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捷

    赵国都城。

    自叶重出征后,白宸夜夜宿在勤政殿批改公文,一连到深夜,竹业都劝不动,后来索性也不劝了,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

    王上生在赵国,却长在姜国,受欺辱无数,他表面温和有礼,内心却冷漠戒备,不曾对任何人敞开心房。

    除了……那位看起来无所不能的叶三娘子。

    说实话,在三娘子未到之前,竹业心中是隐隐有些害怕白宸的,他的眼中常含冷意,笑不达眼底,二人主仆多年,算得上相依为命,可不知为何,有时会令他心中惴惴。

    可自从叶三娘子出现之后,白宸的笑意愈发真实起来,明明二人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他们在一起,不是出门赏景,就是对坐品茶,这都是竹业看起来非常无聊的事情。

    那二人却似乎总是乐在其中,生出无限绵绵的情意来。

    竹业看着宫廷中高出宫墙的一棵大树,想道,也许叶三娘子是无意间播在王上心里的一颗种子,不知不觉地生根发芽,如今就像这参天大树一般了罢。

    他望了一眼殿内伏案的白宸,心中叹了口气。

    殿中,白宸看完一本奏折,朱毫落墨,被他扔在一旁。

    “竹业,边关可有来报?”

    竹业连忙进殿道:“王上,今天边关来的战报都在这了。”

    说完他就感觉白宸身边的气压好像低了下来,面容也笼上阴云,似乎极不高兴。

    他心中打鼓般疑惑,这几日王上询问边关战报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难不成……难不成叶三娘子出征这么久都没给王上来信?

    不……不能吧……

    竹业咽了口唾沫,若真是如此,怪不得王上日渐烦郁……

    白宸静默了一会儿,随后又提笔蘸墨,想要写些什么,却又顿住,写什么呢?难道要质问叶重,为何不来信,难道都……不曾想他。

    墨滴在洒金纸上洇开,沿着细密的纹路蔓延,成一朵水墨花。

    末了,他开口:“竹业,去拿一张宣纸来。”

    *

    幽城军账外,屈芸和景越名还在跪着。

    帐内,叶重问春溪道:“他们跪了多久了?”

    春溪道:“从早上跪到晚上,已经跪了一日了。”

    “嗯,让他们进来罢。”

    春溪:“是!”

    不多时,春溪领着脚步踉跄的二人进来,屈芸见到叶重,泪盈于睫,又要跪下。

    “行了,我不喜欢旁人跪我,跪了一天,坐下罢。”

    叶重放下茶盏,看了一眼这二人,屈芸倒是没什么变化,但是那景越名却是整个人憔悴颓靡,双眼低垂,看不清神色。

    “让你们跪一日,不是跪我,而是给整个幽城的将士看的。”

    叶重解释道,她知屈芸不会心生怨怼,这话是讲给景越名听,毕竟景越名视屈芸为性命,她要用他,便不能埋下任何一颗不和的种子。

    这二人虽没再跪下,但还是抖着腿站着,并不坐下。

    叶重也不强求,只是道:“说罢,走都走了,回来做什么?”

    屈芸行了一礼,“屈芸盗取令牌,私放……了他,此次回来是来请罪的。”

    叶重瞥了一眼景越名,“那他呢?”

    屈芸刚要开口,手腕却被男人握住,他沙哑开口,嗓音像是被沙砾磨过一般,“我想请叶三娘子收下我,不论您要如何惩罚我,只要给我留一口气,哪怕是从最低微的士兵做起,我会肝脑涂地!”

    景越名嘴角干裂,说话时裂开几道口子,鲜血流出,可他却继续把话说完,似不觉疼一般。

    叶重直视他道:“景家因你之故被诛灭三族,听说连襁褓中的婴儿也被摔死,残忍至极,罪名么,是给你安的通敌,你想借我的手复仇?”

    提到景家,景越名突然抬头,一双眸子中射出怒火,他毫不掩饰,切齿道:“是,这也是我现在苟活的原因。”

    屈芸听到这话,脸色白了一瞬,紧紧抓住了景越名的手掌。

    “我听说景家在姜国世代忠良,通敌罪名受万人唾骂,你有没有想过,你此举是坐实了这个罪名,再无洗白的可能性?”

    景越名嗤笑一声,如锤破后漏风的鼓,“什么是黑?什么是白?我只知道我景家上下这三千多口人命流出的鲜血是红色,铺天盖地的红,闭上眼睛都是,是非黑白皆由后人评说,我只想复仇,告慰亡灵!”

