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水榭莲生 > 管窥暗潮

管窥暗潮

    天冷的日子,食堂的人尤其多。芮雪缘、边洛君和陈光超凑在一起吃了午饭,准备搭货梯上去。三人进得电梯,关门的一瞬,芮雪缘瞥见有人从拐角处匆匆跑来,就顺手按了开门键。

    飞奔进来的是阮秋明,阮芮四目相对,皆是略显意外。

    “明哥,你刚也在食堂吃饭呐?”陈光超问,“怎么没过来跟我们一桌?”

    “人太多,没看见你们。”阮秋明背靠电梯内壁,掏出手机,“看群消息了没,刚发的,扶贫基地的富硒苹果到了,各部门摇人下去拉货呢!”

    “现在啊?”边洛君咋舌,“公司算得真明白,刚好占用午休时间,下午的打工时间一点儿不少。”

    抱怨归抱怨,一行人还是乖乖上楼拉上部门的手推车,汇入搬苹果的大部队。罗晚意和其他几个部门的总助合力调度,大家候在货车边,两两一组,配合车里的运货师傅,把成箱的苹果卸下来码好。芮雪缘本来跟边洛君一组,但是边洛君说:“我看光光那小身板儿够呛,我得亲自去帮他,明哥跟我换换呗!”

    一次性搬三箱苹果的陈光超立马抗议:“边哥,你哪只眼看到我够呛,说话怎么不讲事实?!”

    “说你够呛你就够呛,”边洛君已经不由分说地把阮秋明拉了过来,自己补位上去,“你这小孩儿怎么那么不懂事儿?”

    “喔……”陈光超反应过来,会心一笑,拖腔拿调,“行吧行吧,边哥说是啥就是啥!”

    阮秋明没说什么,到这边推车前无缝衔接只管干活。七八层箱子摞上去快有一人高了,罗晚意见了,忙说:“好了好了,先这样往上拉吧,再摞就不稳了。”

    “没事,倒不了,”阮秋明说着,手上动作没停,“再摞两层。”

    芮雪缘在这边抵着车把,同时确保每一层都安放规整。渐渐地,芮雪缘只剩眼睛能在箱子顶上露出来,看箱子边沿比着阮秋明的肩头。

    阮秋明估摸着再架最后一箱,填平顶层就差不多了。他双手扣着纸箱边缘往里面推,眼看着就要卡住手指,芮雪缘看着着急,不假思索地把自己的手指塞进了两箱之间的缝隙。

    阮秋明紧急刹车,没有再推箱子,与芮雪缘指背相抵。

    这触感一如初雪那晚指尖与脖颈的相碰,只是褪去了当时的炽热,平添几分温良。

    阮秋明垂下眼睑,默默抽回手。芮雪缘绕过去,把箱子码好。

    “你们这车上去吧,”罗晚意挥挥手,“雪儿在后面扶着点。”

    阮秋明使力,车轮滚动起来。这一车大几十箱,全是阮秋明一人摞上来的。到了货梯口等梯,阮秋明半倚推车扶手,芮雪缘瞧见他鬓边沁着一层薄汗。

    “哥哥受累了。”芮雪缘小声嘟囔。

    “累倒是不累,”阮秋明听见了,“就是白瞎了午觉,现在肯定有一点半了。”

    车拉回公司,上面有同事接应,往各个部门分苹果。芮雪缘在前台被叫住,行政通知她等候领取正式员工桌牌:公司规定,新人试用期内单月业绩超五十万可即时转正,故而徐来给芮雪缘往上递的提前转正流程已经顺利走完。

    就这样,黑白软纸的桌牌成为历史,芮雪缘拿到了挺括的蓝白卡纸新桌牌。这一刻她其实肖想过很多遍,因为在最开始的两个月里,她每天看着邻桌阮秋明干干净净的蓝白铭牌,多么盼望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把同样的色调摆上台面,摆成同一阵线。

    是要做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以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芮雪缘离开前台,掉头就往原办公室走。

    原办公室的双开门只开着右边,宽窄仅供一人通过。芮雪缘走近了,却见阮秋明迎面出来。

    阮秋明卸完了货,背着包准备去见客户。两人谁也没来得及收住步子,在门框前擦肩,搅动空气,带起一缕微风。芮雪缘左侧的长发从阮秋明的左前胸掠过,向上轻擦他的下颌线。深蓝西装外套,左前襟别着金色司徽,发丝过处,留下雨后花园青草地的气息。

    错身而过,两颗心脏不约而同地漏跳了一拍。

    “哥哥。”

    阮秋明驻足。

    “你看!”

