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言看着自己手臂处翻卷上去的衣袖下裸露的皮肤，青青紫紫到处都是，不用说，身上其他地方肯定只能是更严重，当着萧祁钰的面，她一声都没敢吭，乖乖地应下了。

    结束后，萧祁钰嘱咐她：“最近这段时日，尽量莫要出门。”

    羲言突然想起什么，告诉他：“哥哥，今日混乱中，我总觉有人故意来扯掉我的幂篱，但是人群太混杂，我并未瞧见那人的面孔，可是他定是瞧见我的样子了。”

    萧祁钰听了，拍拍她的肩膀：“我知晓了，这些都不打紧，回去休息吧。”

    素盈与莹秋早就预备着了，见羲言一身的尘土，衣裳也皱了，心疼得不得了，立马安排了热水浴，还张罗着拿药箱，倚影院中忙地人仰马翻。

    素盈一脸愁苦：“姑娘，您这样，叫奴婢怎么放心以后放您出门？”

    羲言倒是宽慰她俩：“就是摔了一跤而已，你们看，只有出门时手指上那一处伤。”

    可惜一进卧房，莹秋就似登徒子般冲上来就扒了羲言的衣裳，平素稳重的素盈竟也没有制止她，羲言有些忧愁，看来有两个与自己一同长大的侍女也是有坏处的。

    莹秋瞧着羲言的伤，哭丧着个脸：“姑娘，您瞧瞧您这一身的淤青，这就是您说的只是摔了一跤？”

    连莹秋都用上您了，羲言张着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架势实在让她产生一种幻觉，受伤的并非自己，而是她们俩。

    好容易打发走了素盈与莹秋。

    直到她躺在浴桶里，身体被水流浸过，才终于有了已经远离今日那场飞来横祸的真切感。

    羲言脑中不住地回放方才的场景，当时周遭那么多人裹挟着她，她想哭也没有机会。

    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去看救自己的人究竟是谁，只知道自己是因为那双手才活下来的。

    直到看见哥哥就站在她面前，不断地唤着她的名字，她的灵魂仿佛才归了位，心里也才安定下来，那一刻，周遭所有人的面孔都变得模糊不清，仿佛夜幕之下，只有他们二人。

    那么多的人因为这场严重的踩踏而死，就连她也曾经有一瞬间仿佛看见死亡在向她招手，可她终究活下来了。

    只是，如果没有萧祁钰，如果哥哥没有及时救下她，或许此刻，她早已不知魂归何处。

    羲言觉得自己对萧祁钰，好像有了一点不一样，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出来。

    莹秋在外间等了羲言许久也不见她出来，以为她累极睡过去了，不放心地进来查看。

    羲言倒是并未闭眼，只是呆呆的不说话，眼睛盯着虚空。

    莹秋以为她被今日之事吓坏了，帮她整理长发时，不由得动作都温柔了许多。

    “姑娘无需担心，殿下的武艺是殿下的舅父手把手教的，今日那群小乞儿根本不是殿下的对手，若非他们年纪还小，殿下又心善，一定不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羲言失笑，莹秋明明没出门，却对今日之事一清二楚，在此剖析了一番，听着竟然还有几分道理：“莹秋姐姐，你从哪里听来的？为何比我知晓的还要详细些。”

    “当然是问了车夫，奴婢得知道姑娘出门发生了何事，才能决定如何让姑娘开心嘛。”

    这倒不错，她平日总有许多话给羲言解闷儿。

    素盈托着一个黑匣子进来，满脸都是喜色。

    羲言好奇：“素盈姐姐，这是什么？”

    素盈神秘一笑：“今日午间，殿下向奴婢要了梅花瓶的碎瓷片，说是午后进宫，找宫里的工匠瞧瞧，或许可以修补。”

    羲言趴在浴桶沿上：“我为何都不知道这事？”

    素盈打开匣子给羲言看：“殿下说并不能保证修好，怕您失望，不让奴婢告诉您。谁能想到，才一个下午就送回来了。姑娘您瞧，若不是这些细小的裂缝，还真是与从前一般无二呢。”

    羲言摸了摸匣子：“快找个稳妥的地方放好，不许挪动，这样才能维持得久。”

    书房中，石樾回来了。

    京兆府办事很快，但那群小乞儿只供出是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叫他们冲散人群，并趁机扯掉羲言的幂篱。

    线索到此处断了，萧祁钰沉默着，眼中瞧不出什么情绪，良久才问：“今日在场的人呢？”

    紫隐阁的主人虽是胡人，但短短半月就能将生意做的如此火爆，一定对任何一位去过阁中的达官显贵都了如指掌 。

    “有刑部侍郎家的三公子，京兆府的参军，户部尚书府中大公子和四姑娘。”

