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露(下)

    “别跟我说这些!”姜老太太声音冷了点,“你把你那个儿子当个宝,我却是看不惯的,今儿敢陪公主胡闹,对皇上钦定的驸马爷大打出手,明儿不知还敢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来!所幸公主凤体无恙,又藏匿得严密,没传出太大风声。否则,曾经那句“龙女求旨要金童,以雁还晏”的戏言怕是要成真了,毕竟论出身,汪家那位公子怎比得过晏家嫡子,想必你们晏家能出一个驸马爷皇上也乐见其成,届时,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收场!”

    晏二夫人冷汗直冒,若晏淮真尚了公主,他的前程仕途也尽毁了。

    符婉儿险些坐不住,晏淮竟把人驸马给打了!她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不对,是她前世这时候躲他远远的,根本不熟,哪儿知道他闯过哪些祸。心头登时慌乱如麻,悔得不行。

    龙女求旨要金童,以雁还晏。说的定是纯茵公主。

    晏淮幼时不像现在这样恶名远扬,生的粉雕玉琢,聪明伶俐,是个人见人爱软乎乎的小肉团子。纯茵公主只比他大两岁,养在皇后娘娘膝下,十分受宠,性子有些跋扈,看见小晏淮心生喜欢,竟把他当成物件央皇后娘娘下旨赏赐给她。皇后见女儿天真烂漫,开玩笑说,“那晏二夫人怎么办呢,本宫把他的儿子赏给你,她就少了一个孩子了。”公主的反应让大家啼笑皆非,竟又去求皇上把狩猎打来的肥雁赏给她,好拿去跟晏二夫人交换,这便成了一件趣事在世家之间传开了。至于公主的童言无忌,没人会当真,晏家能长盛不衰,靠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名臣大将积攒的政绩和军功,不可能让子孙去尚公主自绝后路,尤其在晏家如今人丁单薄的情况下。

    不过因这场机缘,皇后娘娘时常召晏二夫人带晏淮进宫,两孩子早早相识,关系倒一直很不错。不错到,公主私自出宫去找驸马麻烦,晏淮不仅不阻拦,还成了帮凶。

    晏二夫人一阵后怕,“多亏有皇后娘娘周旋,否则皇上那里还真不好交代。”看向姜老太太,感激涕零道:“皇后娘娘没有怪罪我们,也是因为您的进言,我真是羞愧万分,淮哥儿做出那等……”

    姜老太太打断道:“你该好生管管那孩子了,仗着皇上公主给他几分颜面,简直无法无天,要知世上哪儿能有一辈子随心所欲的人?我看他还肯听的你话,你又何必端着继母的谱儿,从小带大的,怕什么。教好了,日后一样孝顺你。”

    “并非我不想管,只是淮哥儿与别家孩子不同,软硬不吃,我实在是拿他没法。”晏二夫人苦笑。

    姜老太太很直接,“这个不行那就再生一个!晏家就剩下你们二房撑着,你不上点心怎么行。这次晏总督回来怎么也得待上两个月吧,小五都多大了,你还不着急?”

    晏二夫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道:“我已经给夫君安排了两个良妾。”

    “你当真这么大度?还嫌你屋里不够热闹?”晏二夫人的祖母曾当过姜老太太的女先生,两人亦师亦友,关系要好。姜老太太对这个嫁来京城的故人之孙很是照拂,几乎当女儿般指导,说话便带上了些恨铁不成钢的直白。

    晏二夫人垂眸,“生小五生得艰难,大夫说我恐再难有孕。能有淮哥儿和小五养在膝下已经很好了。”

    “你!”姜老太太指着她,气得不行,“罢了罢了,心思不在那上面,说再多也是白费口舌,你就当你的活死人去吧。”

    晏二夫人起身快步到姜老太太身边,顺了顺老人家的背,“老太太别气,是我没那个福气罢了。”语气有些凄惶。

    老太太胸口一起一伏,不想看她,“你祖母当年何等果决刚毅,怎么教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来。”

    倒是旁边一直不出声的秦嬷嬷说了句,“老太太是关心则乱,我看晏二夫人这样很好,有时候不争,也是争啊。”

    老太太气慢慢消了,让晏二夫人坐到身边,“横竖日子还要过,男人嘛,哄一哄,骗一骗,别老端着架子,大好的年华,过得那么清苦作甚。女人,难得糊涂,跟自己较什么劲呢?”晏二夫人拭泪,“我省的。”

    听了好一场国公府的家长里短及各位过来人的相夫教子心得,符婉儿尴尬不已。

    “说起来,符姑娘没受惊吧。”晏二夫人问。

    终是提到自己,符婉儿再次集中注意力。

    姜老太太没接话。晏二夫人看了眼秦嬷嬷,见她微微点头,便放心继续道:“自从淮哥儿偷溜去苏州回来,又在进宫请安时言语顶撞了皇子,家公便将他禁了足。谁知他竟还能搞这种幺蛾子,因符姑娘的院子离我们住处很远,寻常没人过去,又临近姜府地界,看守便没那么严密。谁知他买通屋里的小厮,早出晚归的,竟也一直没被发现。”

    姜老太太冷哼一声,“一直!”

