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场(下)

    后面两天符婉儿照常来往于晏家马场和姜府练习骑术,说说笑笑并无异常,对待兰芝也一如既往,仿佛没把那两个丫鬟的闲言碎语放进心里。

    谁知晏淮一见到她就问:“谁惹着你了?”搞得她登时火冒三丈。

    她笑着说:“没有呀。”

    晏淮又来句,“那你怎么一副要揍人的表情?”

    她仍是笑,“你看错了。”

    她一直回避,晏淮也就没再多问,心思放回教学上,但很快皱起眉,“你这两天有好好练吗?动作一直错,现在看着无关紧要,但等你紧张心急之时,一个不对就能让你摔下马。”

    符婉儿唇瓣抿直,一动不动,拳头逐渐变硬,突然大吼:“你这么凶干什么!”

    吓得晏淮和马都一抖。

    当天回去符婉儿一宿没睡好,胸闷气堵,翻来覆去快把枕头捶烂。

    实在不是她矫情不有话直说,只是她现在根本没有立场去插手质问这件事,况且她一个黄花小闺女,张口闭口通房小妾什么的,也有失体统。

    不过以她对晏淮的了解,他对此事应该是不知情的。多半是家里某个长辈的安排,而且不会是地位太高的长辈。

    没有强势地把人直接送进门,而是迂回地安插到晏淮常去的马场当差,试探其意向,就可以看出晏家的态度更在于晏淮本人。

    符婉儿没有任何担心的必要。

    但不妨碍她还是气得要死。

    至于芝兰,符婉儿则有些无处使力的无奈。

    这两日默默观察下来,发现自己之前没能察觉出芝兰的心思实在太正常。芝兰的献身之法和那个丫鬟说的狐媚子功夫差了十万八千里都不止。

    又腼腆又老实,哪怕跟着自己有很多接触晏淮的机会,甚至晏淮的小厮也几次暗中帮她牵线搭桥,但她还是话都不敢跟晏淮多说一句。

    只是默默在远处看着他们,有什么也是第一个紧着符婉儿,并无忘本之举。偶尔在细枝末节处,比如望着晏淮离去的眼神,憧憬崇拜,每天精心梳妆的发髻,才能看出些许端倪。

    这反而叫符婉儿更郁闷。

    来安居上下对主子的情绪起伏摸不着头脑,李觅看出什么也不露神色,只让她去陪姜老太太吃顿饭,听说老太太最近胃口不佳。

    符婉儿立马打起精神去了,依旧是个跟屁虫,还格外话痨,捡了许多马场上的趣事说与姜老太太听。

    姜老太太却示意青如去关门,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

    符婉儿瞬间耷拉下耳朵,闷闷不语。

    姜老太太火眼金睛,“莫不是在晏家小子那儿吃了瘪?”不能说没有一点幸灾乐祸。

    符婉儿张了张嘴,想着自己既然已经跟外祖母敞开了心扉,这件事也没什么好瞒的,便一五一十道来。

    姜老太太先是意外,听完又觉得好笑,拧了拧外孙女的鼻尖,“这也叫事?”

    符婉儿歪头靠向姜老太太肩膀,猫儿似的在颈窝里蹭了蹭。

    “外祖母,我难受。”

    不是因为拈酸吃醋,而是想到了以后这种事只会越来越多,而她也没办法把那些女子当作敌人般去对付使手段。

    姜老太太叹了口气,将外孙女搂进怀里拍了拍,想说点什么也没忍心说,由着小丫头哭完鼻子才道:“一个丫鬟都受不了,这点儿气量,是不指望你能成什么事了。”

    符婉儿刚以为要挨顿骂。

    老太太戳她脑门,“但你未免也太没用!”

    符婉儿满脸错愕。

    姜老太太想起什么,不禁笑道:“想当年你母亲碰见这种事,那可是提着刀冲上门直接架男人脖子上的。”

    比起母亲的壮举更叫符婉儿惊讶的是,“我父亲也曾风流过?”

