任务时我们几个才会配上硝子同行。杰有些担心我的体质能不能坚持独自行动,总是从我的辅助监督深井小姐那里要去任务报告。

    结果自然不必多说,我这抗压能力max的好员工在执行任务方面的战绩可以说完美到无可挑剔。杰看了却直皱眉头,和深井小姐一起欺上瞒下做假报告,让那完美彰显我是绝顶好用工具人的数据变得平常些,防止上层把我往危险的地方乱派。

    我偶尔也和杰或七海、灰原分到一队去,总之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五条悟出挑的强,已经领略强者的自由,什么事都能一个人搞定了。

    偶尔他结束任务回来时我们相聚,我以为要被嘲讽战力一直停滞不前实在是太弱也没有奋斗精神。结果他却看似幼稚实则一瞬间就成熟了,只是漫不经心地笑说,你别太拼命,你拼命是真的能赶上我的。

    我都没有抬眼看他:“超过你不好吗?”

    “你也要一个人搞定所有事吗?”

    “我一直在这样,”我忽然发觉了一个很幽默的点,“这样很孤独,你觉得我不知道吗?”

    我盯着他问,咬重了语气:“你不知道吗?”

    “啊,”五条悟耸耸肩,“我不知道。”

    他的手指猛戳我的额头:“但你必须知道。”

    我叹了口气……我已经是个工具人笨蛋了,毕竟我是个废柴,你可不要变成这样啊。

    哪有天才还要和废柴一样努力的道理,那这个世界上其他人还要怎么活,这个天才又强又努力。到底是为了自我满足随心所欲,还是心中真的有那些热血少年漫主角才会呐喊的台词?

    我只知道,自己是后者。

    算了。我吃着罐子里好像永远吃不完的金平糖,不管变成什么样,我总是一眼看穿他剔透的心。早先拨动罗盘的时候让这位最强有了同样最强的指针,恨不得飞上天又钻入地炫耀的六眼神子带着青叶冠就满足了,对未来那重若泰山的责任和压力视若一团棉花糖。

    活得每一天都觉得在这个世界如此畅快,自己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他相信自己,也相信站在船舷上披着鲜血总在挥剑的我,海枯石烂的时候还在那念着长诗。

    他好像日复一日觉得我还没到江郎才尽的那一天。

    就算离别开始磨损篝火,我觉得也不至于到将它熄灭的地步。就算真的被一脚踩灭了,我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绝招。

    可能吧,或许吧,但我很懦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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