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上)

    连着两场婚事尘埃落定,容氏也终于腾出手来打点符婉儿的新住处,她明里暗里试探了几回老太太的心思,见其不咸不淡的态度,倒像是有意拖延一阵,便识趣地没有催促,只挑了几处还算宽敞的小院让老太太慢慢选定。但老太太看了都不怎么满意,还是小崔氏偶然提起奉欣堂后院到沁静堂的那条路上有几间空屋子,“那地方朝向好,离老太太这边也近,就是地方窄了点,但符表妹年小,屋里用不着太多人伺候,也尽够了的。还临着花房,春夏秋冬皆是花香袭人,岂不妙哉?”

    老太太听了倒点了点头,还叫秦嬷嬷抽空亲自去看看。

    小崔氏看出老太太对符婉儿的宠爱,所提之处比容氏挑的那几座小院近了奉欣堂足足一半,还靠近沁静堂,也旨在日后能与符婉儿多亲近走动。容氏却由不得她打这算盘,虽说心底不见得多待见符婉儿,更是不平老太太对符婉儿的日渐偏爱,但若是非要选在奉欣堂附近,那也得是离鸿鹄苑更近才行。

    随即一口否决了小崔氏的提议,“我看不好,那几间屋子年久失修,除非重新推了再砌,否则怎么也不合适住人。二来花房旁边纵然怡情,但平日可不仅有婆子丫鬟们看守,一些重活粗活难免要家丁来做,现在小还好说,再大两岁只怕不妥。”

    这话凑巧戳中姜老太太的忌讳,脸上兴致顿时淡了不少,容氏心底一喜,趁热打铁道:“该打该打,前两天只顾着让外甥女住得舒服敞亮,却不想她年幼不能自立,同母亲住了这么久肯定心里舍不得!若外甥女不嫌地方小,我倒有个好去处。琅园北边外围尚有几间闲置的屋子,离母亲这里更近,原打算弄个书法画室,老爷们说那里人烟太足,恐失了灵气,也就作罢。但到处都已修缮过,外甥女过去住倒是便宜。”

    鸿鹄苑正是位于琅园靠北方向,虽然距离上不如东偏北的奉欣堂近,但有一条直路通过去,也十分方便。

    小崔氏低头饮茶掩饰表情,没有出言反驳,但更没有退让的意思,两人再次僵上。

    符婉儿看了眼姜老太太,却道:“劳五舅母和二表嫂费心,两个都是极好的去处,只是我如今和姊妹们一起读书,倒想离学堂更近些。自然,也不想离外祖母太远,不如看看琅园东边有无合适的地方吧。”

    其实她早有主意,为求顺利,须等她们先争执一番才好主动提出来。说来也巧,前世虽没有缘分和外祖母住,但中途也换过一次住所,当下差不多的情形,三房五房打擂台,倒让她夹在中间难做。不过那时受了容氏的小恩小惠,直接无视小崔氏的示好,感激涕零地去了容氏选的地方,却也因为这件事,连着得罪小崔氏两次。这回她可不想再当这个冤大头,给出的理由也很正当,容氏、小崔氏两害取其轻,秉持着绝不让对方得意的原则,果断同意了她的要求。

    就这样,符婉儿的新居很快定好,容氏顾及姜老太太的情绪,直至暑末才拾掇到能住人的样子,老太太叫姜衡亲自去看过,回说墙面刷得不够平整,屋顶瓦片还需翻修。总之又硬生生拖到了入秋,符婉儿才开始慢慢准备搬过去,除了日常物品、赏玩珍宝,人事打点也费了些时间不提。

    在此这期间还发生了另一件小喜事。

    是姜妙慧,姜家孙辈中最年长的女孩,来了初葵。

    姜妙宁好奇不已,自己一个人又不好意思,强拉上符婉儿一起去沁静堂探望。

    等她们到闺房,里头人已经不少,除了伺候的妈妈丫鬟,还有小崔氏、段云诗、姜妙仪三人在。

    姜妙慧正倚在床头与坐在床沿的小崔氏说话,听下人通报,看向门口,微红脸啐道:“我这屋什么时候成香饽饽了,平日一个个不见来得多勤,现在倒来看我笑话!”

