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台球厅临开业的前一晚，赵鑫摇了一桌兄弟在程飓家楼下的露天大排档里喝酒撸串，白的啤的吹了一瓶又一瓶，一个个沾了点酒就开始大放厥词吹起牛皮。

    酒过三巡，赵鑫突然正了正腔调：“兄弟们，咱们跟程飓碰一杯，人飓哥马上就要当老板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突然卡壳，经人提醒才想起来，继续故作恭维：“苟富贵，勿相忘！”说完又故意撞了撞程飓地肩，问他，你说是不是？

    闻言，大家纷纷举杯站起来起哄。

    程飓瞪了眼赵鑫才起身跟兄弟们挨个碰杯。

    大家吃喝尽兴商量着要换个场子时，赵鑫突然冲程飓问了句：“不给你家那小孩儿带点夜宵回去？”

    程飓没当回事儿地回答：“这个点儿早睡了。”

    赵鑫却阴阳怪调地乱扯：“原来是把人哄睡了才放心跟哥们儿几个出来啊？”

    程飓眉头一蹙，知道他是故意的了。

    不出所料，桌上的人都开始八卦起来：“什么小孩啊？程飓你谈恋爱了嗦？”

    “什么时候的事啊，怎么还瞒着我们呢。”

    “带出来见见啊。”

    “我好像是第一次听程飓谈恋爱？挺新鲜。”

    赵鑫在潮水般的八卦声中朝程飓坏笑。

    程飓无力招架也懒得解释，跟他们插科打诨：“人胆小，见不着你们这些豺狼虎豹。”

    话一出，桌上乐成一团。

    大家纷纷嗤笑：“哟，原来喜欢乖的啊，我说呢，那么多女的前仆后继怎么你理都不理，原来是口味淡啊。”

    “这事我要证明一下，程飓可不是口味淡，他是刁。”赵鑫酒喝过了头，说话开始不着边际。

    大家一听更来劲儿，“怎么着？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

    “够了啊。”

    程飓开口将话题终结。但在别人眼里他却更像是在护着那个胆小不敢见人的女朋友，于是大家见好就收，没再拿这事儿开玩笑。偏偏佟话的电话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手机在桌上震动几分钟，恰好让赵鑫看清了来电显示。

    赵鑫酒量不行，酒品也半斤八两，趁醉直接把程飓手机抢过来接通要开免提。

    “哥哥……”

    佟话声音刚出来，桌上所有人的表情就开始丰富起来，虽然谁都没说话但也能看出他们都在笑这道声音好嗲。

    程飓脸上浮出愠色，从赵鑫手里夺回手机，压着嗓音朝电话那头问：“怎么了？”

    “我听天气预报说晚上可能要下冰雹，你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程飓“嗯”了一声，瞥见大家在憋笑，目光凶戾地恨了赵鑫一眼又问佟话：“还有其他的事吗？”

    电话那头的人乖乖回答：“家里的灯不亮了。”

    程飓才算明白佟话为什么打这通电话，“是不是电闸跳了？”

    “不是，应该是灯泡坏了。”

    “知道了。”

    挂断电话，赵鑫又开始犯贱发嗲：“哥哥，家里黑黑，人家怕怕，要哥哥回家陪~”

    他故意拖长尾音，引来一片哄笑声。程飓胡乱拿起一串烧烤直接塞到赵鑫嘴里，“嫌你皮太紧了是吧？”

    赵鑫双手合十做赔罪状：“不跟你开玩笑了，今晚这顿我买单，再叫份夜宵让你带回去给妹妹吃，算可以吧？”

    -

    程飓回到家已经是二十多分钟以后的事了。他前脚刚进门，外边就电闪雷鸣，眨个眼的功夫便下起倾盆大雨。蜡烛从玄关一路亮到客厅，家里的窗户已经被佟话锁好。

    而此时的佟话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电视里放着一部恐怖电影，正演到最诡异的地方。

    还挺会找刺激的。程飓看了一眼就低头换鞋。

    他换完鞋，拎着夜宵从玄关走进客厅。而佟话那时已经被恐怖电影搞的精神高度紧张，她跟着电影的节奏连呼吸都忘了。影片高潮随着屋外的狂风骤雨一起来临，佟话猛地将脸转向厨房那侧想躲过最恐怖的画面，却没想到自己转眼就看见一道黑漆漆的身影直矗矗地立在原地……

    “啊！！！！”

    佟话瞬间被吓破了胆，尖叫声几乎快把桌上的玻璃杯震碎。

    程飓被她这反应弄得心里一惊，面上却端着，没什么反应。他把夜宵放到佟话面前的茶几上，语气平淡：“叫累了刚好吃夜宵。”

    佟话埋起的头缓缓抬起来，湿漉漉的眼睛是刚刚被程飓吓出来的成果。

    “你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她说话时声音明显在发颤。

    “你不是说家里灯坏了吗。”

