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活了

    “小的们没找到要舞的把头,这不赶紧来仓库寻一把。”

    “你们临要上台,没把头?”

    “不不…我们唱的是下一场。”

    打手凑近,瞧她们脸上确实画着正统脸谱,狐疑消去一些:“快去,找到赶紧回,今儿楼里进贼了,没事儿别往后头瞎跑。”

    “唉,成,成。”方樱扶着阿忍往仓库去,装模做样随手趁一把武生大刀。

    那打手本要走,后头追来的小役喘着大气。

    “有要上台的戏郎不见了!你们可见着?”

    俩打手瞪眼对视一番,不约而同转头朝正出仓库的方樱吼去:“你们站住!”

    方樱当然不会站住,站住岂不等死。

    “就是他们,他们要跑!”小役提着清亮嗓门,怒指。

    霎时,附近所有打手皆往这边瞧来,她拉着阿忍,放快步子跑出后门。

    门外五六名打手已经听见里头的动静,几个人手握长棍,把她围在后院中。

    楼内,乐人试起音来,胡琴伴笛,悠扬低长。

    院内,两人被逼进墙角。

    方樱紧眉朝上看去,这墙真高,足有三层楼那样高,她一人借助屋檐能过,可带着阿忍,绝对飞不过去,不远处,有座大门,不过上了锁。

    再看阿忍,他半蜷着身子,手紧捂心口处,咳声响在嘴边。

    “阿忍,忍一下,一会我把后院门撬开,我们从门出去。”方樱支起他胳膊,环在自己脖上,扶住他无力的腰侧。

    “今日大概很难出去。”阿忍清咳:“不然你把我放下先跑,他们不会杀我。”

    “不行。”方樱握紧刀:“有人把你托给我,我不能看你继续身陷苦海。”

    “再说。”

    没有她,我哪来第二条命可活。

    “那你先走,回头让楼回怜找人再请我唱回戏,那时我借机逃走。”

    “不行。”方樱提溜圆圆眼珠:“那样又得花钱,楼回怜可不想再给这戏楼子贡献一分钱。”

    阿忍:……

    围来的打手越发多,个个面露凶相,粗脸黄牙。

    他们自觉退开两侧,一袭粉衣从中间悠哉而来,陈市泽摸着额旁的发须,嘴巴歪着,目中得意:“阿忍,你当是出息,我说这老鼠常有,怎么今日这只特别难抓,原是来救你的。”

    他又扫扫方樱手间的刀,轻蔑道:“啧啧,拿把戏刀子,想从哪跑?”

    阿忍眸光幽深,似要说些什么,被方樱按住。

    “老瘪三,你话真多。”方樱挑衅般抬高下巴。无人发觉,她的余光瞥着陈市泽脚下,眼中有精密的计量。

    “我看你也一把年纪了,脸上皱纹那般多,有空天天欺负人,不如早睡会儿觉,说不定少长几条。”

    “你这小贼!”陈市泽气的跳眉,往前挪一步:“我脸上哪有皱纹,你你你你胡说八道!”

    “陈头家。”身旁小役附上他耳旁,不知说了些什么,他更气恼:“在又如何?不必跟他们说,我每日守在这楼里寸步不离,旁人说起境月的头家,只有我陈市泽,难道我连一个小小贼偷也处理不好?”

    小役不再敢说话,退开。

    倏然,一只手扶住墙面:“咳咳。”

    地面上,骤然多了一口血渍。

    惨白的脸旁不见任何血色,程长弦偏过去,才没把血咳在小厮身上。

    “我快撑不住了……”他气虚着。

    这几日喝药并不稳定,更别提今日他未能喝上一口,到了晚间,余毒恻恻发作。

    他不认为惊扰了陈头家,这实力未知的小厮还有本事能将他这具病体带出去。

    陈市泽手狠,为了挣银子会留阿忍,未必会给她一条生路。

    “各位爷们儿,既然抓到这老鼠,你们也别闲着了。”陈市泽撸起袖子:“记住,高的那个是咱家头牌,脸可不能伤着。”

    程长弦想推开小厮,却发现她嘴前念叨着什么。

    他细听,只听见她说:“一。”

    陈市泽朝前一步,脸上皮崩得紧:“至于矮得那个……”

    “二。”她又念。

    程长弦头中作痛,毒晕劲儿上来,快睁不开眼。

    “杀!老子要用他猴头酿酒喝!”陈市泽狠狠甩袖。

    “够了。”小厮轻音落下。

    程长弦不知她在念叨什么,发紧的眼皮渐渐闭合。

    戏音透过楼窗,鼓声震于灯火,节点有致错落。

    身边一空,扶着他的人不见,程长弦飘零倒在墙角。

    他的瞳底混沌,混沌之中,鬼魅身影高举戏刀,流落跳跃在如山厚实的打手肩膀。

    “抓住他!”

    “他往南去了!”

    “不对,他分明往北!”

    “你们瞎吗?他在东边!”