    阮秋明回头,芮雪缘高高举着手里的蓝白卡纸。

    阮秋明近视,只得凑近了去看,但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这不就是桌牌吗?

    “怎么呢?”阮秋明问。

    芮雪缘轻轻一跺脚,跑进门拆出原桌牌,拿出来再给阮秋明看。

    “哦,”阮秋明恍然大悟,“换色儿了。”

    芮雪缘满意点头,道一声“哥哥再见”,进去装新牌。

    三个月就转正了啊,阮秋明心道,真是万万没想到。

    毕竟一直以来他想的都是,要学历有学历,要样貌有样貌,跑这里来莫不是为了体验生活?看你能待几天。

    第一眼的那个早晨,明明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盛夏早晨,阮秋明照例挤了一小时地铁出来,那时就近的地铁站尚未关停改造,人流不算密集,还能不太费力地找到共享单车。他买上卷饼和包子,争分夺秒一路狂蹬到了公司楼下,三步并作一步跃上扶梯,冲到前台打卡,还差两分钟九点。

    阮秋明一通操作熟稔连贯行云流水,白口罩雪上加霜令人窒息,不管怎么说,在他风雨无阻坚持卡点的第六百六十六个工作日,他还是完全没有迟到,准时跨进办公室的门,拉开工位前的椅子。

    然后他看到邻桌站着一个瘦高的小女孩,生面孔,黑长直,大眼睛,长睫毛,开衫短裙,没穿正装。

    女孩迎着他略带讶异审视的目光,唇角上扬,笑靥不谙世事,或又余韵悠长。

    于是乎一向吝惜自己笑容的阮秋明受到感染,也不自觉地微笑了,口罩挡着他大半张脸,只有弯弯的眉眼送去清晰的回应。

    而这一眼,不知不觉已从夏到冬。

    芮雪缘被罗晚意骂了。

    芮雪缘从小会议室逃到新办公室,罗晚意追来不依不饶,气得泪眼婆娑。

    芮雪缘不明白罗晚意为何能气到这种程度,她无非是质疑公司打保险电话单子拓客的方式,无非是不想跟徐来和盘托出内心的想法,无非是工作量不达标效率上不去……

    如此说来,芮雪缘还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员工,毫无觉悟还找事,一点都不让主母省心。

    说回刚才,会议室里,开完组会,罗晚意终于忍无可忍地拍桌怒喝:“那么多思虑,我就问你该干的活儿干了吗?!”

    芮雪缘不知该作何表情。

    徐来在一边打圆场:“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雪缘回去好好想一想吧……”

    “你先走!”罗晚意正在气头上,一发不可收拾,“芮雪缘留下,我话还没说完!”

    “晚意姐,”芮雪缘语气冷了下来,“现在是周六晚上六点,我室友还在等我回家吃饭……”

    “那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罗晚意危险地眯起眼睛,对着芮雪缘就是一句阴阳话。

    芮雪缘没再多说,合上笔记本,径直就走。

    “芮雪缘你给我回来!”

    芮雪缘脚步没停,回到新办公室收拾东西:“晚意姐,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何必非要两个人关小黑屋。”

    绝大部分同事已经下班了,屋里还剩一两个人,见势不妙,找个托辞,拔腿就跑。

    无关人员紧急撤离车祸现场当然无可厚非,关键是徐来也溜了。

    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助理,徐来没有受这种夹板气的天资。

    怂到家的徐来不知该何去何从,寻思着到安全通道避避风头。他一推开暗门,一股新鲜的烟味就扑面而来。

    “哟,这不是我阿来哥哥嘛?”黑暗的楼道里飘过来一声问候。

    徐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杵在门口,循着声音捕捉到李安安的身影。

    李安安靠在楼梯扶手上吞云吐雾,打量徐来局促不安的模样。

    “阿来哥哥真不容易,周六晚上还这样加班,”李安安见徐来不应声,便自顾自地继续说,“晚意能找到你这么有事业心的男人,真是她的福气。”

    徐来张嘴正想客气两句,吼叫声越过他的肩头,涌进楼道:

    “你这样让我很下不来台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觉得我和你师父巴心巴肝地带你们教你们简直是闲得有病,你真是把我气到了!”

    “晚意?!”李安安腾地站直了,竖起耳朵,“谁惹她发火了?”

