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营中,屈芸捏紧了手上的令牌,“是主帅要亲自审问景越名,还不快将人带出来!”
守卫虽有些狐疑,但这的确是叶重的令牌无误,屈芸也是叶重身边的人,于是将人带了出来。
景越名手脚筋尽被叶重废了,又因闯营受了刑,如今更是伤痕累累。
他的眼睛被血糊住,费力睁开后才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发出一丝声音。
“你们两个架着他,跟我来。”
屈芸努力忍下哽咽,强自镇定道。
两个兵士架着神志不清的景越名,跟在屈芸身后,只是越走越偏僻,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接连倒在地上。
这里是军账扎营的外围,早有一男一女等在这里,合力将景越名抬进了柴车中。
“小姐,走吧。”
屈芸点点头,迅速换了外面的衣裳,跃上柴车,那男人飞快拉着车,隐匿在山林之中。
*
“娘子,不好啦,屈娘子带着姜国那个俘虏跑了!”
春溪上气不接下气,赶忙来禀告叶重。
军账中,叶重坐在桌前,正用朱毫批改着这几日的军务,听见这一炸裂的消息,非但没有惊讶,反而只是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娘子?”
春溪有些懵,这么大的事情,娘子就这反应?
叶重将朱墨吹干,看了一眼呆滞的春溪,笑道:“你记不记得前两日我将孙淑花派出去执行任务,现在还没回来。”
“记得啊……”
春溪依旧不解,“她不是去临城替娘子采买东西去了吗?”
叶重:“屈芸外柔内刚,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从前几日开始,她便借口采买东西一直与娘子军后勤队进城,我让孙淑花一直跟着她,你猜发现了什么?”
春溪摇摇头。
“屈芸与她之前的老家丁碰了面,在临城租了一处小宅子,她倒是聪明,想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那男人站都站不起来,就是安置在那处宅子中了。”
春溪睁大眼睛,她张开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屈娘子此举背着娘子,娘子不生气么?”
叶重将朱毫搁在笔山之上,眉目沉静,“景越名对她有救命之恩,若是她真的置之不理,还是你认识的那个屈娘子吗?”
“唉,娘子说的是,屈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心太善了。”
春溪连连叹气,“可是这盗取令牌,私放俘虏的罪名,屈娘子怎么担得起?”
“私放?”
叶重笑一声,“若是没有我的默许,你以为她的计划能进行的如此顺利?”
“娘子这是……另有深意?”
春溪跟在叶重身边许久,知晓叶重的每一步都是在掌握之中。
端起桌旁的一盏热茶,叶重轻啜一口,嘴角微掀,“景越名,可用。”
春溪不作声了,她悄悄为叶重添茶,心中感慨万千,她跟着娘子,要学的东西真的还有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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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姜国的右路军受挫、中路军停滞不前之后,九公子白越那边又传来捷报,他率领的军队已经将对面的左路军击溃,几个将领各自奔逃。
周武笑得开怀,“好!好啊,不愧是咱们赵国的九公子!我就知道,只要九公子出手,左路军那几个将领,没一个是他的对手!”
说完自觉失言,偷偷觑了一眼叶重的神色,见她没有动怒,这才安心。
叶重捧着一杯茶,对周武的话不置可否,九公子在打仗这一方面的确颇有天赋,只不过这意味着他原剧情中的死亡又近了一步,而九公子的这条路,她并不想干涉。
而七日之后,田恒率领的中路军终于姗姗来迟,他们没有急于进攻,而是先派使者近了幽城,客套了一番之后,才说明真正的来意,竟是讨要被俘的屈芸和叛将景越名,若是叶重肯交出这二人,使者说他们的统帅愿意退兵三十里,之后再战。
“恐怕要让使者失望了,前些日子幽城刚刚逃走了两个俘虏,听着样貌和身形,正好与你说的对上。现在我们也在找这二人,也不知我们两边,谁能先寻到呢?”
使者显然是不相信,叶重索性带着他到俘虏营中转了一圈,果然未见到他想见的人,最后不得不先告退。
叶重却将他叫住,“使者将景越名称为叛将,而对那名女子明显恭敬地多,不知这二人回去会如何处置?”
使者顿了一下,道:“那名女子请恕我不能多言,那名叛将么……”
他冷笑一声,“已经被诛三族了,如今还活着的,恐怕就只剩他一人了。”
这话让叶重也为之一怔,诛三族?景越名乃是田恒的心腹,怎会只犯这一次错,就直接被诛三族如此严重?
实在太过蹊跷,而之前只有雏形的想法如今愈发清晰起来。
周武忍不住道:“姜王疯了吗?”
叶重道:“私自拐跑姜国王后的罪名,的确不轻。”
“姜国……王后?”
周武的脑袋有些转不过来,屈芸是姜国王后,她不是叶重的细作吗?一个细作,都能爬到王后这个位置了?