    立在小崔氏旁边的段云诗宽慰道:“世间每个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会是笑话,说明小姑又长大了些罢了。”

    符婉儿看过去,见段云诗穿着一身海棠色如意云锦对襟竖领长袄,下着单色提花百合裙,姿色略逊小崔氏一筹,胜在娇小玲珑,楚楚可怜之态,也别具风情。目光不由往她肚子上瞟了两眼,又回到脸上,眼底虽有郁郁之色,但比起刚进门那会儿还是圆润富贵了一些。

    互相见过礼,丫鬟搬来两个棉杌,刚坐下姜妙宁便忍耐不住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姜妙慧略有羞涩,缓了缓才道:“前两天便觉小腹隐隐坠痛,还以为是受了凉,昨晚突然就来了。我也吓了一跳,幸亏文先生教过我们,连忙喊了妈妈,折腾一晚上才好。”

    一妈妈笑道:“姑娘是第一次难免受惊,又有些晕血,倒没什么大碍。”

    符婉儿问道:“你肚子还痛吗?”

    姜妙慧摇头,“已经缓过来了,大可自由行动,母亲非叫我先休息一天。”

    定是崔氏作为长辈很多话不方便讲,便请小崔氏、段云诗过来传授经验。符婉儿有些羡慕,这种事到底看体质,记忆里她们三个都没怎么受过难,有时天热妙仪妙宁贪凉,还偷吃冰饮,也不见她们有什么反应。不像她,天生体质差,每次来月事都疼得死去活来,几乎出脱半条命,不知这次这么努力调养身体,会不会好过点。

    想着拿东西递给丫鬟,“这是用羊皮缝制的暖水袋,肚子不舒服,便灌了温水拿帕子包着暖一暖,或许会好受些。”

    小崔氏点头,“这法子倒好。”又细说了许多要紧事项不提。

    那边姜妙宁却没怎么听,和姜妙仪眉来眼去半天,终于没憋住问道:“那个来的时候到底是何感觉?像出小恭一样吗?”

    小崔氏、段云诗一时愣住,别过头偷笑不已。

    姜妙仪虽也好奇,但还不敢这么大胆露骨,扭了姜妙宁胳膊一把,“你知不知羞的!”

    姜妙慧闹了个大红脸,也拿枕头砸她,拗不过她一直纠缠,最后还是声若蚊蝇道:“能有什么感觉,就是一阵一阵的,动的时候多来一点罢了。”

    符婉儿深有感触道:“在外面千万注意别把裙子弄脏了。”

    一行人说笑到中午方才散了,走前小崔氏对段云诗道:“下午有空来我屋里坐坐吧。”

    段云诗一脸讪然,闪烁其词道:“我恐怕有些不便。” 却又说不出哪里不方便,小崔氏看她态度不诚,顿时不悦。段云诗最怕别人这种表情,紧张得鬓角冒汗,几乎要开口答应了。

    “三表嫂。”正打算离开的符婉儿见此情景,心有不忍,上前道:“我们一道走吧,你上次送给外祖母的那条抹额我看着很好,还想找你学学手艺呢。”

    段云诗大松口气,笑道:“那不难,我回头手把手教你。”

    两人与小崔氏别过,一起出了门。

    段云诗性子沉闷,和前世的符婉儿一样少言寡语,途中除了回答符婉儿针线上的问题,再没别话可说,不过看着神情倒是放松不少。

    “表嫂小心脚下。”符婉儿拉住段云诗,这段路铺了鹅卵石,石头大大小小很不平整,一个不注意就会被绊倒。

    段云诗失笑,“我哪就这么金贵了。”

    符婉儿心道,怎么不金贵,算算时间,你这肚子里现在可装着姜家的第一个重孙。

    段云诗叹口气,“表妹温柔体贴,怪不得全家上下都这么喜欢你。”

    听得符婉儿好一愣,“表嫂觉得他们都喜欢我吗?”

