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侯

    那巡街小官果然守信,不过三日,叶重便宴请到了郡县大人。

    这位郡县大人虽然对叶重女子的身份颇有微词,但是赵国还未到对女子要求过多的齐国那等地步,而且看在那些奇珍异玩和自己属下的面子上,他这脸倒是怎么也拉不下来。

    最后在叶重的三寸不烂之舌下,他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一席饮罢,相谈甚欢。

    叶重满意看着郡县离开的背影,面上浮起笑意。

    与郡县搭上线,就相当于拿到了涉足赵国贵族圈的敲门砖。

    果不其然,十日后,乃为立春,叶重便收到了郡县的邀请,乃是赵国贵族的春宴,由王后的哥哥举办。

    而郡县正是王后母家一支的远房。

    拿着手中富贵逼人的帖子,叶重清点礼物,赴了宴。

    春溪还没有见过这么多贵族聚会的场面,有些紧张,手心出了冷汗。

    她努力稳住声音,但还是有些发颤,“娘子,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礼物都送过去了。我没做错什么罢?”

    叶重拍拍她的手,安抚道:“自然没有,你看这些达官贵人,不也是两只眼睛一张嘴,与咱们又有什么两样,他们不过是手握着权利与金钱,这两样东西,跟着你家娘子,还怕没有么?”

    春溪被她逗笑,整个人都松快许多,“娘子又在对我许这等空头诺言了!”

    叶重一笑,“跟在你家娘子身后便可。”

    春溪脸上浮现两抹红晕,“嗯”了一声,乖乖跟在叶重身后。

    叶重今日少有地穿着隆重些,一袭朱红的衣裳压了金线,头上也别了一支东珠海棠金钗,一眼望去,灿然无比,全身上下都写着有钱。

    然而这等夺目的衣裳配饰却并没有压住她那张明艳大气的脸,反而衬地五官熠熠生辉,谁见了都移不开眼睛。

    春溪跟在自家娘子身后,看着众贵族或惊艳、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原先有些畏缩的身板都不自觉挺直了。

    她之前觉得自家娘子好看,但是总还是存了些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警觉,因着自家娘子商贾出身,又听人说那贵族的女子才是天底下顶顶好看的人儿。

    可今日她也见到了这所谓的贵族女子,可是与自家娘子一比,竟也是那星辰月亮见了烈日朝阳,全部黯然失色。

    娘子身上的气质,这世上真的少有人能比。

    春溪悄悄勾起嘴角,步伐都有些生风了。

    叶重不知春溪的许多小心思,她走到一处凉亭站定,入目是一株斜进来的红梅,开得正盛。

    点点红梅掩映下,可以隐约望见中间宽敞的园子里热闹非凡,一圈人将什么围住,似在大声叫好。

    春溪疑惑道:“娘子,咱们不过去么?他们在做什么?”

    叶重道:“今日是立春,从前朝起便有在今日打春的习俗,乃是设一泥牛,最后由众人打碎,本是劝农耕,祈丰年之意,不过这东平侯么,他仗着王后妹妹的宠爱,行事肆意,今日的泥牛是专门为他所设,不是打碎,而是撞碎,赴宴的贵族皆带了泥牛,与东平侯的相撞,若是能将他的泥牛撞碎,便会赏千金。”

    “千金?”春溪惊讶,还挺多的。

    “但是东平侯的泥牛,从未被撞碎过。”

    春溪道:“是其他人不敢么?”