“真是荒谬……”
荒谬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叶重颇有些好心地拍了拍这位老将军的肩膀,看着他震惊的神色,也未再说什么,接着与周武商量起接下来的打法。
左路军已经不足为惧,右路军也被杀了锐气,如今的重中之重便是城下的中路军,在这件事上,叶重与周武达成了前所未有的一致,那就是——劫粮草。
冷兵器时代,皆是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像姜国这样长途跋涉来攻打赵国,后勤是最为重要的,运送粮草的军队往往比真正打仗的人还要多。
若能成功袭击对面的粮草军队,那这场仗的胜负简直就已经决定了。
周武捋须道:“不过,运粮的路线一般都是机密,很难得知。”
叶重道:“这事周老将军尽管放心,我带兵亲自去。”
系统给叶重传输剧情之时,后续姜国的行军地图她都过了一遍了,现在那地图作为剧情存档在系统的面板里存着呢。
听到叶重要亲自出马,周武也有些期待,毕竟上一次叶重便大胜而归,涨了不少士气,军中不服气的人也都被周武压了下去,男人女人有什么关系,就算换了那很会打仗的九公子,也未必能比叶重做的更好。
“咱们的朝代往上倒几个,可都是女人统治的。”
每当有手下狐疑之时,周武便会抛出这句话,看着手下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样子,他便会扬起胡子一笑,“我说你们几个,打仗打得脑袋空空,记得要多读点书,这些史书上可都有。”
*
而田恒那厢得知了屈芸并不在幽城中的消息,更是恼怒,他一方面怀疑叶重诓骗于他,另一方面又对屈芸带着景越名逃走的消息极为在意。
景越名对屈芸的心思隐藏的极好,上一世时,他竟以为景越名几次三番相救屈芸是对他忠心,现在想想可真是可笑,身为臣子,竟敢觊觎国君的女人。
所以他毫不留情地下令,诛了景越名的三族,废弃的棋子已然没了用处,何况是一个可以为了女人背叛自己君主的人。
而现在他更是胆大妄为,竟相助屈芸逃跑,还令她冒险相救,说不定这二人早已苟合……
田恒猛地捶在桌上,上一世时,明明屈芸是那么爱他,即便知道他身份后曾想报仇,最后也下不去手,还是原谅了他。这一世明明他们应该更加相爱,可事情却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向着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
他目光阴狠,对着暗卫下令道:“若是寻到这二人,将王后带回来,景越名就地处死!”
“是!”
一连数十日,田恒皆处在一个非常焦虑的状态,他暴躁不已,就连头也开始痛起来。
像是裂开一样的痛楚席卷而来,田恒的内心没来由地升起一阵恐慌,他头痛的毛病在上一世后期才会有,现在怎么会突然出现?
来不及细想,又一阵痛楚袭来,他痛苦地喊出声:“芸儿……芸儿快来……”
上一世他头痛时,只有在屈芸的怀中才能得到纾解。
侍从从帐外走进来,看见田恒痛得在地上翻滚。
“王上,王后殿下……还没找回来哪……”
田恒闻言只觉头痛更加厉害,“还不快去找!”
“是是——”
侍从连忙退下,也有侍从出去宣召宫医。
这时有士兵踉跄进来,手臂上还残留着一支羽箭。
“王上,不好了,运粮军队被劫,我们损失惨重,护送我们运粮的军队根本打不过他们!”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田恒猛地过来揪住士兵的衣领,怒目圆睁,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
“咱们的粮车……全被劫了……”
那士兵哪儿见过这等场面,咽了一口唾沫,有些机械地重复了这句话之后,不知是疼痛还是疲累,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昏了过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田恒突然大笑起来,牵扯到头部的剧烈疼痛又令他怒吼出声,“杀了,都给我杀了!”
侍从惊呆,杀谁?地上带伤的士兵?
“全杀了!”
田恒又怒吼了一声,侍从心惊肉跳,连连称是,忙将那昏迷的士兵拖了出去。
周围的侍从都退了出去,田恒脱力趴在地毯上,双目无神,不知聚焦在哪里,而脑中那嗡鸣的声音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他累极地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军账的大床上,侍从小心地捧上安神汤,道:“王上,还温着哪,要不要喝点?”
田恒接过安神汤一饮而尽,回忆有些模糊,但还记得军粮一事,他询问道:“孤睡之前来报信的那个士兵呢?再叫他来。”
侍从一听这话,胆战心惊,立刻跪下道:“王上,那士兵已经杀了……”
“谁杀的?!”
侍从抖若筛糠,但还是不得不说:“是……是王上您亲自下的令呀……”
瓷碗“啪啦”一声被摔碎在地上,田恒双目血丝尽现,面容狰狞,“滚!都给孤滚出去!”
他有些颓然地躺在床上,又将桌上的东西悉数砸碎,随后以手掩面,情绪爆发之后是无尽的空虚感,他没有哪一刻觉得他是如此想念屈芸。
若屈芸在,他的头痛就不会这么严重,若屈芸在,他不会在不清醒的状态下下出如此愚蠢的命令……
芸儿……你到底在哪儿?
——
而此刻的屈芸正跪在幽城的军账外,她身侧一同跪着一名高大的男人,全身裹着黑袍。
“屈芸愧对娘子,如今携我夫景越名,前来向三娘子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