    萧祁钰突然开口：“户部尚书府上这两位，去岁除夕宫宴可参席了？”

    石樾记性一贯不错：“正是，属下还记得这位四姑娘，曾经想尽了办法结交萧夫人。”

    众人皆知他与姨母亲厚，而姨母玩性大，经常在萧府举办各种宴会。

    萧祁钰突然忆起去岁母后给自己看的一众世家贵女的画像，其中一张仿佛就是这位四姑娘，记忆中的画像渐渐与今日在紫隐阁前见到的那张脸相重合。

    思及此，一切都明了了，萧祁钰眼底瞬间蒙上一层冷意。

    羲言自小出门，无论何时都要戴着幂篱，今日甚至差点因幂篱丢了性命。

    萧祁钰知晓终有一日藏不住她，但人心难测，长安城的世家大族为了权力想尽了办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羲言晚一日出现在众人面前，就多一天清静日子过。

    他只觉山雨欲来风满楼，默了许久，沉着声音吩咐：“去找舅父，从沈家军中借一队精锐，在府中各处把守。”

    萧祁钰告了假，一连几日都未去大理寺上值，只是在家陪着羲言看书习字。

    羲言也不问，她知道萧祁钰是有分寸的人。

    这日傍晚，天气凉爽了些，羲言嘴馋，想吃外坊一家铺子的花糕，从前她可以出门时经常去买，那间铺子很是干净，等待的时候，闻着整间铺子里弥漫的花糕香气，心里特别满足。

    羲言最喜欢的是绿豆口味，莹秋也喜欢，并不是因绿豆清热解暑，纯粹是爱它的味道，夏日带回来在放在冰鉴中凉一凉，手一掰就碎，咬一口清凉松软，甜而不腻。

    羲言眼巴巴地想出去，悄声与莹秋诉苦。

    萧祁钰盯着眼前的一行字，余光却见主仆俩小动作不断，终于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我去吧。”

    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亲自去买与叫下人代买回来的花糕，味道究竟有何不同。

    但见羲言瞬间笑魇如花对着他，萧祁钰突然就不想深究了。

    萧祁钰出门后，羲言搬了一把摇椅，仰面躺在院子里“晒夕阳”。

    黄昏时分的小院，清风袭来，鸟鸣声声，实在惬意得紧。

    萧祁钰总说她夏日不出门，闷在屋子里容易生病，羲言却振振有词：“夏日太阳这样毒辣，容易将人晒成煤球。”

    萧祁钰当时看一眼羲言在日光下白到几近透明的脸颊，不以为意。

    她本意是希望萧祁钰回来时分，正好能见到她将他的话听进去的样子，不料未躺半刻，看到从院外飞进来一只巨大的蓝色蝴蝶，立马就坐不住了。

    羲言猜想它是自花园来的，一路追过去，进了花园就见到四五只蝴蝶围着一簇新开的紫薇花飞舞。

    莹秋一向容易猜中她的心思，早在羲言起身时就去拿了扑网来，果不其然，羲言赞一句“还是莹秋姐姐了解我”，就完全将“晒夕阳”的想法抛诸脑后，接过扑网，一心一意盯着不远处的蝴蝶。

    萧祁钰几日不去大理寺，郑大人又告病在家，许多案子余下之人无法做决定，又不好去六皇子府中寻他。

    只因萧祁钰一向秉持着公府事公府毕的原则。

    就算偶有意外，也不过是于酒楼中找个雅间，谈完即走，从不多参与众人的活动。

    众人无奈，但萧祁钰从未耽误过任何一件案子，也对大理寺众人一视同仁，甚至遇到大家不敢轻易得罪的权贵之流，只有萧祁钰的身份敢秉公执法，所以众人并未有不满。

    奈何近日郑大人与六殿下皆不在，只有同为大理寺少卿的宁逸坐镇。

    平日里有萧祁钰在，宁逸的日常就是浪迹于长安各大茶楼酒肆，穿梭于坊间众多古玩小店，翩翩公子风流多金，纨绔世子美人相陪，谁要是哪天想在大理寺见到他，那都得是极好的运气才行。

    可自从萧祁钰告了假，宁逸潇洒不再，整日里忙得焦头烂额，觉得自己如同推磨的驴子，睁眼闭眼都要劳作。

    简直比他刚进大理寺那年还要难熬。

    他觉得再这样下去，案子没办完，他自己反倒先交代在大理寺了。

    于是大手一挥，将一切案子都推后，大着胆子以萧祁钰好友的私交身份上门，看看这位六殿下究竟在府中忙什么。

    他才不相信什么一病不起的破理由呢。

    他一定要亲自去瞧瞧这姓萧的，是否真如他姨母萧夫人所言，在府中养了个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