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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一诺

    这天马向前开完早会,罗晚意站起来说:“同志们注意,今天要出去跑客户的都把时间安排好,下午五点之前回来集合!”

    马向前挠头:“啥事啊?我等会儿要带小阮去邻省。”

    “怎么偏偏今儿个跑远路,”罗晚意说,“大活动,今天是李安安入司三周年的日子,你们赶不赶回来,自己看着办呗!”

    阮秋明和芮雪缘双双抬头。

    李安安的工位一如往常,堆满了各种尺寸的纸箱,有的是她要邮给客户的,有的是客户邮给她的,要说人影,那是没有的。马向前唏嘘起来:“时间过这么快吗?一眨眼安安来公司都整三年了,我还记得她刚来那时候,天天戴个黑框大眼镜,背个学校的帆布包,后来就不坐班……哎对了,她知道今天部门要给她庆祝吗?这要是为了搞惊喜瞒着她,到时间了她不一定从客户那儿抽得出身吧!”

    “马哥,我办事,你还不放心?”罗晚意胸有成竹地眨眨眼,“昨天就通知到位了。”

    芮雪缘根据马向前的描述,努力想象了一下李安安初到职场的样子。李安安当然也有一身稚气的时代,可惜芮雪缘不是那个时代的见证者。她默默拿起手机,在微信联系人里翻到李安安,给她发了一条消息:安安姐入职三周年快乐!

    消息很快回复过来:谢谢宝儿,比心爱你哟!

    芮雪缘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再发消息:晚上可以一起玩了!

    那边回复:开心,太感动了!

    芮雪缘放下手机,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阮秋明。阮秋明也正在捣鼓手机,脸上的神情十分专注,大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之态。等阮秋明把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马向前也收拾好了给客户带的公司产品,两人便出发了。

    上午本来落雨,到了下午阴雨暂歇,罗晚意抓住时机,喊上芮雪缘一起去采购晚上活动所需的瓜果点心。她们在公司周围的几家店铺先买水果,后买零食,很显然,几年来罗晚意已经成了周边的熟客,店家们见了她,无不熟络地闲话几句,主动让价。

    芮雪缘心想,晚意姐真是太有为人的学问了,无论跟同事、跟客户,还是跟各个阶层的人,她总能把关系处得很好。

    两人从公司出来的时候,同事们已经都出去跑客户了,所以她俩买完全部东西只能自己往回拎。除了必备的食品,罗晚意还买了一些物美价廉的小玩意作为游戏奖品,两大包东西,拎起来着实费劲。她俩缓步往公司挪,边走边歇,倒是还应付得过去。

    到了最后一个路口,罗芮二人靠在街转角喘气。芮雪缘提起话茬:“晚意姐,你的入司三周年是已经过了吧?”

    罗晚意答:“是呢,在你来公司之前早过了。”

    “那就是比安安姐来得早,”芮雪缘说,“安安姐真神奇,为什么可以不用坐班呢?”

    罗晚意沉吟片刻,说:“我也……不知道。但是雪儿,你要懂得一点,我和你才是一路人,李安安她和我们不一样。你要是看到她的一些什么不寻常的做法,不要去学,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芮雪缘听得有点愣,盯着罗晚意,没反应过来。罗晚意略微加重了语气,拉起她的手问:“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芮雪缘连忙点头:“嗯,明白,明白。”

    明白什么?

    芮雪缘想不出来,李安安到底顶着多少层神秘面纱。

    临近五点,芮雪缘洗完最后一盘水果往会议室端,一进门就看到桌子旁边摆着好大一束玫瑰花:浅粉的花朵团团簇簇,上面还漫卷着闪闪烁烁的星灯,最外面罩着一方轻纱。

    芮雪缘脱口而出:“哇!好漂亮的花,谁送的啊?”

    桌前的人闻声转头,原来主角已经到场了。“客户送的。”李安安轻声答。

    今天的李安安一身经典正装,黑外套黑西裤,高领黑内搭,黑色长发垂在身后,除了妆容浓重的脸,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装饰,正式得像要去见国家主席。芮雪缘正想说点什么,边洛君也探头进来了,同样发出惊叹:“哦嚯,回回见安姐给客户送花儿,这回有人给我安姐送这么美的花儿,大气!”