    “是条汉子。”

    能在这个时代抛弃忠君爱国的教条枷锁,只追求自己内心的人并不多见,而她果然没有看错人,景越名不迂腐,有血性,敢于反抗,在她看来,比那原剧情中虚伪的男主强上百倍。

    “这枚令牌你拿去,如今姜国运粮的车队已经被我劫得差不多,但是总还有些隐秘路上,我不曾得知,交给你了。”

    一枚铁制令牌抛至景越名掌心,上面用朱砂刻进一个叶字,屈芸凑近看时,只觉景越名身躯颤抖,情绪似乎波动极大。

    良久,景越名如山一样的身躯轰然跪下,“景越名谢叶元帅!纵身死,不敢辜负元帅之恩!”

    叶重:这爱跪下叩头这一点么,是很难纠正了……

    二人相互搀扶着出了军账,屈芸道:“这令牌与我盗走的那枚有些像……”

    景越名沙哑道:“仅次于你盗走的那枚令牌,是将军令,我还以为,叶元帅会让我从小兵做起……”

    他目光深深,回望军账灯火跃动,心中情绪纷杂,但更多是感激。

    军帐中,叶重忽然想起一事,她将春溪叫来,问道:“那屈芸在帐外喊话的时候说的什么?我夫景越名?”

    这原女主和男二的感情发展这么迅速吗?这就成亲了?

    春溪道:“此事难说,就连一直监视他们的孙大娘也只是道,二人一开始一句话都不说,后来突然有一天,屈娘子裁了一块红盖头回来,便要与景越名拜堂成亲,那景越名似乎是不愿,屈娘子却不理会,趁着景越名有伤在身,直接叫人将他捆进了洞房,咳,这第二日么,屈娘子便梳上了妇人发式,应当是……已经圆房了。”

    叶重的神色略有些复杂。

    春溪清清嗓子又接着道:“孙大娘说,自那之后,景越名似乎振作了些,然后这二人便一同来寻娘子您了。”

    叶重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这二人在一起倒也没什么坏处,反倒因为有着同样的仇恨和目的,能互相扶持着走下去。

    春溪看叶重似有所思的样子,道:“娘子不必忧心,我瞧着这二人倒是般配呢。”

    正说着,军帐外有士兵送来一封书信,说是从都城来的,要亲自送到叶重的手上。

    信封是玄色,有点点金漆混在其中,犹如漆黑的夜幕中静静闪烁的星子。

    叶重摩挲着信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都城来的,这样明晃晃昭示自己身份的信封,除了她那位在都城对她牵肠挂肚的王上,还会有谁呢?

    她看着信封,连目光都温柔起来。

    待她看到信封中那长宣纸上的内容,却是轻叹一声,笑意中绵延微微的苦,像是从心口缓慢地扯出一根细线,又磨人,又上瘾。

    宣纸上水墨层层叠叠,一眼便能看出画的是白宸殿前的景色。

    她离开时,殿中那棵槐树不过是嫩叶点点,如今却已经是郁郁葱葱,亭亭如盖了。

    宣纸上别无一字,满溢的思念已经扑面而来。

    叶重手指描摹过翠盖的轮廓,轻轻呢喃道:“是太久了啊……”

    春溪没有听清,问道:“娘子说什么?”

    叶重莞尔一笑,“该结束了。”

    *

    十日后,赵国下的战书送到了田恒的手上。

    田恒一手扶在跳痛的额头上,狰狞笑道:“呵,赵国那女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传令下去! 战!”

    姜国军师看着田恒猩红的眼眸,担忧道:“王上,自从景越名那叛徒投靠赵国之后,咱们的粮草已经断了,如今还要正面接下这战书,恐怕对我军十分不利……”

    田恒头痛欲裂,一把抓过那军师的领子,阴森道:“哦?那你有什么对策?”

    军师心中虽畏惧,可是职责在身,还是硬着头皮道:“依臣之见,应当退兵……回国,及时止损,保留实力,日后东山——”

    “荒谬!”

    未等军师说完,田恒一把将其摔在地上,抬脚便踩在他胸口。

    “军师这是让孤王无功而返,当一个被夺妻的窝囊废吗!”

    田恒这一脚极狠,军师断了肋骨,口吐鲜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传令下去,迎战!”

    两军交战那日,暖风燥热,旌旗猎猎,一方是鱼死网破尽在这一战,一方是布局良久只等收网,战鼓擂响,兵士冲杀之音,兵戈相撞之声,在这一方战场如鼎沸般震耳欲聋。

    叶重一身盔甲,手执红缨枪,□□骑白马,在战场中穿梭如游鱼,十分耀眼,红缨枪如一道闪电,眨眼间便将姜国几名将领挑下马来。

    而李印、景越名等人也是勇猛无匹,眼见着便要杀到御座之上的田恒面前。

    正在这时,景越名身后蹿出一名身材瘦削的小兵,手执长矛,向着御座之上的田恒掷去。

    田恒瞳孔微缩,竟是避也不避,一手抓住那飞来的长矛,立时站起,“抓住那个小兵!”

    “芸儿!”