    他们辨声无措手忙脚乱,此间唯能跟上她脚步的,竟只有渐快的戏鼓之音。

    “不好,他是要往陈头家脸上去!”有一人惊措大叫。

    于是那身影又腾空出现,挡住陈市泽错愕呆滞的表情。

    她转个腕,那戏刀横向,未开的刃抿住月光,寒气错在她画花的下颚。

    这瞬,程长弦瞳孔骤然紧缩。

    这背影,他似曾相识。

    他眼中顿时幻出许多墨红的圆圈,圈在她的手腕、脚踝、脖颈、指长。

    可手腕要细些,脚踝要长些,脖颈的线条更加柔和,而那握着刀的指,细腻柔滑,并不粗糙。

    她们不一样。

    他闭眼前最后一件事,是叹自己痴,竟以为看见了方樱。

    而方樱双指展着戏刀,撇撇眼尾。

    陈市泽明显没想到她会跃过打手,直朝她而来,脸上得意全无。

    方樱笑视他,刀风已经扑在陈市泽喉上。

    境月楼的打手比她预计的还要差。看上去个个肌肉满身,实则就会用蛮力,毫无身法,连官府那帮吃闲饭的都比他们强。

    拼蛮力拼不过,方樱选择擒贼先擒王。

    她一直数着陈市泽的距离,等到十步内,出手最佳。

    “既然不给我活路。”她眸中映入陈市泽抖瑟的皱纹,瞳孔暗过夜色。

    那你也别活了。

    侧手,抽刀,她领口温热,溅上陈市泽的血腥味儿。

    身后的打手还未上前,腿软着呆坐地上:“杀…杀人了!”

    陈市泽呆张着口,喉间仅有一道粗劣不齐的伤,血色满溢,浸湿一袭粉色花袍。风过无痕,他缓顿的视线落在地上那把未开刃的戏刀,上面抹着他的血。

    “戏刀…怎…怎会?”他没问完,捂着喷血的喉咙,倒在地上。

    后院慌作一团,小役乱腿就往楼里跑:“陈头家死了!抓人!快抓人!”

    楼中鼓声停下,众打手回神,还哪见那小贼身影?

    后院门前,方樱拢拢背上昏迷的阿忍,摘下他的细簪,聚精会神开着复杂的锁头。

    “什么破玩意,这么难开。”她手间满是陈市泽的血,簪子在指间打腻,找不到孔眼。

    那老男人血可真够黏的。

    若非武器不趁手,她也不必沾了那么多血,要换成她贴身的银弯刀,别说沾上满手脏血,就是陈市泽到死都不会知道自己被割了喉咙。

    这锁有九孔,方樱体力不剩几许,背着阿忍精疲力尽,额头渗满汗珠,一孔也未打开。

    远处,几人收着陈市泽的尸体,吓瘫在地的打手还未起来,正巧与方樱对视。

    方樱冲他狠狠呲牙一呵,他瞥眼地上的血,立马望天,装作啥也没看见。

    方樱脚指一痛,她低头,鞋上被人扔了串钥匙。

    她忙看去,有个粗衣的苍老身影,手里拿着把皱皱的扫帚,一瘸一拐的跑进墙侧的阴影,瞧着腿脚不太利落的样子。

    “那是谁?”方樱满头雾水捡起钥匙,一数,正好九把,钥匙上还绑着一张纸条。

    「我在外面栓了匹马,是陈头家的,奇走不用还。」

    奇还写错了。

    方樱虽诧异,还是先用这钥匙开院门,果然,能打开。

    “可能是哪个管扫帚的老神仙下凡。”她先这样认为,又忙自否:“不会,就算世上有神仙,也不会帮她方樱啊。”

    神仙怎会帮罗刹。

    她开至第八孔,身后传来惊呼:“东家,小贼在那!”

    方樱闻声没回头,手间开完第九孔,推门而出。

    门外枯树上果然绑着匹马,她全无片刻停顿,咬着牙把阿忍往马上一甩,驾马而去。

    她不知,那后院中站着个背手的蒙面男子,望着地上还没凉透的血迹,眼中静如止水。

    众人从他身旁抬过陈市泽的尸体,他扫一眼那喉上的刀口,眉心皱皱,抬手叫停。

    他细看,又见那刀口处肉痕参差不齐,不够直顺,也不够平滑,眉头这才放下:“抬走。”

    不知他想到什么,阖眼捏捏挺拔的鼻梁。

    “东家,这贼有点本事,您出手定能抓回来。”小役小心同他讲话。

    “不必唤我作东家,此后这境月楼易主,楼中各事,无需我插手。”

    “可是东……弧先生,死的是陈头家啊!”

    “嗯。”

    “楼里的头牌阿忍也被带走了,从前有戏子逃跑都是陈头家处理,只要给衙门塞笔钱,他们定能把人寻回来的。”

    “嗯。”他淡应:“寻不寻去问嫡公主元夕,与我何干。”

    *

    马蹄荡在孤巷间,方樱专挑绕路走,就算有人追来,也能方便甩开。

    阿忍仍昏着,嘴边溢出些带黑的血迹。

    “不好。”方樱腾出一手替他顺背:“再不喂药,不死也要成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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