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x丘比特

    破庙毕竟只是个破庙,哪怕在其中有多少让人心跳加速的时刻,哪怕觉得这里气氛有多好多适合让人留恋,丘比特也不敢说让他们就留在这里,不去长安了,就在这里吧。

    愿望是他提出来的,赶路是要去他说的方向,他不能终止这一切,只能像个藤蔓一样,把想法攀附到女孩满身。

    可惜爱神满脑袋的多愁善感和小心思,没有一点传到财神那里去。

    第二天一大早的功夫,陈阿财就收拾好行囊,甚至连那个破神像都没放过,缩小后带在身边去,就当作积善行德,跟好友看看长安了。

    丘比特一句话也没说出口,跟上她。

    这个破庙虽然在山上,却并不算很冷,或许是因为前两年也算是有神明庇护,甚至有几棵树仍然算得上青翠,他们昨晚都没发现过。

    陈阿财拿着丘比特亲手整理的一份资料,左看右看都没发现这个到底是地图还是画,皱着眉头,像个坏掉的指南针:“不是,这到底继续往哪里走啊?”

    那本“海誓山盟”的《晚娘传》被他们一晚上翻了个干净,虽然中间确实有不少所谓“山海情长”,还有“情真意切”,缠缠绵绵的,却也真让他俩碰出来路线。

    作者好像真去过长安,好像真知道路,连风土人情都交代得透彻,叫他们看着看着就摸索出来一份地图。

    陈阿财当然不会去写这些,所以只能由丘比特代劳。

    但是财神也有点愧疚心,也舍不得让这位信徒包揽所有事情,就拿下了认路的任务——当然,她忽略了丘比特当时再三的阻止。

    华夏人嘛,自然热情勤劳又大方!华夏神也是!她说。

    于是,现在这位土生土长的本地财神收到一份西洋资料,密密麻麻都是看不懂的字符,让她连方向都辨认不出来。

    丘比特换了身衣服跟在后面,黑色长袍金丝边,头发也乌黑,用一根发带束起来,倒是俊朗又清爽,只是那张脸上的表情实在复杂,一边往前偷偷摸摸觑两眼,一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多一点都不肯泄露。

    见陈阿财难受,他才清清嗓子:“发生什么事情了?你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吗?”

    也不叫姐姐,更不叫阿财,还没等回应,他直接上前来,摁住那只正在不停转纸的手,抿着嘴抽过来。

    “这个地方我当时为了方便,使用的是属于我们国家的语言,很抱歉,我忘记你有可能看不懂了,所以接下来的事情还是交给我吧。”

    “啊……”陈阿财空着一双手跟在后面,闻言挠挠脸,“那这是不是有点太麻烦你了?”

    正在往前走的爱神突然停下,他隐藏住自己的发色和眸色,却将所有的情感一股脑释放出来,嘴已经有点发白,眼神却坚定。

    他看着陈阿财,一错不错,好像很想说什么,却咽下去,只干巴巴道:“你现在是我的神明,而我是你的信徒,这都是应该的。”

    他当时甚至有点想问她当时有没有听见那句“好”,可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为什么没说出口呢?他不知道。

    很烦躁。他想。

    对视的过程分外难熬,尤其是在有一方十分认真的情况下,陈阿财眨巴着眼睛,心里的话有点多,情绪也有些激动起来,虽说感觉不合适,但她还是决定告诉他。

    华夏神嘛,得爽快!

    于是在山中,穿着红袄裙的小女孩踮起脚来,往高大黑衣少年肩膀上拍了拍,眼神笃定又慈祥:“我知道的,你把我当祖宗,但其实不需要……”

    “你我同辈,也算是同龄,叫我阿财就够了,不用整这些虚的。”

    她是个多么慷慨又热情的华夏神啊!

    “……”

    只是后来下山的过程中,陈阿财怎么也没有想清楚,丘比特为什么突然生气,拍开她手,转身就走。

    她的信徒就是把她当祖宗的啊……

    而山间也不太好玩,除去一开始的新鲜感,陈阿财在看见半个多时辰的树和相同的路之后已经感到疲累,她双眼往那些一模一样的树和一模一样的天之间来回转,头都要晕了也没找到出口。

    这里静谧,走再久也不会觉得内心有多烦躁,只有双腿渐渐无力——神明体质当然好,如果不是个懒惰财神的话。

    山里野鸟杂,偶尔飞过去两只成双入对,林中雀鸣阵阵,偶尔还能听见溪流击打岸边,发出“叮咚”声响。

    抬眼看不到整片天,但浓墨重彩般一片绿夹杂着蓝,是呼吸一口都能醉的风光。

    陈阿财昨晚没睡,走远了骨子里又松松的,好像在叫嚣着要直接落地生根,从此就长在这里随风飘。

    “丘比特……”她打着哈欠又一次搭话,“我有点困了,咱们休整一下吧。”