    李安安笑着朝她招手:“看人家雪儿忙着张罗,你闲着呢吧,过来给你安姐拍拍照。”

    “得嘞!”边洛君窜过来,“这花儿旁边还附赠王冠一顶呢,银灿灿的!安姐快戴上。”

    这厢拍着照,同事们陆陆续续都过来了。公司上到大会议室,下到小面试间,一律风格统一,都装修成清雅别致、古色古香的茶室,古琴熏炉、笔墨纸砚俯拾即是。红木长方桌边围摆着太师椅,从首席到末席看起来并无分别,但同事们进来之后都在房间后面站着,无人入席。

    这是在等部门老总莅临。

    门都开着,李安安站在后门外边打电话,罗晚意站在前门里边清点人数:“人没齐啊,还有谁没到?”

    边洛君举手:“就差马哥和明哥,这俩不会还搁旁边儿省待着谈客户呢吧?”

    “洛洛给马哥打个电话问一下,”罗晚意吩咐,“实在赶不及就不等了,我先去请老大。”

    罗晚意出去,前门空出来,几个其他部门的同事溜达过来看热闹,这种场合当然少不了孔均尧这尊大佛。有人问:“他们部门今天这是庆祝什么呢?”

    “哎,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孔均尧立马摆出说书先生的长脸,朗声道,“今天可是他们部门李安安……跟隔壁老董的孩子……办三周岁啊!”

    在场的都面面相觑了半晌,接着爆发出哄堂大笑。李安安还在打电话,莫名其妙地往场子里张望了一眼。边洛君刚挂上电话,赶巧听到了,吆喝道:“孔哥,真够能胡诌的您!”

    笑闹间,罗晚意引着部门老总驾到,门外闲杂人等立时退散。老总进屋,先是哈哈一笑,坐了上座,招呼道:“大伙儿还站着干什么?快坐快坐。今天的主角呢?过来,坐头里。”

    老总姓程名万里——“万里”是他从业后自作主张改的名。来公司十年,程万里跑客户腿勤嘴勤,从白手起家的小职员跑成了身家千万的富一代,对公司一片赤诚,真心以公司为家,平生三大爱好,练拳K歌加班,故而在他的部门里,男同事跟他学拳,女同事跟他学防身术,逢年过节大事件都得聚众唱歌,其他日子就可劲儿加班。程万里的爱好特别纯粹,从他把这些活动场所都设在公司就可见一斑:沙袋挂在办公室,有事没事来一套泰拳招式;KTV是不用去的,搞个音箱放会议室就可以直接唱它一晚上。

    马向前和阮秋明还在往回赶的路上,于是大家不等了,活动先开始。按照流程,老总先讲话,主角再发表感言。

    程万里一开口,腔调跟马向前早上一样:“哎呀,时间如流水,转眼间安安来公司三年了,我还记得……”无非是追忆逝水年华标准套路,程总咔咔一通讲,最后一句话:“……如今安安也从一个青涩的黄毛小丫头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百万小富婆了,希望十年以后你能成为一个要啥有啥的千万老富婆!”

    大家都笑,李安安不置可否,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

    如果我说我现在已经身家千万了,您会作何感想呢?

    程万里讲完,归李安安发言。坐在首席的李安安面前摆的是部门定做的三周年蛋糕,面上覆着她的照片。李安安乖巧地一抿嘴,上下嫣红的唇轻轻巧巧地一碰:

    “三年了,就像一场梦一样。”

    程万里的对面坐着罗晚意,只一句,就好像把罗晚意带入了回忆。

    三年前的这一天,也是清秋时节。那时罗晚意刚来公司半年,徐来也是,程万里还只是业务总监之一,部门里的同事也不是如今这一批人。那正是早期罗晚意玩儿命跑客户的时候,皮肤晒得黝黑,她也顾不上搽粉遮盖,但她的美是浸在五官和身条里的,并不能因肤色削减分毫。

    罗晚意身为程万里的助理,做业务的同时不忘给团队招兵买马,李安安的简历就是罗晚意筛出来的,呈报程万里面试,几轮考核之后最终确定录用,于是办完手续,到了李安安入职的日子,罗李二人第一次线下相见。

    两个刚出校门二十三岁的姑娘,人生初次会面是在公司的扶梯口。李安安乘着自动扶梯,还一路小跑着上来,罗晚意应程万里的要求,站在上面迎接,眼看着一个蘑菇头耸动着升了上来,密密的齐刘海遮住了眉毛,但刘海下面那双藏在黑框眼镜后的眼眸清澈明亮,一点也不像近视的样子,脸上淡淡地擦了一层粉底,唇膏浅浅,亮晶晶的,干干净净的白衬衫,熨帖的黑色七分裤,下面是一双青葱校园范儿的小白鞋。那一对眼睫毛的颜色淡淡的,不长,柔顺轻巧的样子,罗晚意就觉得这样的睫毛生得真好看,眨动起来透着一股天真的灵气。

    李安安停在了罗晚意面前,迟疑着打量她,匆匆上楼的喘息未平。罗晚意当然是见过李安安证件照的,心道就是她了,率先伸出手来,热情地说:“安安你好,我是程总监的助理罗晚意,欢迎你从今天开始加入我们团队!”