    “怎么不喜欢。”段云诗看她生的实在可爱,没忍住捏了捏脸,“打我进门瞧来,老太太第一个疼你,虽然言语上严厉了些,但都是实打实的为你好。小十叔也是,吃的玩的,总是第一个想到你。妙仪宏拓他们几个,平时玩玩闹闹也有拌嘴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没拿你当外人看才这样。还有公婆他们,从未说过你一个不字,可见你深得人心。”

    符婉儿自己都觉得惊讶,虽然段云诗说的只是表面东西,但比起前世,情况确实要好太多太多,至少明面上,她已经融入了姜家孙辈,和舅父舅母们的关系也甚好。或许她从前根本就是错的,焉知与人相处,只卑躬屈膝、小心翼翼地迎合别人是换不来尊重的。至少在大是大非上,她这次从来没有迁就过任何人,对于自己的处境也不再那么多愁善感,一些低级恶劣的捉弄一笑了之,人没有那么敏感易碎了,说话行事就放开了许多,别人也更愿意与她来往。渐渐的,姜妙仪她们有什么新鲜乐子也开始主动拉她一起。

    最重要的,其实是自己的内心更平和,更坚韧了。

    符婉儿笑了笑,对段云诗说:“我刚入府时也觉忐忑,二表哥送我来安居三字,叫我既来之则安之,今日我也送给表嫂。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好坏与否不在别人,你自己都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别人又怎么愿意融入进来。”

    这话有些绕,但都是符婉儿的肺腑之言,段云诗听了陷入茫然,也不知听进去几分。她本是天然的五房立场,因婆母丈夫的冷淡,对平易近人的小崔氏心生向往,可小崔氏到底有几分真心谁又说得准呢,她现在左右逢源,倒把自己搞得难堪。或许怀孕后情况会有所好转,但那也只是一时,因为不久的将来,她会陷入更大的尴尬之中。

    分离这天终是到来,符婉儿的新院子仍叫来安居,姜老太太选了个黄道吉日做主让她搬过去。搬家前一天,她情绪正常地去上了学,回来后也有说有笑,直到用完晚膳,才显出几分异常的粘人来。

    李觅过来请了几次,她赖在炕上不肯动,眼巴巴看着老太太,“外祖母,我今晚能和您一起睡吗?”

    “真是个磨人精。”姜老太太拿她没法,挥手叫李觅回去了。

    祖孙二人躺到床上,刚开始符婉儿还很规矩,到后面直接窝进了老太太怀里撒赖,抱着老太太胳膊,“外祖母香香的。”

    老太太白了她一眼,“都说人的年纪越大身上越臭,俗称老人臭,小孩子最不喜欢。”

    符婉儿道:“胡说!外祖母身上的味道比我的安神香还好闻,不然淳哥儿怎么那么喜欢您抱呢。”

    虽然是安慰的话,姜老太太也觉得心头熨帖,轻拍她的背道:“日后一个人住可别再偷懒,里里外外要看严实,若闹出什么笑话,看我怎么收拾你!你李姑姑再中用,做主子的是你,你立不起来,下头的人能闹翻天。”

    符婉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婉儿明白。”

    “你舅母们给的人也要宽严相济,不能看在舅母们的面子上一昧纵容。”老太太说到底还是担心,犹豫道:“不然还是把青雨那丫头给你吧。”

    符婉儿连忙摇头,“您已经把陈妈妈给我了,青雨姐姐是您用惯了的人,我怎么好夺爱,也不合规矩。”

    青如打头的三个丫鬟是奉欣堂乃至整个姜家最得脸的年轻大丫鬟,由秦嬷嬷亲自调.教,不仅针黹活计好,还会断文识字,随便是谁,下头的人都当主子小姐看待,若被她带走一个,必定引起轩然大波。

    姜老太太自然也知道不妥,不过关心则乱,也是怕她吃亏才这样,符婉儿心底感动,抱住老太太道:“我定常常过来与外祖母作伴。”老太太也再做不出严肃面孔,眼角湿润地搂住她,慢慢摇晃至她入睡。

    翌日一早,符婉儿拜别了姜老太太,正式迁居,除了院子小点房间少点,和原来的来安居格局相似。看着一屋子新人旧人,她忽觉责任艰巨,头疼之下只想关门撵人,被李觅剜了一眼后,勉强站定打了个招呼,“各位……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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