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尝君

    她虽有心理准备,可是对上白宸这样的目光,还是有些郁结,上一个小世界的白宸虽然孤僻阴郁,可是看着她的眼神总是温柔而深情的。

    公子宸与白教授有着相同的容貌,那一双如浸水墨玉一般的眼睛。

    可公子宸的眼中冷漠、戒备,即便在她刚刚帮助他解围的情况下,仍旧像一头被侵犯领地的野兽,蓄势待发要给对手一击。

    系统:【宿主,每个小世界的任务对象都是不带有上一世的记忆的,你要习惯。】

    叶重:……这时候你倒出来了。

    思绪不过一瞬,叶重压下心中的异样情绪,道:“说来话长,公子何不请我进去详谈?”

    言罢又一笑,“我赠公子龙纹壁,公子可否回我一杯热茶?”

    白宸隐在阴影之中,到底是请她进了屋门。

    说是落座,不过是在客厅正中铺了一道草席,上置小几,二人相对席地而坐。

    室中简陋非常,庭院也是十分萧索。

    竹业端了热茶上来,一言不发地站在白宸身后。

    叶重心中轻笑,她带来的人已经打发回去,连春溪都没跟在身边,而这唤作竹业的少年虽故作老成,估计心中的疑问已经快忍不住。

    她浅浅啜一口热茶,浓而涩,是街口最常见的那种。

    叶重却又喝了一口,只有这等直白的涩意,才将她心下那种不适全都压下去。

    白宸也端起来饮了一口,随即放下,他一向喝不惯这茶,许是家中实在没有别的茶叶,竹业只能泡这种。

    可是面前的女人却完全不在乎一般,连着喝了几口才放下。

    她开口道:“我千里迢迢从燕国至赵国,再辗转改道,历经数月来到姜国帮助公子,自然是有所图。”

    “我希望能借助公子的势力,光耀门楣,让我成为举国之富。”

    “势力?”

    白宸嘲讽一笑,“那阁下恐怕是找错了人,我虽为赵国公子,可却有名无实,内里空空如也,在这姜国能活下去,已是举步维艰。”

    他抬眼,漆黑的瞳仁闪过光泽,将龙纹壁解下,放在几上,推到叶重跟前。

    “还有这个,拿走,你今日帮了我,若想要我报答,请提一点实在的理由。”

    叶重并未手下那枚龙纹壁,反而扬唇一笑,她道:“这价值连城的龙纹壁,公子却弃如敝履,真是令在下钦佩。”

    “龙纹壁?”

    白宸面色不变,只道:“杨文那蠢货看不出,你当我也看不出么?这并非真正的龙纹壁。”

    “哦?”

    叶重轻笑,“那公子是怎么看出来的呢?我这枚龙纹壁,可是连铸璧人亲自看了都分不出真假。”

    白宸: “真正的龙纹壁早就碎了,我亲眼所见,那杨文所见龙纹壁也不过是你手中的假货,偏偏他们还视若珍宝,不可笑吗?”

    “是很可笑。”

    叶重眼中带过笑意,“但是在我的眼中,这些人却是待宰的肥羊。我在入姜国之前,救下一个双手鲜血淋漓之人,此人是被燕国铸冶世家逐出门外的叛徒,最擅长仿造器物,而像杨文这样的人,官高无脑,又极好面子,是最好不过的买家。”

    “不过龙纹壁一向被赋予承天奉运、真龙天子的寓意,这块刚刚做好的龙纹壁在此现世,便是绝版了,以后我不会让他再做。”

    “但是……”

    叶重直视白宸的眼睛,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公子知晓,这世道对女人越来越苛刻,现在已经有人不许女儿离家,那厢兴起的儒家言论,更是说什么乾坤有道,阴阳不可颠倒,便合该男主外,女主内,相夫教子,不离闺门。”

    “可我却是万万不愿的,所以我选择了公子,我相信,公子能助我完成愿望,以女子之身也能位极人臣,辅我王开疆辟土,成就伟业。”

    “而我选中公子,便是知晓公子不过是龙困浅滩,于腾飞之日,不过缺少助力罢了!”

    “我愿予公子千金,供公子任意取用。”

    白宸瞳孔微缩,他的手微微颤抖,因为叶重的直白,也因为她话中的野心。

    叶重又道:“前朝之前,男女地位本无分别,甚至以女为尊,可前朝之后,诸子百家争鸣,均极力推广各自学说,其中儒家学说正在缓缓被各国接纳,尤其是“天为尊,地为卑”所对应的“男为尊,女为卑”的论调,催生了许多在室女的产生。”

    所谓在室女,又可称为闺女,即出生起她们被要求的只是不惹是生非,安守本分,甚至有些还限制了其人身自由,不得远行,不得见外人等。

    这些在前朝都匪夷所思的事情,如今在六国之中却悄悄地盛行开来。

    本来便不愿建功立业的女子能有正当理由在家躺平,而像叶重这般的人,却不愿一生只被困在方寸天地,更长远些看,若这论调被长久以往地推行下去,恐怕原本有大志向的女儿要被磨平了棱角,或是从小便没了见识和眼界,便觉得天下女子本来就是如此。

    白宸闭目,睁开眼睛时,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叶重的话是没错的,她不愿自己被世俗礼教所捆住,想要借力挣脱,甚至对后世女子的地位与境遇都很可能产生重大影响。

    所以她选择位极人臣,拥有权利。

    而他呢,当然也有着同样的野心,他十岁便来姜国为质,受尽□□与苦楚,像孟尝君宴会上的事情,都只是冰山一角。

    白宸站起身,对着叶重行了一大礼。

    “请叶娘子助我。”

