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上)

    福双劝道:“太太快别灰心,奴婢向青云打听过了,奉欣堂给春熙斋送的东西并未超过咱三奶奶去,可见老太太是一样看重两房子孙的。再则,大夫可说了,三奶奶这胎多半是个男胎,”努了努嘴,“那边可不一定呢。”

    容氏望着火炉里烧得猩红的炭石,幽幽叹口气,“不管是男是女,到底怀上了不是?怎么就这么巧,我刚小产,那边就有了,存心扎我眼吗?”说到最后手掌骤然攥紧,眸中难掩恨意。

    福双半跪到榻边替容氏按腿,“奴婢也不敢妄言,说起来确有些邪门,但想来二奶奶出身名门,上上下下又那么多人盯着,也没胆子招邪祟作乱的。”打量容氏脸色,并未缓和,忖度其心思,又试探问道:“不如请白云观的道长们来做两场法事?总归安心些。”

    “你尽快下去安排吧。”容氏眼眶含泪,“我们娘儿俩没缘分,托生到我肚子里成不了人形,好歹积攒些功德,保佑我儿下辈子顺顺当当转生。”

    福双不敢耽误,立马转身去了。

    随后半月,白云观的道长先后两次入府,阵仗颇大。鸿鹄苑共设三个祭坛供奉诸神,日夜香、花、灯、水、果五供不断,九十九位道士两轮做法诵咒,十分铺张。姜老太太念她丧子之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三房本是喜上眉梢,被她这凄凄艾艾一通搅和,再好的心情也淡了七八分。

    连妈妈说,“也不知安的什么心,年纪大了小产本是正常,非这么大张旗鼓地驱魔辟邪,活像谁要害她似的!”

    小崔氏管家近半年,心智沉稳不少,摸着肚子反而冷静道:“老太太既没说什么,我们这些还不是得忍着。眼下最要紧的是我肚子里的宝贝疙瘩,懒得再与她斗气,待我产下麒儿,更加名正言顺,看她还怎么压我一头!”

    “奶奶这样想我便放心了,”连妈妈很是欣慰,吩咐丫鬟呈上安胎药,亲自一勺一勺地给小崔氏喂了,“不过奶奶总不能闷声吞了这个哑巴亏,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老太太、三太太还有二爷那边,奶奶该知道怎么说吧?”

    小崔氏嘴角微牵,“妈妈放心,我省的。”

    崔氏素与容氏不和,小崔氏到她面前不用抱怨什么,只一个劲抹泪自苦,“这孩子来的倒不是时候,勾得五婶婶伤心了。”崔氏便知道了她的委屈。

    对老太太,小崔氏却不敢耍这些女儿家的小把戏,一派坦诚地交出了自己一半的掌家权,“孙媳已有孕,不敢再托大,待五婶婶身子养好,理应重执中馈。”这是实打实的利益,不管她心里怎么想,能做到这一步就说明她有足够的胸襟,老太太很满意,夸她识大体。

    容氏对此乐见的,如今她空闲下来,势必要重新整顿家门,小崔氏以退为进,那她便趁势而上。不过事情却没她想的那么简单,这半年来小崔氏早已站稳脚跟,家中声望不弱于她,各个办事处都被安插了三房的人手,她几次想要恢复原本的规章,竟都实施不下去,不由气得肝火直冒。

    到了姜宏轩那边,小崔氏不动声色,只当一个日夜盼望夫君归家的好妻子,一如既往地周到体贴,还是某天晚上姜宏轩主动问起,小崔氏才说了几句五房的近况。

    她感叹道:“但愿那孩儿感念五婶婶一番慈母哀肠,早日投胎回来。”

    姜宏轩皱眉,“可未免太过招摇。如今外头多少眼睛盯着姜家,弹劾不断,祖母她老人家过寿都不敢大肆庆贺,五叔怎么也不劝着些。”

    小崔氏嗔道:“你们男人就知道讲大道理!女人没了孩子就是半条命没了,看着五婶婶悲痛欲绝,我感同身受,也总担惊受怕,唯恐护不住肚中孩儿。”说着低头揩了揩眼泪。

    姜宏轩揽过妻子入怀,宽慰道:“别瞎想,我们两个正值壮年,孩儿必当顺利生产。这些日子,叫你受委屈了。”

    小崔氏靠着夫君坚实的肩膀,心中一片柔情,“有轩哥这句话,什么委屈我都不在乎。”

    姜宏轩亦是情动,看着她微笑道:“许久没听你这样唤我了。”

    小崔氏娇羞道:“都是当爹娘的人了,我可不好意思。”

    姜宏轩不禁抚摸她的脸庞,低沉道:“现在怎么又好意思了?”