    李安安眼中有惊喜闪过,赶忙也伸出手来,与罗晚意握在一起:“晚意前辈你好,谢谢……谢谢你专门出来接我。”

    这是第一次,温热与冰凉的相融。

    “不用这样叫,我俩差不多大,我也刚来公司不久,就直接叫我晚意吧,”罗晚意狡黠地笑,“你的眼镜不错呀,挺时髦的!”

    “是嘛,”李安安不好意思地推推眼镜,“专门买来装样子的,这是个平光镜。”

    原来根本就不近视呀。

    想到这里,二十六岁的罗晚意忍不住勾了唇角。她抬起头,发现李安安的余光也正在她这边。不知道说了多久,但听起来李安安是要结尾了:

    “……来公司的三年,真的是我成长非常迅速的三年,让我学会面对各种各样的人和事,我相信这些经历是我们行业的独特馈赠。我就希望我们部门的每一个人未来越来越好,我也越来越好,所盼皆实现。”

    大家鼓起掌来,罗晚意也跟着鼓掌。罗晚意的身体气血不足,她的手一年四季总是发凉,此时她在拍手之间,依稀感受到了掌心升腾的温度。

    熟悉的热感,一如三年前第一次的握手,一如两年前无数次的十指相扣,抑或是后来那些不再相合的碰触。

    但是这个温度是恒定的,三年以来,始终如一。

    “来来来,切蛋糕分着吃吧!”程万里把刀叉推到李安安面前,李安安略一思忖,说:“先不切,等人来齐了再说吧,程总,我们先进行下面的环节好吗?”

    人不齐,不能分,更何况,今天差谁也不能差阮秋明。

    于是进入游戏环节,在罗晚意的主持下,一帮幼儿园毕业二十来年的老家伙玩得跟孩子似的。玩到尽兴,后门开了,马向前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阮秋明。

    “你们可算回来了!”程万里上去对着马向前肩膀就是一拳,“主角等着你们切蛋糕呢!”

    至此,人员全部到位。蛋糕切开分了下去,徐来把马向前拉过来坐了,阮秋明自己加了一把椅子坐末席,就在边洛君身旁,与首席遥相呼应。

    “下一个环节!”程万里举手宣布,“开始唱歌,主角来开场曲。”

    “我开场啊,”李安安扶着桌沿站起来,“《好运来》吧!”

    “好!”边洛君带头捧场,“安姐保留曲目!”

    李安安唱民族唱法,按她自己的话来说,是野路子。《好运来》是她唱遍各种场合的歌,因为老少咸宜,无论什么时候唱,总不会出错。全场跟唱,喜气洋洋。

    大家轮着唱,下一个到芮雪缘。在芮雪缘所有的爱好里面,练歌要是属第二,没有属第一的:尤其是近年,她的业余时间几乎全拿来练歌了。小时候有声乐基础,长大了什么曲风都涉猎一二,甭管婉约高亢,清亮深沉,她都能唱得来。中秋刚过,她决定献唱一首《离人的月亮》。前奏悠扬的小提琴声起,氛围感立刻拉满。

    我长大,才听懂,懂圆缺,如聚散。

    阮秋明抬头了。

    芮雪缘看得分明,那双杏眼,周周正正,明明白白,用目光将她包围。

    同个月亮照过儿时屋顶,又照我穿过人群,一次次告别,用被爱过的心。

    阮秋明的眸子里映着光。

    “天,都给我听醉了,”边洛君痴痴呢喃,感慨地拿手肘捅阮秋明,没得到回应,她一转头,看到阮秋明已然入定。

    “喂喂喂!”边洛君忍不住笑了,大力推他。

    “啊?”阮秋明抽回眼光,看向边洛君。

    “明哥,你知道你什么样儿吗?”边洛君笑得合不拢嘴,“整个人儿,着迷了你知道吗?都能原地飞升了。”

    阮秋明垂眸,耳廓红了。一曲终了,全场暴风鼓掌,整齐划一高喊“安可”。

    芮雪缘看到阮秋明鼓掌最为卖力。至少这一刻,他的心是为我而停的,她想。

    盛情难却,芮雪缘不负众望返场。其实她早就料到要唱第二首,因而也早就想好了:“下面一首歌我想送给……全场的女孩……”

    “哎呀,那不要了!”马向前跳起来抗议,“怎么就送女孩儿呢?也得送男孩儿!”

