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孔水尸

    原以为会和亓家双亲打照面,恐不好行事,谁知,亓珩年纪轻轻就已封府别住了,正中鸢璃下怀。

    虽分府而主,但帝王赏赐的宅子与亓府老宅仅隔了片果子林。

    刚入府,连饭食都还未用上,老夫人便面色不悦入了府,身侧还跟着位身姿曼妙的名门贵女。

    “青蕊,你替我去瞧瞧后厨那些厨子,今儿个可有做的可有珩儿爱吃的菜式。”

    待支开她,方才还笑意盈盈满脸慈爱的老夫人转眼便换了脸色,拍桌怒言:“你瞧瞧蕊儿多乖巧听话,不知好歹的逆子!一跑便是两月,生怕我入土晚了是吗?”

    “阿母既如此喜爱表妹赵青蕊…”亓珩话语稍顿,将手中茶杯递给鸢璃,眼神与她对视随又很快收起,“阿母大可收她做义女,孩儿决无异议。”

    “你那根筋没搭对?非要故意装疯卖傻装失忆?为娘在与你说婚事,婚事啊混账!”

    “阿母考虑得极其周到,容孩儿想想。”

    亓珩苦思片刻,忽而茅塞顿开,喜道:“孩儿早已观察过,刑部侍郎家长子谷昇书年少有为,相貌端正,不嫖/娼不嗜酒,家境才学,配表妹,绰绰有余。”

    “亓珩!你竟敢戏耍你老子娘!”老夫人脸色瞬间黑了好几分,调整好呼吸,老夫人语气平和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回帝都时,身侧带了个贴身伺候的。”

    “我丑话说在前头,亓府未来当家主母,需得与你门当户对,那些拈花惹草来的,做个妾室还行,倘若敢肖想别的…”

    老夫人话音延长,说到“肖想”二字时,还不忘语重心长的加重了音量。

    这话虽表面是在同亓珩摆谈,实则字字都在告诫鸢璃,她的身份,撑死做个妾室。

    亓珩收起嬉皮笑脸吊儿郎当的模样,严肃认真道:“阿母,那孩儿也告诉您,我亓珩此生,只娶妻不纳妾,且只娶我看中的女子。您不必再未必白费心思,强塞女子给孩儿。”

    门外纸包掉落声令这场争论戛然而止,赵青蕊连忙拾起拍落纸包沾染的灰尘。

    见她来,老夫人强忍心中不悦面带笑意,朝她招手示意。

    “蕊儿在长街给表哥你买了爱吃的糖糕,可惜蕊儿蠢笨没拿稳,纸包掉地上了,虽里头的是干净的,却也不能再给表哥吃了,待明日蕊儿重新买来看表哥。”

    “我不爱吃甜腻之物,不必浪费心意在我身上。”

    亓珩拒绝话语一出,老夫人眼里的“刀子”立刻飞了过来,可都被他无视化解。

    “阿母与表姨母常惦记你的婚事,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也该多为表妹多想些,刑部侍郎长子谷昇书,各方面都不错,自不会委屈了你。”

    还未等她拒绝,亓珩便自顾起身朝老夫人行礼道:“阿母,大理寺还有急案等着孩儿前去处理,孩儿先去了。”

    说完,亓珩便给鸢璃使了眼色,将她一同带离,匆匆坐上马车,亓珩便责令立刻出发。

    “让你见笑了,我阿母对待我的婚事太过操之过急,才会乱点鸳鸯谱。阿母出自商贾世家,若她日后言语有不周到之处,你别放在心上。”

    亓珩突如其来的解释倒着实是令鸢璃意外,话到嘴边,想起如今他的身份地位,鸢璃恐给他惹来闲话,故调整端起奴婢该有的姿态。

    她双手重叠轻握置于腹前行礼,颔首垂头回应:“老夫人是长辈,亦是主子,应当尊着,即便有错处,奴婢也自该受着。”

    “以后不准自称奴婢。”

    “可是公子,如今已到了帝都,不比乡野村镇,您又是身份尊贵的人,让旁人听见身侧奴婢没规矩,难免笑话亓府管家不严。”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奴婢了,我只说你是贴身伺候的。”

    鸢璃不好再开口反驳,马车内再次归于宁静,她借由那支起的小窗缝偷瞄着帝都繁华,不少新奇玩意儿映入眼帘。

    在帝都,似没有良渚王城的拘束。在此,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商人。

    胡商皆可光明正大的将货物摆出来售卖,不同肤色发色仍会被接纳,同处帝都街头谈笑风生。

    君王朝代更迭实乃常事,萧砚安虽灭了她的国家,但,若此刻良渚街头,百姓亦能如此安康喜乐,何尝不是一种因祸得福。

    正看得起劲儿时,身旁亓珩细语道:“她是我阿母的表舅的亲堂妹家的女儿,是阿母母族长老寻了借口由头硬塞来的,只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鸢璃以笑回应,亓珩紧绷着的身子终放松了些,嘴角擒着不易察觉的淡笑。