    小崔氏轻咬嘴唇不肯回答,脸颊艳红一片。

    姜宏轩抬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手脚也开始不安分,屋内气氛一时暧昧。

    两人倒向床榻,小崔氏与他缠绵了一会儿,纵然心如刀绞,仍狠心将男人推开,“二爷已经连着大半个月歇在我这儿了,不合规矩。”

    姜宏轩也冷静下来,坐起身,“一时没忍住,没伤着你吧?”

    小崔氏挤出一个笑脸,“妾身无碍,二爷去夏姨娘屋里吧。”

    姜宏轩有些迟疑,“我是想陪着你的。”

    小崔氏心里又酸又麻,“我身子不便,二爷陪着也是难受,况且二爷已经破例多次,心意我领了,就怕婆母和老太太以为我善妒。”

    姜宏轩叹了口气,“那好,我回书房吧。”

    听他这样说,小崔氏自然高兴,但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将来,她不得不忍痛道:“三爷足足有五六个通房小妾,二爷屋里却就我和夏姨娘两个伺候,如今我又有了身孕,单夏姨娘一个也不合适,二爷看我的陪嫁丫鬟梅儿如何?二爷若不嫌弃,就开脸收了她吧。”

    姜宏轩扣好扣子站起身,回头看着贤惠的妻子,笑道:“都依你。”

    .

    符婉儿听闻小崔氏一系列动作还给二表哥抬了通房,很是唏嘘也很佩服,这样的手段和心性,不愧是姜家未来的当家主母,不怪容氏如临大敌。扪心自问,她就是个天生的小气鬼,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决计做不到那般大度,只是想想,都足够让她心烦。

    不过,如果真是那家伙的话,对这方面她好像并不需要太担心,她更该担心的是佛祖他老人家能不能手下留情,给她一条活路,不然嫁不嫁的出去还是个问题。

    三房五房持续明争暗斗,来安居这边少了个荷香倒安宁不少,开春,符婉儿又添了五十两银子的嫁妆送碧草出嫁,红萝顺理成章提拔为一等大丫鬟,阿若虽有不甘,但至少是服气的。倒是对紫烟,因红萝原本的差事分了大半给她,阿若很是忌惮,唯恐被抢去风头。虽上有李觅和陈妈妈镇着,阿若也不敢搞勾心斗角那一套,但背地里的小动作却不少。所幸紫烟善于忍耐,事事退让三分,大家也就相安无事。红萝有时看不过还帮忙说两句,两人关系倒是亲近不少。

    一眨眼又到了初夏时节,符婉儿随表哥表姐们读书玩乐日子悠哉,她很珍惜这段平静美好的时光,待人接物不卑不亢,又亲切温和,姜家众人彻底接纳了她的存在,加上老太太、姜衡等人护着,愈发如鱼得水。

    谁也不敢再拿她是外姓人这事小瞧了她,便是其他世家贵族都听说了,姜老太太有个外孙女,生的是花容月貌,端的是品性幽兰,全家上下多有夸赞,其宠爱堪比姜家的嫡亲孙女。

    上个月段云诗产下一女,模样倒是清秀,容氏却空欢喜一场,连带满月酒办得都不甚上心,段云诗也觉愧疚,在夫君婆母面前越发抬不起头。

    姜宏远初为人父,倒十分疼爱这个女儿,还转头宽慰起段云诗,姜老太太也很高兴,亲自翻阅古籍,请教相士,按辈分给重孙女起了个名字,唤姜知颖。段云诗这才展颜,安心照顾起女儿,除了乳娘喂养,其余大小事无不亲力亲为。