    大家笑得不行,马向前又忙着打圆场:“好了,好了,送女孩儿就送女孩儿吧!”

    《举镜子的女孩》,送给每一个勇敢打拼的女孩,你能把自己照亮。

    我也有一个吻,要留给爱的人;我也有一滴泪,要为喜悦流淌。

    唱到这一句的时候,芮雪缘不自觉地把手放在了心口。

    阮秋明深埋着头,绷紧了肩膀。

    多真的一个吻,多重的一滴泪,这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有资格承受的。

    我能给的温暖,是握着你的手分享,不是把我的焰火埋葬。

    李安安和罗晚意各自在原位,都转过身全程目视歌者。芮雪缘从台上的角度看下去,忽然觉得她俩的神态何其相近。从她们身上,她感到女孩子之间才有的共鸣,纵使她们压根没有对望过一眼,却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结。

    要是她俩能多点交集,不就是双生花吗?芮雪缘心想。

    又过了几个人,该阮秋明了。阮秋明边上台边说:“我就来一首……我们年代的歌吧!”

    “八十年代是吗?”边洛君立马打趣,“我保证我没听过。”

    大家又笑起来,阮秋明扯扯衬衫袖口,说:“唱一首《小乌龟》。”

    罗晚意说:“这一首啊,还真是老歌。”

    在场的九五后们纷纷摇头,真情实感地说:“真的没听过。”

    芮雪缘试探地问:“是……周董的吗?”

    并不是,但是李安安接道:“雪儿也会唱吧?上来合唱一个呗!”

    “啊……”芮雪缘茫然道,“不不不,我不会。”

    阮秋明唱了起来,开头是一串“啦啦啦”。台子离首座很近,阮秋明就站在李安安身边,有点抢拍。他唱得含混不清,依稀有几个字,总归是让人听清了。

    “要你永远是我的小乌龟,我爱你,每一天。”

    芮雪缘恍然,悄悄看向李安安。李安安闪在一边,看不清表情,手机竖在桌上摄像。

    小乌龟什么寓意咱不懂,我爱你还能更直白一点吗?

    勉强听完,又是为别人的神仙爱情鼓掌的一天。

    一轮将尽,程万里点着人头说:“最后一首了,晚意,上!”

    罗晚意应声而起:“我想拉着我们雪儿一起。”

    芮雪缘欣然配合:“晚意姐想唱哪首?”

    两人凑在一起翻罗晚意的歌单,合计了一番,然后一拍即合:“就《我怀念的》吧!”

    K歌金曲榜绝不可能没有这一首的名字。

    芮雪缘随罗晚意站在台上以后才回过神来,大好的日子,唱这么悲伤的歌是何苦?

    很快她就不得不承认,每一个人都能从其中的一词半句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这首歌实质上选得不可谓不应景。

    房间里安静下来。

    我记得那年生日,也记得那一首歌,记得那片星空,最紧的右手,最暖的胸口,谁,记得。

    罗晚意紧盯着歌词,李安安紧盯着罗晚意。

    为准备她二十四岁生日通宵不睡的夜晚,为弹唱她喜欢的民谣专门去学吉他,驱车千里带她去看高原触手可及的星空,人前人后左手紧握她的右手,无人黄昏后用力把她揽在胸口。

    我记得,谁忘了?

    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假装了解是怕真相太赤裸裸,狼狈比失去难受。

    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阮秋明的目光锁回李安安身上,顺着李安安,他看到罗晚意。

    她的撩拨都只是游戏,他心动,但他不敢当真;她在荷花池边一走了之,他心痛,但她再回来时他愿意当作无事发生。还有真相一直就在那里,不愿触碰的不止一人。

    我爱你,你爱谁?

    我放手,我让座,假洒脱,谁懂我多么不舍得?