    ——

    白宸接下来在姜国的日子便好受了许多,首先从衣食住行便不知提高了几个档次。

    曾被迫偷鸡摸狗的竹业忍不住泪眼汪汪,“公子,我都没想过,咱们在姜国,还能过上这种好日子呜呜呜呜呜——”

    白宸按住竹业的头,“莫要哭哭啼啼……”

    竹业:“呜呜呜……嗯嗯嗯……”

    不过白宸看着如今的居所和自己身上的衣裳,面上虽不显,但是心中又怎会一点触动都没有。

    尤其是身上这件月白色绣银线竹纹的衣裳,是叶重亲自为他挑选……

    她熟练的架势,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件事做过很多遍一样。

    可是他们相识还不到一月。

    将心头的疑窦压下,白宸坐上马车出了门。

    这马车也是叶重所雇,车夫驾驶平稳,是个中好手。

    竹业忍不住又道:“叶娘子的本事真是大的很,公子说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能难得到她吗?”

    随后又自问自答道:“我想应该是不能,公子以前说过,这世上的多半事情都能用钱解决,而叶娘子最不缺的就是钱啦!我知道钱是个好东西,但是从没觉得有钱这么好过!”

    白宸敛下眸,叶重是很有钱,但是燕国叶家却只是中小规模的商户,叶重将家产全数托出,毫不在意,并在短短数月又挣得数倍资产,实在是经商奇才。

    见公子垂眸不语,竹业也按捺住兴奋不说话了,一路上马车平稳,十分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

    掀帘而出,正是孟尝君府。

    白宸理了理衣冠,瞧见已经等在门口的叶重。

    叶重因有一单生意要谈,没有与白宸一同前来,二人便约好在孟尝君府邸的门口会合。

    “叶娘子。”

    “公子。”

    二人同时行了一礼,相视一笑。

    进了府邸,孟尝君已经在厅外相迎。

    “公子与叶三娘子一同前来,实在是我有失远迎了!请——”

    “孟尝君客气。”

    三人寒暄入座,侍从早已奉上热酒。

    孟尝君好酒,此时又进入隆冬腊月,呵气成冰,好在酒常在火炉上温着,又有火炭取暖,棉帘挡风,厅里暖烘烘的。

    孟尝君笑不达眼底,先为数月前宴上之事赔罪,自饮三杯。

    热酒下肚,人自然也有些迷离,孟尝君地位尊崇,门客三千,自是春风得意。

    叶重与公子宸这些日子挥金如土,宴请百官,广交好友,甚至连那守门的小将都喝过了白宸的酒,大大小小的奇珍异玩也进了孟尝君的府邸,这才有了今日的小宴。

    烈酒醉人,孟尝君虽极为好酒,酒量却一般,不过一壶烧刀子,他便双颊酡红,身形也有些摇晃。

    “哈哈,二位在我姜国大可展开手脚,只要有我孟尝君在,二位便无可顾忌!”

    “孟尝君慎言。”

    叶重似大惊,骤然起身行了一礼,一下将棉帘打开,呼呼的寒风灌进来,直将孟尝君吹得酒也醒了,打了个冷战。

    孟尝君被这一吹十分恼怒,拍桌而起,“叶三娘你这是做什么?!”

    叶重不惧反笑,“我看孟尝君离死期不远,吹吹冷风又算得了什么?”

    “你在胡言什么!”

    叶重扬声道:“敢问孟尝君,这姜国是谁的姜国?您能有今日都是因为何人?你自称我二人无可顾忌,难道说您已经成为了姜国的国君了吗!”

    这三问将孟尝君的酒虫彻底吓掉,他陡然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待稍稍回神时,用手仓促抹了一把脸,重整仪容,起身行了一礼,“叶三娘子与公子,请再入席,上座。”

    这回便不是在厅中,而是在孟尝君府邸后的房中,四周宁静,连外边儿的风声都听不见了。

    “老朽很久都未曾听到此等肺腑之言了……”

    孟尝君擦掉头上的虚汗,感慨道。

    当年他招揽门客之时,也曾想过自己会不会招来国君忌惮,可是若不招揽,他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人才流失,被敌国收入囊中。

    可如今的孟尝君乃是权利顶峰之人,连国君都要看他的脸色,让他三分,岂不知盛极必衰,他虽懂的这个道理,但是当局者迷,总要有人当头棒喝,他才能恍然大悟。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做这个挥棒的人竟会是……叶三娘子。

    孟尝君反复擦汗,“今日之事,烦请二位莫要对外言,田哲感激不尽。”

    叶重悠闲啜了一口茶,“我所做之事,皆是为了我家公子。虽说我家公子如今在你姜国为质,但是却是策论满腹,美名远播。又与孟尝君您,友谊深厚……”

    这话说罢,一旁静坐饮茶的白宸自然接着道:“您还记不记得姜国国君在您的爱女大婚时送的贺礼?”

    孟尝君怎会忘记,那是一对上好的玉如意,还封了他女儿为荣珺公主,赏封地百里……

    “公主乃是天子所出才能用的尊号,您当真以为这是无上的恩宠吗?”

    “这是一次试探,而您……接受了。”

    孟尝君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不止……不止!

    岂止是赐封号的事情,桩桩件件,大大小小,他当时还不觉得,这一回想起来简直是毛骨悚然!

    姜国国君,他的堂兄!对他的忌惮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小火炉上的茶又沸了一轮,蜂窝一样的水泡密集地响在孟尝君的心上。

    他颓然道:“我该如何,才能打消国君的猜忌?”

    “猜忌已然产生,犹如生根发芽的种子,就算一把火烧掉,也会留下焦黑的痕迹,孟尝君,您要做的,不是挽回,而是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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