    到了满月酒那日,孩子已经长开,皮肤渐渐透出几分白皙,裹在襁褓之中,吐着奶泡泡,煞是可爱。姜家几个女孩围在段云诗身边看稀奇,时不时戳一下小脸。

    “终于不是那么皱皱巴巴了,起初吓一跳,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姜妙宁说,“现在瞧着更像我哥。”

    段云诗下意识道:“像你哥好。”

    姜妙仪打趣道:“嫂子眼里,我们三哥浑身上下哪里不好?乖乖一个女儿家,还要像爹,以后怕是要怨您。”

    段云诗红了脸,转移话题道:“你们要抱抱颖姐儿吗?”

    “给我给我。”姜妙宁头一个举手。奶娘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到她臂弯里,她学着奶娘先前的动作左右摇晃,颖姐儿睡得沉,一点反应也没有,她没一会儿就觉得无聊,递给了姜妙慧。

    姜妙慧对孩子兴趣不大,略抱了抱又给姜妙仪。姜妙仪姿势笨拙,表情又格外慎重,别提多好笑。符婉儿没忍住掩唇乐了起来。

    姜妙仪没好气,“有本事你来!”直直把孩子递给她。

    许是动作太大,孩子受惊哼哼起来,符婉儿熟练接过,轻轻拍其背部,低头笑时目光特别柔和,孩子很快平静下来。

    段云诗微讶:“妹妹倒是很会哄孩子。”

    姜妙宁坏笑,“这么会哄,以后可要多生几个!”

    若非手里抱着孩子,符婉儿定要上去拧人,羞恼地瞪了她两眼作罢。心想,上辈子我自己的孩子我没抱得上,你的孩子倒是抱过一两次。但那时的情景……鲜活灵动的女孩再没了往日神采,形如槁木般陷在锦绣堆里,新生命也不能给她带去丝毫欢愉。想及此,忽觉沉重,顿时没了玩闹的心情。

    姜妙宁并未察觉,转头又和姜妙仪掐架打闹起来。不久姜宏澈在门外头喊,“晏三那家伙来了。”

    姜妙宁姜妙仪早就闲不住,立刻转身跑出去了。姜妙慧冲段云诗点了点头,又才跟上。符婉儿倒是不着急,慢慢把孩子交给奶娘,走前注意到段云诗手腕间的红石榴手串,顿了一步,“嫂嫂这手串是用金线串的吧,这个容易断,当心孩子乱抓,珠子掉进孩子嘴里就麻烦了。”

    段云诗低头一看,确有道理,连忙摘了,感激道:“亏你心细。”

    符婉儿出去后看见晏淮站在人堆里,姜宏澈带头,大伙叽叽喳喳地同他说起京城最近的新鲜事,他连招呼都来不及跟她打一个,只匆匆对视了一眼,又无奈被姜宏澈拽过去问话。

    旁边两人没参与,一个是姜宏拓,一个却是梁琮。

    她不免惊讶,再过两个月就要院试,他怎么也来了。

    姜宏拓替她问出了心中疑惑,“怎么想起过来吃酒,不是在备考吗?”问完就觉不妥,因为赵渥丹也来了,就在宴厅那边,两人多半已经打过照面。

    姜妙仪听了一耳朵,立刻看了眼符婉儿,眼里划过一丝愧疚和心虚,这几天赵渥丹又被家里几个堂姐为难,她心疼好友处境,特地请她出来躲一躲。

    符婉儿也记得赵渥丹来了,想来只有这个原因才能让梁琮暂时放下科考,但现在哪里还会在意。

    梁琮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出来散散心。”

    姜宏拓点点头,转而和他讨论起近几年院试的风向,大有取经的意思,他今年也要下场。

    那边晏淮终于挣脱姜宏澈几个,悄悄到符婉儿身后拍了拍她的左肩,在她回头之前,又移步到她右边。

    符婉儿先扑了个空,转头又撞见张异常好看的鬼脸,她噗呲一笑,薄嗔道:“就知道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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