    叶重道:“自然,但是这泥牛又不能太明显粗制滥造,让东平侯赢得太容易,他也会不高兴。”

    春溪腹诽,真是难伺候。

    不多时,那边已经又一阵叫好声传来,原是东平侯的泥牛已经将其他人的泥牛撞得粉碎,他怀里还亲自捧着几块碎片,沿路上笑呵呵地分发给堆着笑脸的众人。

    待他走到叶重面前,众人也都各自散去,东平侯将剩下的一块碎片丢进叶重怀中。

    “赏你的。”

    碎片粗糙,甚至还有些细小瓦砾落在叶重的裙上,刮破了衣裳。

    叶重轻轻一拂,拿起碎片搁在桌上,起身略施一礼:“东平侯。”

    东平侯便一顿,从前朝起,礼节便是重中之重,如今的赵国也不例外,可叶重施的这一礼,未免太过随便了些。

    东平侯的好心情顿时便有些受损,刚要发作,又想起叶重送给自己的那些珍稀宝贝,尤其是她还说那些宝贝只是冰山一角,这呵斥人的话到了嘴边,便变成了询问。

    “叶三娘子可是心情不佳?难道说我府上怠慢不成?”

    “并未。”

    叶重施完礼之后便坐在凉亭中,似漫不经心道:“我未曾见东平侯之前,听闻您乃是真正的大英雄,连妹妹都做了王后,是以心中仰慕已久,但是今日得见,却发现传闻并不属实,东平侯之荣光不过二三日而已,实难久矣。”

    “是以终有一日您不会受王侯大礼,何必又在意今日这等小节呢?”

    东平侯先是一怒,又是一惊,似是定住半晌,随后怒视叶重,冷笑一声,吩咐道:“将这口不择言的女娘,给我撵出府去!谁要是再邀她进来,便是与我作对!”

    叶重从方才便注意他神色,见他出此言,并不惊慌,而是慢慢起身,从容道:“东平侯气量狭小,我流水一样的珠宝珍玩送到你的府上,你竟如此对我?也罢,以后我便再也不登你家之门!”

    说罢施施然走出门去,唯有身后的春溪傻了眼,但是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快步跟在叶重身后,跟着她出了东平侯的大门。

    “娘子!这……咱们怎么办呀?”

    春溪都快哭出来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明明好好的,怎么才说了一句话,娘子便得罪那东平侯了呢!

    叶重上了马车,迅速脱了身上浮夸的衣裳,露出里面一件不起眼的长衫,摘了钗环,将长发随意绾成一个圆髻。

    “春溪,穿上我的衣裳,回客栈去。”

    春溪懵了一瞬,不过看娘子的神色,肯定是来不及解释什么,她乖乖换上叶重的朱红衣裳,顺手给自己绾成叶重之前的发髻,虽简单些,但是远远望去是一样的。

    叶重见她心灵手巧,会心一笑,随后又对车夫嘱咐几句,车夫便在一无人处停了马车,叶重迅速下车,身影隐匿在深巷中。

    转过几条街道,叶重远远望见一处小门前立着几人,见她过来,恭敬上前,“叶三娘子请,我家主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叶重微微点头,进了角门,穿过偌大的府邸,到达了这家主人的门前。

    那厢人掀帘而出,大笑一声,不是东平侯又是谁?

    “叶三娘子——”

    东平侯亲自出来相迎,叶重这次恭敬行一大礼。

    “叶三娘子去而复返,是为何意?”

    “东平侯扫榻以待,又意欲何为?”

    二人对视半晌,皆是哈哈一笑。

    东平郡大手一挥,“请——”

    叶重从善如流入座,春宴仍在继续,只是东平侯一向随意,只喜打春这一环节,而此次与叶重演的这一出戏,自然是做给旁人看的。

    在宴会之前,叶重便已经将珍宝送进侯府,也与东平侯表明来意。

    东平侯于是道:“叶三娘子说可以解我之困境,到底有何良方?”

    叶重饮了一口茶,不紧不慢道:“东平侯聪慧过人,已知自己身处危险之中,实属有远见之人。”