    在她印象中,符友道避世出尘,简直比神仙还清心寡欲,别说通房,屋里连个丫鬟也没有。

    姜老太太脸色一变,倏然沉默。

    秦嬷嬷递来帕子,“姑娘擦擦脸,准备用膳了。”

    符婉儿乖乖接了擦脸,没再追问。

    饭后看老太太脸色还是不好,符婉儿不敢多打扰,倒了杯热茶放到老太太手边便行礼告退。

    秦嬷嬷倒是没那么小心翼翼,看着符婉儿走远的背影,笑问:“难道晏家真要给晏三小子纳个通房?”

    姜老太太猛地放下茶杯,“他敢!”哼了一声,“即便我瞧不上他,但也容不得他现在来伤我外孙女的心!”

    -

    在奉欣堂诉了一回苦后,符婉儿也慢慢想通,没必要为了不会发生的事庸人自扰。自己尚没把握能把那家伙拉回红尘正道,哪儿轮得到别人先插一脚。

    她也不再强忍那点不舒服,主动疏远了芝兰,去见晏淮都会把她支走。

    总不能当着她的面,还要由着别人惦记她喜欢的人吧。

    恢复状态后骑术也渐入佳境,晏淮又教了她两个侧身动作,学得很顺利,连姜妙仪都说了句“还成”。虽然语气依旧嫌弃,但符婉儿姑且算作了夸赞。

    临近冬狩,大家各有各的打算,没再一起去马场苦练,也没法再聚齐为符婉儿庆生,纷纷提前送礼。

    晏淮也没落下,送了一匹红棕色的骏马。

    他说:“早该送你的,挑来挑去都不合意,这匹刚收的还不错,就是性子有点野,现在驯得差不多了。”

    生辰当天,符婉儿先去奉欣堂吃了碗长寿面,待到下午又回来安居换衣裳准备去马场。她答应晏淮要在东狩前第一个给他看自己完整的骑术表演,希望不算辱没师门。

    她特地挑了条大红流彩暗花的马面裙和一套玛瑙累珠的头饰,等红萝给她腿部的擦伤换完药,上身一转,屋内无不赞叹。

    看见大家都喜欢,她扬起一个满满当当的笑。

    当真是明艳似阳,璀璨如珠。

    -

    两列威严的护卫骑军,两列衙门带刀巡捕,气势沉沉地压过城中某条街道,快速包围了一家五层楼高的茶楼。

    茶楼的管事出来与首领交涉。

    首领一直态度冷淡,不为所动,跨马望向二楼。

    二楼雅间的大窗前,站着两位气度卓绝的年少公子哥儿。

    左边那位周身华贵,英俊风流,看着下面泱泱一群卫军,有些发愁。

    右边那位玄袍狐裘,修身玉立,隽美无暇,只是寒着一双眼,像是要杀人。

    都子濯转头问:“你觉得我俩干得过这些人吗?”

    晏淮收回目光,转身下楼。

    都子濯连忙追上,“不是,你真要打呀?”

    咚咚咚一阵脚步声,两人来到一楼大堂。

    都子濯劝道:“咱们可以选择跟他们耗,回头补贴老板损失就行,我不信他们还真敢闯进来把我们押走。虽然我们身上是有点嫌疑,但没有证据,他们不占理。”

    晏淮道:“我有事。”

    都子濯一听这口气就知道是急事,当即抄起一张板凳,“那就打吧。”

    晏淮又道:“打不了。”

    都子濯糊涂,“不打怎么走?”

    两人来到大门外,晏淮根本不看那个坐在马上的首领,直接走向队伍后方的一辆马车。

    马车一角插着黑色旗帜。

    都子濯顿时牙疼,还真打不了。

    两人来到马车前,抬手行礼,“见过七王爷。”

    马车里传出人声:“我知道你们两个不好请,所以我亲自来了,还望你们能配合。”

    都子濯沉着道:“请王爷明鉴,我与泽之虽然在两年前的‘新科进士惨死畅悠圆’一案中现过身,但我俩当晚就是被拉去凑热闹的,根本不认识几个人,早早离席,连死者本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实在冤枉。”