    程飓看了眼头顶的吊灯，想到家里似乎没有扶梯，又看了眼茶几，这茶几是玻璃做的，用了挺多年，估计承受不了他的体重。

    佟话似乎猜到他的顾虑，主动举手：“我会换灯泡。”

    她把塑料凳放到玻璃茶几上，站上去试了试高度，发现刚好能够到。程飓将电闸拉上，将灯泡递给她后在她身边护着随时接住她。

    程飓倒没想到佟话换灯泡的手法如此老道，佟话边拧灯泡边说：“以前我都是骑在我爸肩膀上换的灯泡，我爸每次都说我变轻了，然后问我会不会怪他没有照顾好我……”

    她话音越来越低，“那么多年来，他一个人把我养大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一直都知道的。”

    程飓知道佟话想她爸爸了，安慰人的话刚到嘴边就听佟话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轻快：“搞定了！”

    她从塑料凳上下来时，雷电霹雳而下，轰隆声震耳欲聋。猝不及防被吓一跳，她脚下一空彻底失去重心，整个人朝程飓的方向扑过去。

    程飓心下一慌，上前接人时膝盖磕到茶几角，疼意直钻心底却没见他皱一点眉头。

    屋外雨势越来越大，窗户渐渐蒙上白雾，有东西噼里啪啦在玻璃上砸出脆响，看来是真的下起了冰雹。屋内光线昏暗，佟话被程飓稳稳接住，她曲着手搭在程飓肩上，双眸像映着光的水波，闪烁躲避，不敢直视程飓深邃的目光。

    两人都静默的片刻里，程飓的手覆在佟话的腰上，手掌的温度悄悄升高，直到一寸寸地烫进佟话心底，烧在佟话脸上，他才将人放下，转身去开电闸。

    佟话原地踟躇，等着屋内重新亮光，可程飓却说：“雨下太大，跳闸了。”

    -

    凌晨十二点半，屋外大雨滂沱。佟话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闭紧眼睛，呼吸声轻而均匀，看起来仿佛已经熟睡，可只过了一秒，她便猛地睁开眼睛，直到看清房间里熟悉的摆设才敢大口喘气。

    她根本不敢睡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一遍遍循环播放电影里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片段。

    可她实在困，眼皮子也沉沉的，一不小心打个盹，梦里就是血淋淋的诡异面孔冲她张牙舞爪，死死地扼住她喉咙……

    翻身去开灯也无果。黑漆漆的房间，佟话越待越害怕。

    恰好这时候传来程飓回房休息的脚步声，佟话想都没想，直接跳下床把门拉开，程飓那时正要关门，见到佟话风风火火的架势，问了句：“还不睡？”

    佟话嗫嚅着回答：“我睡不着。”

    程飓一秒想清原由，眼底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我以为你胆子有多大呢。”

    说着，他就要将门阖上。佟话急忙喊道：“哥哥，我害怕。”

    程飓挑了挑眉，听佟话继续说：“我一个人不敢睡。”

    佟话见他反应始终冷漠，憋在心里的话怎么也没办法说出来。那些话要是说出来，也太……奇怪了。

    她又抬眸看了眼程飓，他还是那样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佟话纠结好久，终于还是开了口：“哥哥，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吗？”

    她话音刚落，程飓脸色突变，眼神错愕地看向佟话，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

    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佟话小脸“唰”一下涨红，她咬着下唇，手脚并用地指着挨着门的地板解释：“不是那种睡，是…是…就是，就是我能不能拿块垫子放在这儿，然后我关上门在这里睡，你在门外边陪我。”

    解释完，她又小心翼翼地问程飓：“可以吗哥哥？”

    一幅可怜巴巴的样子。

    程飓听了一晚上的“哥哥、哥哥”，心里突然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他之前从不觉得佟话叫自己的声音是甜甜嗲嗲的，可能是赵鑫他们的玩笑让程飓有些上头，他第一次对佟话起了玩心，开口逗她：“你这是在跟我撒娇？”

    佟话愣了愣，意识到程飓拿她开玩笑后，眼神变得委屈起来。

    程飓注意到她这个变化，正了正脸色，换了种沉着的语气朝她说：“行了，不逗你了。”

    无声无息间，下了一夜的暴雨终于有了要停的趋势。佟话抱着kitty猫躺在垫子上尝试入眠，她转了个身朝向门那边，想象着程飓守在外边的姿势。佟话怕他诓自己，半信半疑地敲了敲门，又翘首以待他的回应。

    程飓背靠着门席地而坐，像在闭目养神。听她在里面不安生，故意加重语气：“好好睡觉。”

    佟话被他一凶，忿忿地撅了撅嘴然后用背抵着门不敢再弄出一点声响。

    过了会儿，程飓不确定佟话是否睡着，学她轻轻地敲了两下门，确认里面没有反应才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