    芮雪缘笑自己太不自量力:放不放手谁在乎呢,让座的资格倒也没有,只有假洒脱是真的。他的笑容,他的声音,他的朝朝暮暮,都是永远到不了的明天。

    可是不到最后一刻,老天爷也别想赶我下桌啊!就此放手,真的太舍不得。

    歌曲结束的掌声里遍布如潮涌动的若有所思。

    你们都怀念吗?怀念现在、过去,或是未来。人与人之间往往就是一个环,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前面那个,却始终无人回头。

    多么希望ta抱住的是另一个。

    聚会散场,大伙儿动手收拾桌面,然后回办公室拿东西下班。芮雪缘在桌前稍坐,想等等看徐来还有什么要安排的事情。阮秋明也回来了,拉开椅子坐下。

    李安安走向工位,手上还抱着那束花。她数了数工位上的大小箱子,跺了跺脚,小声叫苦:“一天天的不是寄这就是寄那,这些客户,都要把我的工位淹了,处理都处理不完。”

    检阅完她的桌子,李安安从芮雪缘身后走过,来到阮秋明身边,左手抱花,右手把那顶王冠轻放在阮秋明头顶。阮秋明伸手摸了一摸,拿下王冠把玩,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两人一派自然和气,毫无嫌隙,仿佛荷花池之夜从未来过。

    “你师姐我没钱。”李安安小心地举着花出去,“走了。”

    “你这人真……”阮秋明回身张望,一脸委屈,“沙县小吃就行!”

    李安安停住了脚步:“走啊!”

    “真的吧?”

    “是啊,你走不走?”

    “走走走!”阮秋明揣起手机就跳将起来,差点把椅子绊翻,“那我必须得赶紧跟你走。”然后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会不会下雨,要不要带伞?”

    “带什么伞,开车啊!”

    芮雪缘坐在工位上一声没吭,她想起了挺久以前一束葬在垃圾桶里的红玫瑰。

    玫瑰的命运如何,并不在于色泽,或是鲜艳与否。被偏爱的永远是手心的玫瑰,那才是不败的花蕾。

    阮秋明跟着李安安下到地下车库,李安安拉开车门:“你开还是我开?”

    “吃沙县小吃,怕是找不到停车位。”阮秋明说。

    “敲竹杠的,横竖就是想让你师姐破费!”李安安推他进去,“酒吧走着。”

    “司机不配喝酒。”阮秋明握好方向盘,侧头看她。

    “那就看着我喝!”李安安从另一边上车,“挑三拣四的可还行。”

    李安安常去的那条酒吧街,毫不夸张地说,在世界范围内都是有名气的。这条街上没有清吧,门脸对着门脸,到了夜里,钢管舞跳在街边,室内的蹦迪乐曲震耳欲聋,一个比一个重口。

    阮秋明把车停到老远的车位,李安安把花在后座上摆好,两人下车徒步。“我尽量找个安静点的,”李安安眼睛一路溜过去,“别吓着我们小明儿。”

    “那你可能得找到明天。”阮秋明的声音比平常大了几倍,因为在这里分贝不够大根本无法交流。

    “这边所有酒吧我都有印象,”李安安说,“不很吵的也有,往前多走一段应该就能看到来着。”

    终于,李安安带着阮秋明猫腰钻进了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吧,里面人果然不多,也不太闹腾,客人三五成群地聚在吧台边上,或是围着灯光黯淡的方桌。

    “晚上没吃饱吧,炒方便面给你来一份,他们这里炒方便面可是一绝,里面还有温泉蛋,别提多好吃了,”李安安拉开一张椅子坐下,对赶来的服务员说,“炒方便面加辣,一杯苏打水,再一杯长岛冰茶。”

    “真还就只给我喝水。”阮秋明喟叹着随之坐下。

    “你不是要吃沙县吗?好好吃面,跟沙县一样的。”李安安在他眼前打个响指,“这家长岛还是很正宗的,原始配方不兑水,四十度往上,就不请你冒险了。”

    阮秋明耸耸肩,举起服务员刚端上来的苏打水,仔细端详玻璃杯。透过杯壁和澄澈的液体,他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拂过李安安的面庞。

    “没想到你还挺浪漫,怎么想到整这一出?”李安安打断了阮秋明的秘密行为,“虽说是杠杠的直男审美,但还真是意外好看。怎么不亲自送我手上?”

    “这不是跑客户没法按时赶回来吗?”阮秋明放下玻璃杯,“说实在的,你也没告诉过我你的入司日期,我还是今天上午在罗晚意宣布之后现场上网定的。”

    “花不少钱吧?”李安安的酒上桌了,她端起来一晃,轻抿一口,“中秋节给客户买盒月饼都舍不得,这会子这么败家了。”

    “我早就许诺过的,”阮秋明像在自语,“你的三周年,我一定给你锦上添花。”

    “什么?”李安安凑过来喊,“您大声点儿成不?这不是会议室,听不见!”