    不等徐来做出反应,李安安已经掐灭烟,一个箭步从他身边跃过。

    李安安顺着音源,很快摸到了新办公室门口。隔着毛玻璃墙,她辨认出怒发冲冠的罗晚意对面挨训的始作俑者是芮雪缘。

    李安安过来之前想的是进来劝和,但没想到当事人一边是她的“旧爱”,一边是她的“新欢”。李安安紧急刹车,这个门不能进。

    难怪徐来跑得比兔子还快,这稀泥谁也和不起。

    此时里面没有人说话,只有罗晚意低低的抽泣声。李安安捏了一把汗,担心芮雪缘独自应付不来这种高能场面。

    罗晚意在人前几乎从不失态,情绪失控的她没几个人见过。李安安不知道徐来是否有幸见识过,反正她见过,有且仅有一次。

    “现在我和徐来住在一起,你不要给自己往死里灌完酒再半夜来敲我的门,我说的话你是听不懂还是怎么样?!李安安,我拜托你向前看,死咬着过去不放能产生什么作用?”

    这些话一字一句地从李安安记忆深处蹦出来,敲打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李安安自嘲地笑笑,离开玻璃幕墙,防止她的身影投进屋里。

    芮雪缘开口了,声音不大,并无波澜:“晚意姐,你倒也不必如此生气,我有这些疑问和想法,出发点都是我想把工作干好。有些东西我现在不相信,但有一样我始终相信,那就是时间: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我们只管坚持走下去就好。”

    “芮雪缘你真的是……又可恨又可爱,”罗晚意听起来气消了一些,“你怎么不早说清楚呢?我以为你是不想干了。”

    “那必然不会,”芮雪缘轻轻地说,语气冷静而真诚,“你和师父对我这么看重,我是不愿辜负你们一片真心的。”

    罗晚意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抬手拭泪,拍拍芮雪缘的肩膀。

    芮雪缘还是服了个软:“对不起,让晚意姐生了一场气。”

    “唉,算了啦,说开了就好,”罗晚意摇摇头,“时间也不早了,你快回家吃饭吧。”

    芮雪缘出门,走廊拐角处有人轻咳一声。她回头去看,李安安跳将出来,火速拉着她进了货梯。

    “安安姐?”芮雪缘还没弄清楚状况,“你怎么在这里……”

    “我可是人在地库就听到罗晚意河东狮吼,”李安安极尽夸张之能事,“火速上来拯救你。”

    “啊我没事,”芮雪缘轻描淡写,“她觉得我工作态度问题很大。”

    “他们夫妻俩就是病态,整个一对工作狂魔,”李安安说着,电梯到了地库,“别被他们影响心情,走,姐姐带你玩去。”

    芮雪缘点点头。刚才的“室友等吃饭”只是临场编出来企图脱身的诳语,没想到竟是投了个炸药包。

    两人钻进李安安的宝马,扬长而去。李安安说要带芮雪缘去吃日料,七弯八绕,中途还下车买了个烤红薯,等红灯的时候跟芮雪缘分吃了。

    到地儿以后,李安安一挥手,点了一大桌寿司刺身烤海味,芮雪缘直呼吃不了。李安安袖子一卷,开始给芮雪缘剥大虾。

    芮雪缘受宠若惊。

    “安安姐对你好不好?”李安安百忙之中抽空一个wink,“快吃快吃。”

    芮雪缘乖乖吃虾。

    李安安夹起一块寿司,蘸满鱼籽酱,一口吞了,然后说:“你晚意姐脾气不好的时候很少,极偶尔给你来这么一次,还是要仰仗你多担待。”

    “我确实做得不好,也是该说。”芮雪缘闷闷地答。

    “她近两年要操心的事越来越多了,和徐来过日子不容易。徐来在集团的背景你应该也略知一二,罗晚意难免要跟很多人很多事周旋,她性子本身很刚,却不得不有违逆本心的时候。她心里不好受,突然发起火来,倒不是你有多大问题——十有八九是迁怒。”

    对于李安安这一席话,芮雪缘表示理解。

    徐来行走职场,人不狠话不多,业绩也就那样,存在感更是不强。入司三年多,却一路从底层充数的业务员干上了部门小团队业务总监的位置,让一众开单大户望尘莫及。这其中当然不能忽视徐来踏实肯干、忠于职守的好品质,但更具决定性的因素,集团上下心知肚明。

    徐来是程万里的小舅子。

    这也就是当年徐来从老家出来到这家公司的原因。

    一个有本事的姐夫改变一个家族的命运。

    在这种情况下,罗晚意嫁徐来,背后指指点点的风言风语就没消停过。“现实派”表示,罗晚意一介外地小女子,只身闯荡大都市孤苦无依,进高管家门攀高枝显而易见,根本没有分情况讨论的必要。“理想派”则为罗晚意打抱不平,说像她这样业务能力超群的职场女强人,凭一己之力完全可以顶天立地,愿意为徐来着红妆是因为爱情。