    躲过了这门亲事,他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开心。

    马车到达目的地前,二人再未开口搭话,但马车内的气氛始终轻松愉悦。

    亓珩先行下了马车,鸢璃紧随其后连忙起身,刚探出半个身子,眼前只有只木箱垫脚,他侧身站在她跟前静候着。

    正当鸢璃犹豫不决不知如何下脚才不至于狼狈,亓珩就已朝她伸出手臂,示意她撑着些。

    “今儿出门急忘备马鞍,外头人多不便,你自个儿扶着我手臂下来。”

    言出,大理寺门外当值的个个儿装作视若无睹的将视线转移至别处,鸢璃反而不害羞,大方把住他结实的小臂下了马车。

    还未进入大理寺,身后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的鸟叫声传来。

    一辆板车稳稳停住,随行老板连忙向门口管事递上公文,赶车人将黑布解开,十几个鸟笼整齐堆放,里头鸟儿羽毛颜色鲜艳,漂亮得紧。

    这等稀有羽毛,若是给小桃,长相思珠钗铺定能大赚一笔,足够修个庙顶。

    鸢璃视线不自觉停留,亓珩并未出声催促,反而静默身侧候之朝相繇示意,很快手中便多对儿最漂亮的鸟。

    他手指勾住鸟笼,留有她拿的空隙,递到她跟前儿道:“府中活物少,正好添些生气。”

    鸢璃连忙接过“生财之道”,见她欢喜,亓珩负手轻咳转身进门,鸢璃迈着雀跃的步伐跟在他身后问:“公子喜欢漂亮鸟儿?”

    “相比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我更喜欢苍穹之上,不被世俗拘束污染的雄鹰。”

    她还未多想,半路就已突然杀出个黑衫红襟的少年,急吼吼的将亓珩拦了下来。

    少年行礼愁道:“亓大人,三皇子尸体于午时三刻在护城河里发现,尸身多处孔洞,皆以蜡油塞堵,无明显外伤,圣上已下令全城封禁,要您三日内…彻查清楚。”

    “尸体在何处?”

    “就在大理寺中。”

    “相繇,带姑娘去正厅稍坐。”说着,亓珩便要跟着少年前往,鸢璃下意识拉住他衣袖急言:“公子,我不怕死人…”

    “水泡过的,不好看,若害怕,随时让相繇带你出来。”

    鸢璃喜出望外连连点头,手中攥紧的力道因太过欣喜而不自觉加紧,忘了松开,半晌才察觉来,而亓珩竟也没恼未甩开,仍由她攥着前行。

    大理寺停尸间位处地牢,方便,过道受其影响,阴冷潮湿,黑黢黢的。

    亓珩突然放慢了步伐,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安全感十足。

    这些细枝末节落入少年眼中,引得他频频偏头,眼神时不时打量着她,鸢璃有些不自在的朝亓珩身后躲了半个身子。

    “褚宵,眼珠子摆正,不该看的别看。”

    “悉听亓大人教诲。”褚宵回话语气正经,转头却忍俊不禁的憋着笑。

    刚入停尸间,阴嗖嗖的冷风便吹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褚宵准确找到盖着白布的三皇子尸体位置,在得到亓珩点头准许后,他才将盖着的白布揭开来。

    三皇子尸体因长时间浸泡身子已经发白,手脚肿大皮肤皱缩,胸腹两侧与上臂处皆出现鸡皮样隆起状。

    虽已被水泡得有些难看,但三皇子尸身上的蜡油圆点,清晰可见,稍有蜡油脱落之处皆是不深不浅的坑洞,并非死前遭遇外伤受伤所致。

    倒是更像故意挖了洞,将其稍作养好又以蜡油填补般。

    “仵作可查验过了?结论如何?”

    “我的亓大人诶,未得圣令,试问帝都那个仵作敢对三皇子验尸?”褚宵欲哭无泪道。

    “不验尸难道光盯着尸体看就能得出结论了吗?来人,传仵作,本官亲自盯着验。”

    等待期间,鸢璃几度欲言又止,终是在他背后小声提醒道:“公子,三皇子,可能是死后不久被人投入冰冷河水中的。”

    “姑娘,事关朝政,若无十足把握可不能随意乱说…”褚宵话说一半,亓珩眼神便将他的说教堵了回去。

    “大胆说,即便说错了,就当说笑玩。”

    “由于水流的冲击和水下压迫,使尸体位置无法轻易固定,加之冷水的刺激原因,尸斑出现迟缓,溺亡尸体尸斑多呈淡粉色,三皇子的尸斑颜色明显不是。加之,寻常人生前落水,该有挣扎迹象。溺水时,由于死前精神紧张会慌忙挣扎,两手挥舞乱抓,抓到水草泥沙或指甲缝中嵌入河里的泥沙等是常有现象。河里水草泥沙多,可三皇子指甲干净,指尖也无破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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