    丘比特时隔快一个时辰首次回头,看见她背景是苍茫雪山下的树林,林中鸟雀飞过,天地之间只有两抹红色,一抹是她衣裙,另一抹叫他移开眼神。

    陈阿财是真有些累了,她困到眼睛都快睁不开,昏昏然不知天地往哪边,体贴的爱神还在沉默赌气,却脱下自己外衣,递了过去。

    “你安睡吧,我守着就好了。”

    宽宏大量的爱神得到一阵沉沉呼吸声当做回礼。

    陈阿财随意找了根树枝,靠在上面就陷入睡眠,发丝和裙摆一起往下垂着,丘比特那件衣服本出自她手,此刻搭在身上,双臂环胸抱,面颊粉扑扑。

    她本就是个窈窕少女模样,现在毫不设防的样子更是显得稚气。丘比特守在树下一声不发,披着自己的西洋长袍,两手随意摆弄那把弓箭。

    神不需要很长时间休息,陈阿财醒来之后天都还没黑,却已经精神百倍。

    “嘿!”

    她披着一身厚重斗篷跳下树,灰尘还没起来就跑开,一双眼睛总算是睁开,眼神熠熠闪光,舒坦地伸了个懒腰,眼睛也眯起来:“接下来我们应该要去… …”

    “集市。”丘比特看她一眼,回身就走,“走吧,我们需要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地方安眠。”

    ——

    镇子附近有个大城,陈阿财一直都知道。

    富商当年就是坐到这里赚了一大笔,又毅然决然回乡里发展,短短几年功夫就成了人人敬仰的大老爷,才出现陈阿财这么个钻钱眼里的财神。

    人们的愿望塑造神明个性,然后洒下愿望去回馈,因此凡人才会成就一座神庙和一捆香火。

    集市里也这样,陈阿财左看右看,见到不少铺子前都挂着精细符囊,一个个红底绣黄线,远远看去跟她衣服都算是一个规格。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富贵的裙子,努了努嘴。

    符上很简单,边边都是看不懂的纹样,唯一规整的就是字,从“逢凶化吉”到“平安富贵”,从“万事如意”再到“岁岁平安”,陈阿财几乎翻过每一个,最后眼睛落在求财那张上。

    她专注太久,店家也不管,倒是丘比特注意到,见她一直摩挲着这张,忍不住低头问:“你很喜欢这张吗?”

    陈阿财回过神来,最后看了一眼,才挠头笑道:“也不是,这不是觉得富贵很好嘛,这可是求财诶!”

    她掩饰得不算好,但丘比特轻易放过了。

    陈阿财语气转过弯,问:“你要去那里看吗?”

    “都可以的,阿财。”

    一板一眼。

    特别没劲。

    陈阿财继续往前走,她看见比镇子里做的豪华精细百倍那种糖人,蜂蜜的颜色透着灯火光,在黑夜当中微微发亮,散发出诱人香味。

    到集市当中甚至不算晚,成衣店也还开着,许多女孩从中出来,带着大包小包,看起来满足又快乐。

    还有馄饨,还有熬出来的酒,还有满满当当的簪子项链,陈阿财此时就像个真正的小女孩,没有满身神力,也没有不会飞行的窘迫,她在集市当中四处蹿,什么都要看两眼。

    与她比起来,丘比特都像是在这里生活过许久,镇定自若,只是跟在她后面穿梭于人群当中时,会显露出几分狼狈。

    看孩子一般的爱神实在忍不住,抓到她跑起来时飞扬的后摆,忍着问:“我知道你有能力保护自己,但这样行动实在是太危险了,请你不要离开我的视线,可以吗?”

    被揪住领子的女孩“唔”一声,拍拍身后那只手当做安抚:“不要担心啦,我只是……哇你看那边还有表演!”

    入夜之后宵禁以前是灯光和火光的主场,卖艺人提着猴带着刀往中心去,陈阿财生来就只与金钱打交道,见过的最露骨的东西就是那本《晚娘传》里的文字。

    “你若要走,便与我做这一回夫妻,我们天为铺来地作席,莫要叫情意爱恨虚空渡!”

    晚娘那时候的话在她看来就是全然新奇的一段感情,她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够对着另一个人百般好,又不是祖宗或神明,不指望香火却又要愿望成真?

    但那一段至今留在她脑子里,也许就是为了眼下在集市当中,她好像见到无数晚娘,热热闹闹又漂亮。

    烟火燃放在空中,她抬头去看。

    “丘比特!这叫烟火,你们那儿见过吗?”

    丘比特没有抬头,但他笑了笑。

    “……当然见过。”

    烟火没有持续很久,但财神眼睛始终是亮晶晶,她对这个集市的热情超乎所有人想象,下午睡那一觉攒的功夫好像就用在这里。

    所以我敢相信,那是我生活两千年来见到的最美的风景了。他想。

    但是首先。

    “……阿财那个不是能吃的!”

    丘比特头疼地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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