    如今赵国国君年迈,会于数月后崩,其后当今太子即位,不过三日,亦崩。

    其后便是九公子白越即位,奉自己的生母为太后,当今王后虽然也被封为太后,可却在不过七日之后死于宫中,白越下旨,声称其是主动为先王殉葬,掩盖死因。

    东平侯乃是当今王后的亲哥哥,此后势力被大幅削弱,最后死于那场动乱之中,最后竟落得个无人收尸的下场。

    本以为东平侯是个只知道玩乐享受的草包,却原来在这时已经警觉到自己不幸的未来,只是原剧情中权力更迭,他那些警觉并无什么作用。

    叶重继续道:“九公子未来会登上王位这件事,连集市中的商贩都知晓,想必这也是您忧虑的缘由,王后得宠之前,九公子的生母周姬最是得太子殿下喜爱,可您的妹妹一入太子府,便如月亮一般夺去了明珠的光华,令其他人都失了颜色。可你我想必都知晓,以色侍君者,色衰而爱驰,周姬如今的处境便是将来您妹妹的处境,甚至更加不如她。”

    “因为周姬还有九公子这个儿子,而您的妹妹虽年轻貌美,却膝下无子。等到九公子即位,周姬定不会放过王后的,您的权势地位,也会一样化为泡影。”

    “太子已经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他有二十几个儿子,可如今,太子的身体……”

    叶重未将话说明白,可东平侯已经知晓,太子如今的身子比王上好不到哪里去,哪里还能再让他那正值青春年华的妹妹再怀上孩子呢!

    一想到这一点,东平侯便痛心疾首。

    “为今之计,便是为王后选一个儿子。”

    叶重靠近东平侯,轻轻说出一个人选。

    东平侯睁大眼睛,“他?”

    叶重点头,“公子虽然身在姜国,可是却每日思念父亲,更是敬重嫡母,我带给您的礼物,其中有不少便是公子亲手挑选,公子孝心浓厚,又极重恩情,常说滴水之恩涌泉报之,其贤名已经传遍姜国。”

    “将公子宸从姜国救出来,并且将其推上王位,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届时,公子宸便是嫡出之子,成为赵王名正言顺,您便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而王后更是嫡亲的母后,您的权势只会更盛,而且公子宸的母亲吴姬,不过是赵王宫中的宫女,多年来寂寂无名,王后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叶重微微一笑:“这可是我为东平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

    东平侯面色肃然凝重,他起身踱了好几个来回,最后道:“你这提议尚可,待我入宫后见到王后,此事干系重大,王后若是不答应,我也没有办法。”

    叶重点头起身,临走时道:“听闻东平侯与公孙大儒素来不睦,而我无意间得知,九公子早在数年前,便私下拜公孙大儒为师……”

    不管东平侯听完这句话之后的面如土色,叶重施然离去。

    到得客栈之中,春溪不敢在外边等,便支着窗户,偷偷观望,一见叶重回来,她一颗心总算落了地。

    春溪机灵得很,当时想不通娘子为何下车,可在客栈中想了想便明白过来。

    “娘子!可还顺利?”

    叶重沉吟,“应当是稳妥的。”

    将对话内容与春溪说了一遍,便看见春溪眼睛中亮闪闪的,充满了崇拜的光芒。

    “娘子真是太厉害了!可是,那东平侯既然知道了可以自己过继一个公子,会不会不过继咱们公子啊?”

    春溪歪着头,想到一个点。

    叶重淡淡一笑:“不会的,你可知为何?”

    春溪摇头。

    “因为我们的公子是最弱的,深陷敌国,生母也早早去世,一无所有。而剩下的公子中九公子最强,是王位最大的继承人,而其他公子或有封地,或有外戚,或拉帮结派,互相巩固势力。”

    “锦上添花,怎么比得上雪中送炭呢?”

    春溪睁大眼睛,深吸一口气。

    “就算这次失败了,对于东平侯和王后来说,不过就是一次小小投资,甚至不用下什么本钱,而对于公子来说却是背水一战,势要翻身的一仗,而这最小的投资,若是成功了,东平侯赢到的是在其他公子身上都得不到的东西。”

    春溪:“本来有些懂,但是又不懂了。”

    叶重道:“无妨,你会慢慢都懂的。”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李印的声音:“娘子,姜国来信了。”

    叶重立时打开门,接过信件,信上是以特殊墨水写就,需以火熏,方显出字迹,乃是她收集消息所用。

    在烛火下,叶重慢慢看清上面的字。

    她微微皱眉,信上说姜国都尉杨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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