    “冤不冤枉查过就知道,随我们回刑审司,一切自有分晓。”

    刑审司是刑部审问重犯之地,鬼知道进去了多久能出来?都子濯深恨自己定这茶楼的时候没占个凶吉卦,刚想搬出父母的面子求求情。

    晏淮道:“抓他一个人就行,我那天一直和他在一起。”

    都子濯:“……”

    车里人说:“不行。”

    晏淮上前一把扯开车窗帘,“我有点急事,王爷若实在想审我,我明日一早主动登门。”

    都子濯忙不迭把脑袋凑过去,“或者王爷也可以去我家登门审讯。”

    看着帘外两个胆大妄为的年轻人,车里人淡淡道:“谁人不知晏国公三公子和宣平候小世子的赫赫威名,你们在京城如鱼得水,今日手滑错过了,明日再抓可就难了。”

    晏淮冷声道:“那么多陈年的冤假错案,王爷非挑这桩近两年的小案子开刀,拿我俩一通敲山震虎,就不怕最后骑虎难下?”

    都子濯吓一跳,差点去捂他的嘴。

    所幸车里人并未发怒,平静道:“规矩就是规矩。”

    好一个规矩。

    晏淮气急反笑,“真要死守规矩,王爷第一个就该把自己抓了,也好为日后那些被王爷铁血手段牵连的无辜之人伸冤。”

    原本喧嚣繁华的街道此刻寂静无声。

    过了半晌。

    “早审完早走。”七王爷放下车帘不再多说。

    不愧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晏淮不耐烦道:“把我的人放了,我要他去传个话。”补充,“不是给我家老爷子报信。”

    看不见车里人是何反应,但很快,吓得脸色惨白的麻瓜连滚带爬地扑来晏淮身前,“哥儿!您没事吧!”上上下下检查一遍,不见伤势,心头巨石落地。

    忌惮地看了一眼马车,低声道:“奴才拼死也会冲出去找国公爷来救您!”

    晏淮不跟他废话,“好生留着你的小命,去东榆林那边的马场,给婉丫头带个话。就说我有事晚点才能脱身,让她别等了。”

    顿了下,“如果她犯犟非要等,不许乱说话,好生陪着哄着,最好打你一顿消消气。我会尽快赶过去。”

    麻瓜急得直打转:“我的主子啊!都这个时候就别管符姑娘了,刑审司那种地方有去无回,少不了脱层皮,您要是有个什么,奴才万死难辞其咎!”

    “叫你去就去,别自作聪明,这事老爷子也不好管。你主子的皮硬着,死不了。”晏淮看向朝他们走来的护卫军。

    护卫军首领冷漠道:“两位公子,请吧。”

    一列护卫军立刻将晏淮都子濯两人团团围住,押送向刑部而去。其余人手依旧镇守茶楼,冷肃威武,无声宣告着什么。

    麻瓜被挤到一边,想追又被巡捕挥刀拦住,心急如焚,捶首顿足,最后看着路口两个方向,心一狠,往右边方向狂奔而去。

    -

    “符姑娘,不然就别等了,咱们公子估计是不会来了。”马场的丫鬟无奈劝道。

    符婉儿站在马场里,后方围栏上拴着一匹棕马。

    她摇头道:“兴许有事耽搁了,我再等会儿。”

    丫鬟道:“咱们马场消息闭塞,奴婢一时半会儿也打听不到什么,就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事呀,而且您手上的伤最好回去找大夫看看。”

    符婉儿还是摇头。

    丫鬟一时拿这个倔脾气的小姑娘没了法,“那奴婢先去忙自己的了。”

    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天色乍暗,天空轰隆作响。符婉儿抬头一看,山头那边有黑压压的云飘了过来。

    芝兰拿着一把油纸伞跑过来举到她头顶,“符姑娘,看天色马上要下雨了,进屋等吧,奴婢陪你一起。”

    符婉儿却推开她的雨伞,继续仰头看天。

    看了好一会儿。

    一颗豆子大的雨滴打到脸上,冰凉刺骨。

    她才骤然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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