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显灵了

    程印岘眼角震颤。

    她这是,在求自己怜惜?

    从未有人这般需要过他。

    月色下,她的长睫似折翅的蝴蝶,尽态极妍。

    她本该是这般媚柔的女子,却叫妖怪占据了身体,不知受了多少苦楚。

    他放开搀扶着她的手臂,少见的有礼:“嗯。”

    “那便谢过二郎。”方樱盈盈道谢,转身翻出眼白。

    程印岘今日能做出这种闹剧,难保明日不会生出其他事端。再与他斗下去并无好处,方樱选择休战。

    他连脑子都没有,就让让他,陪他演演好了。

    方樱进了门,一打眼,那人还傻站在那。

    “二郎,嫂嫂要歇了。”

    “哦,哦!”程印岘呆愣点头,逃跑的背影很匆忙。

    “真麻烦。”方樱抻抻腰,往榻上一摊。

    侧眼,阿忍坐在桌前很久,冷不盯开口:“新婚之日,祖母没让你进门?”

    “没啊。”方樱地揉揉额头:“她说要我跟程长弦一起进,程长弦把我一人丢那,她就不让我进。”

    阿忍没立即搭话,沉下首,声音轻了许多:“新婚之日,他抛下你一人,你怨不怨?”

    “这个问题,我没想过。”

    方樱没想过,因为她觉得无所谓,程长弦来或不来,她早晚都会走,只是她没资格替楼回怜说不怨。

    “想来,会怨吧。”她咂着嘴:“跟你说,我嫁人那天,一清早起来饭都没吃,饿着肚子在国公府门前罚站,可累了。”

    这种小事她从不跟别人抱怨,但阿忍也不嫌她嘴碎,就静静听着。

    “按理说,我死了相公,最惨的应是我吧。但你猜怎么着?今日我才知,原来外头的人都拿这事情笑话我,笑我守寡没相公。”

    “那程印岘也是,生了误会不肯听我解释,总要找我麻烦,说我不配给他哥哥守寡,叫我滚出程家。之前当街拿蛐蛐儿羞辱我就罢了,这会儿还将我当妖怪,我若是妖怪,那他是什么……”

    “所以你捏死他的蛐蛐儿,是因他先任性,惹你不悦?”阿忍问。

    “自然,你是没见他那讨人厌的德行,可转念一想,这样斗下去没个头。如今他当我是妖怪,那我就装妖怪被赶跑了,嘿嘿,我这事办的,实在聪慧。”

    “是很聪慧。”他沉声附和,暗色中的眼睛不知是否在望着她:“委屈你了。”

    “什么?”

    “我说,嫁给程长弦,委屈你了。”

    方樱心间一颤。

    哦,原来她是该委屈的,她自己未曾察觉。

    她永远做好独自面对风浪的准备,便是死刑叫她害怕,也从未告诉任何人。

    这点小事……

    “不算什么。”方樱洒脱眯眯眼:“我才不委屈。”

    “怎会不委屈?”阿忍比她更不忿:“这些事,本不该你来承受。”

    “那能怎么办?”方樱笑着支起头:“你要实在看不下去,有本事把程长弦从坟头里拉出来,叫他替我承受。”

    阿忍不说话了。

    “你早点歇息。”他闻言起身,留句话就离开。

    方樱总觉得还有事情没问完。

    “对!”她一拍脑袋:“他还没回答我,为何对程长弦的事那么上心。”

    夜间,程印岘的房间还亮着灯。

    他翻着手里的话本子越翻越无趣,心中翻江倒海回味自己方才除妖的壮举。

    “跟祖母说府中来过妖怪,她不会信吧,毕竟连妹妹都不信。”

    他努嘴,又美滋滋笑。

    “但有一个人知道啊。”

    知道他做了天大的好事,还夸他来着。

    这般想着,闭上眼,又突感脸上凉嗖刮过。

    “程印岘。”

    空灵的唤声让他一激灵。

    “谁!”程印岘抱紧被子,四处看去,屋间分明漆黑一片,只有他一个人。

    “谁大晚上装神弄鬼,小爷可不怕你!”他不服叫着,额间却渗着汗珠。

    “我是你长兄的魂魄。”那声音又起,配合着风声十分幽深。

    “阿…阿兄?”程印岘明显疑惑,生怕是那妖女没除净,回来找他报仇:“你…你怎么证明你是我阿兄!”

    只闻一声长叹,那声音一字一顿:“你九岁偷母亲的鹦鹉当风筝放,十岁剪醒琪的头发给自己作胡子粘,十四岁还在尿床……”

    “停!”程印岘忙抬手:“不用说了,我信你。”

    他立马下床,跪在地上,被地凉的膝盖一痛,又爬回床上跪着:“阿兄显灵了,阿兄显灵回来看我了!”

    “嗯。”

    慢半拍的欣喜溢在程印岘脸上:“阿兄,你来看我,会不会影响你投胎啊?”

    “……不会。”

    “那牛头马面是什么模样?真如话本里说的那般,长着人身兽首?”

    “……没仔细看。”

    “阿兄。”

    “嗯?”