    然而这世上很多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正如罗晚意所说,她和徐来的结合是“双向选择”:徐来选她,因为她聪明漂亮会来事,周全省心能挣钱;她选徐来,因为她的才干加上徐来的人脉,对于她走人生上坡路锦上添花。

    罗晚意没有那么势利,因为她不用傍着老程家也一样可以干出一番事业,事实上她在嫁给徐来之前就已经风生水起了;但她也没有那么纯粹,直白点说,不是因为爱情。

    罗晚意一直坚信,男人的情情爱爱充其量都是一时兴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坚贞不渝多半是话本里一厢情愿的镜花水月。他说爱你的时候,可能是真的爱你,但这并不代表在漫长的往后余生里他不会辜负你。哪个男人本性不盼望流连花丛、不向往妻妾成群?一夫一妻的情分终究不过是短暂的同行,走到山穷水尽是早晚的事,若分道扬镳,则不必挂怀。

    罗晚意这种极端思想不足为外人道也,连徐来也不知道,但李安安对此一清二楚,因为当年她俩走到一起,一定程度上就是受到了这种共同看法的推动。

    可惜她俩的共鸣是有限制条件的:李安安认为男人无长情,女人一旦认定,方能天长地久;罗晚意固然也认为男人无长情,不同之处却是,于她,女人亦然。

    在罗晚意心里,任何感情都不能影响她往上走的决定,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能给她快车道抄近路的感情,才值得她为之耗费一些心力。至于时间长短,无所谓,只要她从中得到助力,感情的结果如何,并没有那么重要。

    这是罗晚意跟李安安分开相当一段时间之后,李安安才艰难读懂的道理。

    “晚意姐真的爱徐总吗?”芮雪缘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

    李安安愣了愣,笑道:“咳,孩子话!什么爱不爱的,这都不重要,搞钱最重要。”

    芮雪缘停下筷子看李安安。李安安假睫毛耷拉着,唇角微挑,七分戏谑,三分凉薄。

    芮雪缘便不再言语,去扒拉另一盘寿司顶上的牛油果酱。

    电话响了。

    李安安接起来,秒变娇俏小女生:“哎,领导,主任……没干嘛呀我吃饭呢,跟我徒弟,就我俩人……哪有帅哥呀,女孩子啦……”

    芮雪缘噎得一口米差点没咽下去。

    “谢谢领导的信任,这么机密的外访都第一时间告诉我……没事,您有什么话直接吩咐,我这也没外人……”李安安用实际行动把“发嗲”两个字表现到了极致,“您要回来了呀,这么快?明天……明天几点呀,哪个机场,我开车去接您……哎呀,您还跟我客气什么,我的车不就是您的车嘛?”

    电话那头的男人跟李安安东扯西拉了好一会儿,李安安试了好几次想要截断话头,才终于把电话挂了。

    电话一挂,李安安秒收惺惺作态,恢复面沉似水。

    “这是我其他活儿的领导,本来出差了,不成想明天要提前回来。”李安安右手食指机械地叩着桌面,“看来今晚要加班收拾屋子了,他不喜欢工作室堆满东西的样子。”

    芮雪缘继续咀嚼。

    “我收入的主要来源根本不在卖基金,就我这业绩,我没花精力去干,一个月两三万薪水都拿不到手,还天天给部门交罚款。”李安安划拉几下手机屏幕,把手机举到芮雪缘面前,“给你看个昨天的转账凭证。”

    芮雪缘凑近了去看,表格上方写着:李安安-1,100,000

    个人单日进账一百一十万。

    芮雪缘的呼吸凝滞了一秒。

    “但这也不能完全算是我个人收入,”李安安息了屏,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充其量就是周转一下,这钱我今天已经转出去做投资了。”

    芮雪缘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只身来到这座城市闯荡快三年半了,从不同的人身上都学到很多东西,比如从罗晚意身上,我学到的是,什么都不应该耽误女孩子认真搞钱。”李安安双手推着桌沿说,“吃完饭跟我去我工作室吧,我带你看看另一面世界。”
新书推荐: 让我假装男友回家?我假戏真做! 盗墓之我的未婚妻是黄烟烟 遇见你,重塑新生路 黑火之歌 重回2014走向世界顶流 一朝穿越变炮灰,靠玄学勇闯八零 逸兄的新书 重生六零:团宠小福宝带系统躺赢 修仙界镀个金,回末世后我躺赢 穿越EVA改写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