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约

    符婉儿连忙捂着脑门躲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晏淮说:“你胆子倒大,真来了。”这哪里是寻常闺阁千金会做的事。

    白天,他轻车熟路地翻进这院子,谁知原本荒废的地方竟大变了样,树下还多了个小人儿,睡着正酣。他不是那等毫无分寸的人,当时就折回去了,但越想越不甘心,又跑回来塞了个字条。

    他不过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小姑娘艺高人胆大,真来赴约了。

    符婉儿也知道自己这样有些出格,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我也只是想见一见你罢了,心头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晏淮见她脸色一变再变,还以为她后悔了,忙撑着树干一跃而下,拂去肩上的树叶走到她面前。

    分不清是月色怡人,还是人怡月色。

    外罩鸦青色缎质团纹圆领长袍,里穿交领白衫,腰间绑着镶白玉的革带,其上垂着个带流苏的麒麟黑耀石。头发未束冠,随性绑了个髻横插着根木簪,不知往哪儿钻过,脸上身上具是灰尘扑扑,却难掩其惊人姿容,甚至因过分精致给人一种望而生畏的锋利。但这人总是神形散漫,倒冲淡了不少距离感,好似又没那么不易接近。

    矛盾又和谐。

    在这方寸之间,少年的模样与记忆里最后一面的样子渐渐重叠,她一时看呆,竟找不到其他落眼的地方。

    晏淮看她冒傻气的表情,有些好笑,“你不怕我?”

    符婉儿回过神,暗骂自己没出息,嘀咕道:“我为何要怕,难道你还会害我吗?”

    晏淮笑得更温柔了些,“哥哥自然不会害你,好妹妹。”听得符婉儿一哆嗦,心头警铃大作,这巧言令色的样子肯定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你如今来了京城住在姜家,也算是姜家人了。我们两家比邻而居,自来亲近,逢年过节必会走动宴请,那可是比亲戚还亲,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跟你几个表哥表姐都很熟,予珹也是,大家虽无血缘,但感情上,都当是自家的兄弟姊妹。既然是兄妹了,哥哥我如今有些难处,想出门得从你这院子里过,妹妹会答应的吧?”语气情真意切,眉眼含笑,带上点蛊惑人心的意思。

    符婉儿硬下心肠,“晏国公府是没有门嘛?为何要从我这儿出去?”

    “我说了我有些难处。”门多的是,但下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他就是插翅也难逃,少不得要另辟个蹊径。

    符婉儿腹诽,不就是又被禁足了。

    姜府跟晏国公府原是某个前朝极受宠的王爷的私人府邸,后来被分别赐给了姜家和晏家,方才筑起了高墙隔断开来。符婉儿这座院子恰好就在中间地带,对姜府和国公府来说都算偏僻,但过了墙就是别人家了,别人的地盘自不好派太多人盯着,这就给了他晏公子作妖的机会。

    在她还没来之前,这家伙不知翻了多少回。

    “你再有难处,这样的行径也是不妥。”

    晏淮心想,是不妥,但以前可没人住这儿,他路过一下,也不会唐突了谁。他低头看着她,心头有些恼,这臭丫头莫不是跟他八字犯冲,怎么一来就堵了他的路。

    面上还带着笑,“那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呢?”

    记得他上次也这样问过她,但那时觉得他凶神恶煞,心中害怕,虽不敢告密,但决计是不肯让他过的。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被他记恨上,头两年,没少受他戏弄。

    想起便有些窝火。

    自然给不出好脸色,“我凭什么要帮你?”

    “我可是予珹最好的兄弟。”

    “……”

    哪壶不开提哪壶。

    磨了磨后槽牙,“关他屁事。”

    晏淮微讶,看不出来,这丫头还会说这种有辱斯文的话呢。梁予珹啊梁予珹,你这当的是个什么未婚夫,半点用处都没有。

    “真不肯帮?”他渐渐没了耐心。

    符婉儿再清楚不过他的德性,当下冷笑,“怎么,难道晏公子出不去家门,还要怨我吗?”

    被这样顶了一嘴,晏淮的少爷脾气也上来了,扭头就走。窸窸窣窣爬上树,很快翻上墙沿,眼看半只腿已经垮过去,顿了下,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眼。

    人还在。

    孤零零地立在秋千旁边,地上的影子小小的缩成一团,脸上也没几两肉,一对儿大眼睛好似要占去小半张脸,巴巴地望着你。

    可怜见儿的。

    她仰着头问,“听十舅舅说你半年前生了场大病,一直吃着药,怎不好好养病?”她不记得他命里几时有过这场劫数,总是牵挂着。

    晏淮轻描淡写道:“别听他们大人夸张,就是病情来得突然又有些邪门,几服药的事,非要拘着我。早好了的,拗不过他们,仍小心用汤药养着罢了。”

    “你为什么非要出去?”