    景越名将那小兵拽至身后,看见那张愤怒的脸,正是屈芸。

    屈芸何时隐在他身后的已经来不及计较,他调转马头,“我送你回去。”

    “景越名,你疯了吗?这是战场!你这是临阵退缩!”

    屈芸挣扎起来,“我今日就要为我全家报仇,不杀了姜王誓不罢休!”

    景越名一时间心如刀绞,又坚如磐石,“你的仇就是我的仇,让我来。”

    “不!”

    屈芸定定地看着他,“你若是死在这里,我不会独活,我们一家三口都死在这里好了!”

    景越名被屈芸的话激得大脑空白一瞬,一时间竟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身后传来破空之声,是叶重挑起一根射向二人的长箭,她斥道:“上了战场便是兵,临阵退缩者斩!要杀田恒,我掩护你们上!”

    “元帅……”

    “叶娘子——”

    二人来不及感激,就见叶重已经又放倒几个敌兵,朝着田恒的方向而去,景越名和屈芸对视一眼,均不再犹豫,紧随叶重身后。

    “屈芸,穿上这件!”

    叶重将自己的盔甲扔给屈芸,随后又在掩护下拿起一件士兵布甲穿上,又将头盔摘下,露出发髻,她并未刻意将头发束成男子样式,这样一来,在战场上便尤为扎眼。

    她换了匹马,故意在暴露视野中横冲直撞,不出所料让姜国来捉拿屈芸的士兵认为她就是屈芸。

    田恒离得太远,他眯起眼睛,只知屈芸扮作了寻常士兵,眼见姜国的人将她捉住,顿时喜笑颜开。

    他终于能再见到屈芸了!

    “芸儿……”

    田恒上前便要拉住“屈芸”的手,却突然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狠狠掼在地上。

    一张明艳深刻的脸,红唇中发出轻蔑嗤笑,叶重将田恒举起,扔下御座,被紧随其后的景越名一枪穿透胸膛!

    温热的鲜血飞溅在屈芸的脸上,田恒濒死的脸在她瞳孔中放大,他嘴唇嗫喏,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又似乎是不甘,可终究那只手还是触碰不到屈芸,他胸口鲜血如注,双目圆睁。

    屈芸大口大口喘着气,却没有时间做情绪上的平复和思考,她拿起手中长矛,对着田恒狠狠扎下去。

    滚烫的泪大滴大滴落下来,屈芸浑身颤抖,却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是癫狂,是大仇得报之后的快意!

    同时,她又感觉有什么一直桎梏着她的枷锁瞬间粉碎一般离她远去,她身上尽是鲜血,却大笑出声。

    “我做到了,我终于做到了,爹娘,屈家的一百十八口人,我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芸儿……”

    田恒一只手拽住屈芸的袍角,眼中的情绪尽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呢,他重生归来,是要统一这天下,与屈芸共享,为何,会变得如此?

    景越名一剑将田恒右手砍下,语气森然如阎罗,“不要再碰芸儿。”

    呵——叛徒,景越名,本王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想着,田恒断腕处血流如注,重重砸地上,他仍旧圆睁着眼睛,只是已经没了气息。

    姜国的士兵眼见田恒身死,一批又一批上来,屈芸伏在景越名胸口,二人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之中,她尽力为他找寻能突破的口子,景越名动作不停,拼力砍杀。

    黑压压一片的士兵遮住了视野,他们几人远离主战场过来,若想突围,除非援军尽快赶到……

    景越名手脚的伤还没好全,已经是勉力支撑,就在他即将支撑不住之际,面前的士兵忽然一排接一排倒下,霎时间鲜血喷涌,将天边也染成通红的血色。

    摇摇欲坠的视野中,叶重一手持剑,最后一个士兵也无力倒下,她转过侧脸,眸中似有血光闪过,如杀神临世。

    景越名还想再看仔细,头部被重击一下,昏死在地。

    “叶重!”

    倏而被一个带着凉风的怀抱抱住,叶重缓缓回神。

    长剑被一只手夺去,掷在地上,眼前的浓稠到化不开的血色逐渐褪去,呈现出世界本来的颜色。

    她怎么了?

    叶重被摁在一个怀抱中,听着剧烈跳动的心跳,抬眼是满目断臂残肢,血流成河,远处景越名和屈芸也被砸晕在地上,周围竟只剩下他二人。

    她是在战场上,杀戮令她感到一种酣畅淋漓的快意,将她埋在深处的嗜血的欲望唤醒……

    突然记起,在这个小世界第一次杀人时,娴熟极了,她未曾在意,却在这样一个突围的时刻爆发……

    松雪的香气混合着血腥味一同涌来,混合成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启唇,用舌勾住他的,他刚开始还愣住,随后与她展开激烈的纠缠。

    贝齿将舌咬破,品尝到一滴鲜血的滋味,她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任凭自己的身躯将他扑倒,她低低地笑出声,问出一个毫无用处的问题。

    “王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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