    “我很想念你。”

    程印岘鼻音黏糊,那声音明显噎了一噎:“我不在,少一人管你,你更自由,岂不更好?”

    “不好。”程印岘抽抽肩膀:“这些,都比不上你活着啊。”

    屋顶上,程长弦捏紧了手中的瓦片,眼角泛酸。

    “我回来,是要嘱咐你。”

    他头朝下,对空隙说话,刚好能瞧见程印岘的头顶:“不许再去赌场。”

    “呼!”程印岘瞪直眼:“阿兄知道我去赌场?”

    “我在底下能看见!”

    程印岘忙把头往被里一埋:“好好,不去了,不去了。”

    “此后,你不能再让家里人费心,就算不读书也要做些正经事,别再打浑混日子。”

    “不混,不混。”程印岘虽一时想不起自己能做什么正经事,却也答应下来。

    “还有,”

    “不许欺负你长嫂。”

    “不许在背后说她坏话。”

    “也不许叫她难堪。”

    程长弦接连说下很多个不许,把程印岘说得一愣一愣。

    “我本也没想去找她麻烦了……”他嘴巴咕嘟道:“你不知,我原先瞧她不顺眼,是因她被妖物附身。”

    “附身?”程长弦只当弟弟又犯痴:“不能因她举止不合你心意,你就随意当她是妖物,世上哪有妖物?”

    “怎么没有?”程印岘边解释,边用手比划着:“阿兄,我可是亲眼见过妖女使妖术的,她会将人变哑不说,还能飞!”

    “飞?”

    “嗯,凡世哪有人能腾空而起,如叶落地?且她只稍微一握便可制服我,叫我没有还手之力!”

    程长弦听得云里雾里,被程印岘一说,仿佛楼回怜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一般。

    她是性子要强些,可长在深宅大院里的千金连武功都不会,更别提只稍微一握便能将程印岘制服。

    程印岘体格虽没自己健壮,却也不是纸片子。

    可习惯使然,他还是要问明白头尾:“你说她对你使妖术,那又为何?”

    “这个嘛,哼哼。”程印岘果断给出答案:“只因妖女心悦我已久,想要占有我!”

    程长弦松口气。

    这小子果然是在犯痴。

    楼回怜躲他都来不及,心悦他?

    简直危言耸听!

    “总之,你把赌给我借了。”免得把脑子赌没。

    程长弦揉揉趴麻的腰:“我走了。”

    “去哪?”

    “投胎。”程长弦冷冷一回,把瓦片轻手盖回原位。

    “阿兄,阿兄!”虽已没人回应,程印岘还不服喊着:“你还不信我呢?我所言句句是真,那妖女怕是比你从前紧追的匪徒还吓人,呵呵,但是已经被我制服啦!这般狂躁的千年老妖怪,我轻松拿下!”

    “阿嚏!”方樱刚收拾好准备入睡,平白打个喷嚏。

    屋里虽只她自己,却莫名其妙感觉被骂了。

    “嗯……”她拢拢被子:“是不是又把什么事给忘了?什么事儿来着……”

    她寻摸半天,硬是想不起来,这样想着,便安然入睡。

    密室中,衔牙等得望眼欲穿。

    方樱没来开门,他不敢出去,屋里没有灯,一片漆黑,他蜷台阶旁睡等到睡着。

    这夜衔牙做了个梦,入梦时,听见一声吆喝。

    “瞧瞧看看喽,咱们刚到一批新货,个个年轻精壮好使唤,过了这村没这店!”

    羊贩吊儿郎当的站在生锈的铁笼上,吆喝声引的路人纷纷驻足。

    周围,还有几个铁笼排列在地,笼中不时发出阵阵泣声,但很快被喧嚣淹没。

    “拉倒吧,你的货每次都有问题,上次我买回去一个给犬子当马玩,结果没过几日就病死了。”有人不屑道。

    “可不是,我买的也有问题,说是健康年少,回去仔细一瞅,那皱纹比我爹还深,难道要我给他养老不成!”身后有人附和。

    眼看众人要哄笑着散去,羊贩急忙拍拍脚下的铁笼。

    “这回真是好货,不信我拉出来给你们溜溜。”

    他利落的跳下笼子,打开笼门,牵起一根铁锁,粗暴的往外拽着。

    “你,出来给各位老爷翻个跟头。”

    人们朝那笼中看去,只见一个满身脏污瑟抖着的小少年。

    他蜷在笼里,凌乱的发将长相遮了个七八分,只留一双黑亮的眸,惊慌失措的环顾着周遭。

    许是脖上的颈锁勒的太紧,他试图大口呼吸,可忍不住咳出了声。

    “不许咳!我叫你出来!”

    见少年抓着栏杆硬是不肯出来,羊贩一把薅住他的发,破口大骂。

    “告诉你,没人想要不听话的奴隶,敢断老子财路就弄死你!”

    小少年脏草般的发被薅走两缕,疼的眼中挤泪,仍不肯动弹。

    碍于众人眼光,羊贩只得放开少年:“今晚,你便是连狗粮也没得吃。”他恶狠狠地关上笼门,扭头又对路人们堆起笑:“这个不好,我给你们看看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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