    晏淮道:“家里闷,一堆人围着吵得慌,出去透口气清净清净。”

    她哦了一声,“我院里的值夜婆子都懒,一般过了戌时,要么躲去睡觉,要么溜出去吃酒。”

    突然说到这个,晏淮眼眸微闪。

    她打了个哈切,“我走了,你也走吧。”转身回了屋。

    至于他要往那边走那是他的事。

    此后,他俩便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晏淮若要出去,便会在前一□□她屋顶扔两块石头,当天再趁着人少的午夜时分走次日凌晨回,或者凌晨走午夜回;若白天出去,就扔三块,她只稍去歪脖子树下转两圈,总能找到一张笺纸,上头写着具体时间。她就在那个时候把丫鬟婆子们支走,红萝几次要发现,都被她糊弄过去。

    就这样来回了几次,某天,她从落在秋千上的书本里也发现了张笺纸。

    上头歪歪扭扭画了一条长线,还有个鬼脸。

    她左看右看,灵光一现,将自己的位置比作鬼脸在纸上的位置,恍然大悟。随顺着线的方向走了会儿,最后在右厢房后墙与府邸围墙间的缝隙里找到了个包袱。

    打开一看,几本书,她翻了翻,《周髀算经》《九章算术》《缀术》《四元玉鉴》等,都是前人所著,难为他能找这么全。

    她苦着个脸,可他未免太瞧得起她。

    前世虽然对这些感兴趣,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跟诗词文章较劲,根本没空学,现在才接触多久,看得懂个鬼嘞。

    不过除了书,还有对儿笑脸陶瓷娃娃,大眼胖肚短腿,很喜庆。

    她给悄悄摆到了床头。

    晏淮把这个习惯保持了下去,也算是贿赂。每次出去必定会给她带些府里不常见的市井小玩意儿。偶尔还有吃食,他附的字条便是,“多长点肉。”符婉儿很给面子的努力吃完了,结果闹了几回次肚子,更瘦了点。

    屋里的东西明显变多,红萝大为奇怪,“我们还带了这些来吗?”

    符婉儿点头如捣蒜,“嗯嗯,我自个儿买的,你许是没注意到吧。”心里琢磨着以后找个箱笼把东西都藏起来。

    红萝没细究,转而说起要把厢房收拾出来给李姑姑住的事。

    “真真是磨人,眼看都快到京城了,河道又给堵了,硬生生在船上多飘了几天。”

    “李姑姑到了?”符婉儿反应过来。

    红萝无奈,“姑娘这些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奴婢昨个儿就跟姑娘说了,姑姑今儿早靠岸,这会儿子已经派人去接了。”

    符婉儿先是欢喜了一阵儿,随后意识到李姑姑可不像红萝那么好敷衍,私下帮晏淮的事肯定瞒不过她。看来得赶紧告诉那家伙,叫他不要再来了。

    也好,这样下去确实太不像样子。

    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许是遗憾以后少了些乐趣吧。

    不料去接李姑姑的人回来说,李姑姑要先到她父亲早年在京城买的宅院安置些东西,顺便打点修缮一番,少则几天长则半把月。

    符婉儿纠着脸在房里转来转去一下午,到晚上听屋顶哐当几声响,苦恼地捂住脸,怎么办?

    “是不是还缺个砚台和描红本子,这字儿总要练起来的。手头又没现成的,为这点小东西也不好兴师动众地找别人,不若就找那家伙带回来吧。”她喃喃自语着,“嗯!后面也好向李姑姑讨教。”打定主意,随爬上床,蒙过被子呼呼睡去不提。

    次日午后,福双过来问安,顺便请她准备出席五夫人后日为她举办的接风宴。“府里的小主子们明儿就回来了,符姑娘要长久住下去,跟家里的兄弟姊妹可不能太生疏,以后一块儿上学一块儿玩乐,也不孤单。”

    符婉儿感激道:“叫五舅母操劳了,只是表哥表姐们刚回来正疲顿,就怕累着他们,不如先整修修整。日子还长,倒也不着急见面。”

    福双笑说:“姑娘多虑了,到家里了还有什么累不累的。况且听闻姑娘要来,哥儿姐儿们不知有多高兴,恨不得立刻就与姑娘见面呢。”

    见状,符婉儿不好再推辞,几番言谢,人送走后笑容渐褪,眼神淡了下去。红萝很振奋,又有些紧张,翻箱倒柜找了好些衣裳,拉着符婉儿上下左右比划,怎样都不够满意。

    “还是穿那件藕荷色绣芙蓉的竖领对襟短袄吧,用夫人的嫁妆裁制的,上好的云锦,下面再配条浅色暗花马面裙,清雅端庄,不失身份也不显招摇。”

    符婉儿不想抚了她的兴致,笑道:“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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