    晏二夫人脸热,“驸马一事他终于败露了行踪,家公下令彻查,才知他那样出入确实是有一段时日了。”急忙找补,“不过老太太放心,淮哥儿行事缜密,只是买通了小厮帮忙伪装,至于怎么出逃,他谁也没说的。是家公翻出他屋里的笺纸,顺藤摸瓜,沿着他落下的足迹亲自查出来的。”

    “笺纸?给谁的笺纸?”姜老太太脸黑了下来。

    符婉儿心已经凉了半截。

    晏二夫人难以启齿,“是,是他预备给符姑娘的。”她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笺纸交给姜老太太,“威胁符姑娘不给他过路就抓几十只老鼠毛虫丢到她院子里,日后定不叫她好过之类的气话。不晓得淮哥儿这孩子是怎么了,以往再顽皮,也不会这么对女孩子的,真是,真是……”

    符婉儿闭了闭眼,她从未收到过这样的话。

    晏泽之,你不是也傻得很?谁要你一个人抗了。

    姜老太太青筋直跳,猛拍矮几,“混账小子!当我姜家无人?”笺纸扔给秦嬷嬷,“拿走拿走,烧了干净!”秦嬷嬷拿到烛台上一扫,火苗从一角开始吞噬,然后落入檀木座错金银回纹夔身铜熏香炉里,与香灰化作一体。

    晏二夫人长叹口气,“家公查出这件事后,大发雷霆,连夜将淮哥儿屋里的下人换了干净,也差点没把淮哥儿打个半死。他去年生的那场病尚未将养好,我看着胆战心惊,拼命拦下了,但二十个结结实实的大板子,没个把月也下不了床的。”

    符婉儿只觉心口一阵钝痛,小脸更白了几分。

    李觅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表情微沉。

    晏二夫人见姜老太太仍是盛怒,心一狠说,“但合该他受的!事关女儿清白,岂能胡来。他欺符姑娘年幼懵懂,初来京城涉世未深,蒙骗恐吓,恶劣至极!所幸大的那头都被公主遮掩了,为着皇家声誉,宫里宫外定是严防死守,我们这边再处理妥当,更不可能将符姑娘卷进来。还请老太太宽心。”

    说着提裙半跪到老太太膝边,“说一千道一万,都是淮哥儿的错,等他能下地了,定亲自来跟老太太和符姑娘赔罪。”

    姜老太太让秦嬷嬷扶她起来,不咸不淡道:“罢了,平白无故的赔什么罪,事情既然已经平息,就当没发生吧。我那外孙有婚约在身,闹大了可不好看。”

    晏二夫人吃了一惊,“这么早就定下了?”原本的腹稿只能作废。

    姜老太太不欲多谈,“嗯,她父亲早年与人说好了的。”

    屏风后的符婉儿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外祖母起初是很喜欢梁琮的,是啊,姜家哪个长辈又不喜欢他?就连一向严苛的三舅舅也对他赞不绝口,即便他跟着姜家小辈们一起闯祸,三舅舅也只会怪姜衡带坏了他。

    他太好了,好到笨拙的她与他站在一起,如萤火与皓月,真是,发不出一点光来。

    论品貌才华,同辈中出类拔萃,鲜有能与之争锋;论家世出身,梁家满门清贵,祖上出过三位拜相入阁的股肱之臣,子孙绵延,端的是繁荣显赫。

    所有人都觉得她高攀了,甚至连她自己曾也那么认为。

    外头的晏二夫人没再多问,其实符父人脉关系简单,很多事不用深想就能猜到,难怪,那确实是门极好的亲事。她笑着把心思掩过,又关心了会儿老太太的身体不提,很快离开。

    符婉儿低头随李觅走出屏风,小手垂在两侧攥紧衣裳。

    空气凝滞,屋内针落可闻。

    姜老太太缓缓站起身,看着符婉儿苍白的小脸,良久,“你,好自为之吧。”语气不可谓不严厉。

    泪珠子无声滑落,从下巴尖滴到地上。

    姜老太太转身不再看她,对秦嬷嬷说,“那地方是不能再住了,收几间屋子出来,过两天找个由头,先搬过来再说。”秦嬷嬷怜惜地看了眼符婉儿,应了一声“是”字,然后吩咐送走晏二夫人又回来的青如,“先送符姑娘回去,避开人,若被撞见了,只说符姑娘是来寻李姑姑的。”

    符婉儿屈身福了福,木然地跟着李觅离开了奉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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