    阮秋明对望李安安近在咫尺的唇齿,鼻尖缭绕着随她话语溢出的洋酒味道,还混合着薄荷与柠檬的酸甜。阮秋明情不自禁地微阖双眼,李安安直起腰,落回座位,引颈灌下一大口酒。

    “小美女歌唱得真不赖,”李安安晃着杯底剩余的酒,“是不是听了还想听?”

    “啥?”阮秋明已经开始低头扒面。

    “你小子那眼神我可瞧见了,别躲,”李安安指节笃笃敲击桌面,“直勾勾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你不要乱说好吧?”阮秋明咽下面条,喝了一口水,“我只是听歌。”

    你单看到我看别人的眼神,我眼里只有你的时候,你却在看别人。

    “行,你听歌。”李安安说,“那我告诉你,小美女在唱那首给女孩的歌的时候,有几句可是唱给你一个人听的,听出来了吧?”

    “李安安,就你知道得多,”阮秋明无奈,“你能不能消停点?”

    那我整首歌都是唱给你的,你听出来了吗?

    “我说人呐,总是这么拧巴,”李安安右手托腮,左手在桌面上画圆,“明明知道别人喜欢自己,自己又单身,怎么就不能遂了人家的愿呢?”

    阮秋明停下筷子。“好问题,你问问你自己。”

    李安安愣住,眼光有些迷离,但她很快一扬手,娇声道:“小姐姐,再来一杯!”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是深夜,雨水又漫透了大街小巷。钢管舞早就撤回各自的地界了,路上行人少了很多,要么是散了夜场,要么还找就近的酒吧避雨。托李安安的福,他们没有带伞;再托阮秋明的福,他们得走相当长一段去到停车的地方。

    李安安一晚上干了三杯长岛冰茶,此时走起路来有些成不了直线。阮秋明脱下外套,罩在李安安上方,李安安踩着高跟鞋脚步跌撞,一抬腿,干净利落地把鞋甩到了路边。

    “去他的高跟鞋,”李安安嚷,“姐姐就爱光脚!天天光脚!”

    “别闹,这什么季节了,地上凉,”阮秋明拉住她的手臂,捡起高跟鞋,踌躇了一下,“我……背你,咱们快点回车上去,雨越下越大了。”

    “什么?”李安安想挣脱他,“你说什么凉,有她的手凉吗?”

    那可能真没有,阮秋明想,也没有我的心凉。

    然后他把外套帽兜盖在李安安脑袋上,把第一颗扣系在她下颌,看着不会滑落,又把高跟鞋挂在她手上,矮身把她背了起来。

    “不是吧,”李安安还在恍惚,“这酒竟有几分后劲。”

    阮秋明不语,低头看路。雨水顺着李安安头顶的帽尖,连串灌进阮秋明的衣领,衬衫紧贴在身上。他日常精心打理的卷发此时已被浇得没型没款,一绺绺搭在额前,和着雨水迷人眼,而他也没想腾出手去拯救自己的眼睛。

    “送完我,车你等会开回去,”李安安头靠在阮秋明后颈上,喃喃道,“别挤地铁了……明天限号,后天周日不上班,你开回来还我就是了……”

    阮秋明摇摇头笑了,把李安安又往上面扶了一扶,说:“看来还是没醉,这脑子清醒得很。”

    “那是当然,你师姐我怎么会醉呢?”李安安双臂从阮秋明身前垂到腰间,高跟鞋撞着皮带扣,“谢谢你给我锦上……添的花。”

    原来她听到了,其实她什么都知道。阮秋明蓦地一偏头,没成想刚好与李安安鼻尖相碰。阮秋明心中忽而温热,方要转头回去,嘴角一片轻软。

    李安安勾着头,浅浅吻在阮秋明唇边。

    阮秋明停下了脚步。

    四周徒留雨水冲刷凡尘的声音,还有两个人的呼吸:一个是急促满溢的,另一个是平稳沉静的。

    平稳是因为,李安安已然维持着这个姿势昏睡过去,进入了酒后的酣眠。阮秋明静立于天地之间,真真切切地用自己的每一个毛孔去感受李安安的每一寸肌肤,那些奔腾的隐秘的心事统统倾泻而出。

    他托着她的整个身体,却没有一寸是属于他的领地。

    良久,阮秋明平复了气息,翩然正首,迈向前路。雨中宝马的形状显现,该走到的,终究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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