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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尘缘起

    他头痛欲裂,看东西都仿佛看出了重影:“朕乏了,此事容后再议。”

    说着就叫贴身太监栗忠来扶他。

    蔡升重申:“陛下,户部尚书李敬之及其党羽所犯诸罪,皆已呈于奏折中,请陛下定罪。”

    元熙帝面无表情,继续起身。

    底下群臣大气都不敢喘,蔡升今儿个是怎么了,专往枪口上撞。

    萧祁钰迅速向左一步:“父皇,儿臣也以为蔡大人所奏之事,不可拖延。”

    萧祁慎再度拱火:“六弟如今这是,连父皇的话都不听了。”

    话音未落,太子萧祁宣也跟着出列:“父皇,儿臣也附议。”

    宁远侯世子宁逸同样向左一步:“陛下,臣附议。”

    萧祁慎:“......”

    就知道这仨谁也离不开谁。

    紧接着是右相,御史中丞,各部尚书。

    “附议”之声在大殿中此起彼伏,来回激荡。

    众臣眼观鼻鼻观心,形势好像开始一边倒了。

    不少前些日子被元熙帝寒了心的正直之臣翘首以盼,望此举可以扭转局面,夺回人心。

    也有不少参与此事的官员瞬间汗毛倒竖,往人群里瑟缩。

    元熙帝闭着眼睛,跌回龙椅上。

    元熙帝早已看过奏折,铁证如山,又有太子跟六皇子从旁协助,李敬之是不中用了,也怪他无能,还管不住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叫人抓住把柄,元熙帝就是有心想保他,也无能为力了。

    也罢,他替自己办了这么久的事,他也对其多次的越矩行径视而不见,甚至还当着群臣的面袒护了一次,也算是两清了。

    眼见大势已去,李敬之竟然没有辩驳一句,也算是奇人一个。

    元熙帝睁开眼睛,看着底下密密麻麻附议的百官,缓缓开口:“传旨,户部尚书李敬之结党营私,侵吞军饷,欺上瞒下,贪污受贿,罪该万死,即日斩立决,家产尽数充公,念其在朝为官多年,免诛九族,只家族三代以内成年男子流放边疆做苦役,女子及未满十八岁者,充为官奴。”

    众臣听着,这是要变天啊。

    元熙帝话音刚落,萧祁钰再次开口:“父皇,儿臣还有一事启奏,李敬之嫡子李秦豫,以及嫡女李秦心,乃不久前长安城踩踏事件的罪魁祸首,此次事件致四十三人死亡,望父皇重新论罪。”

    方才一直没说话的李敬之突然开口:“陛下,老臣教导儿女一向是尽心竭力,犬子与小女绝无做出此种事情的可能,望陛下明察。”

    萧祁钰并未理会,只递上折子:“证据俱全,请父皇过目。”

    李敬之十分激动:“难道今日诸事,就只听六殿下一人之言吗?”

    殿下群臣皆纳罕,这六殿下虽是皇后亲生,却教养地极好,不但能力有目共睹,更难得的是从不轻易与人为难。

    作为辅证,宫中还有一件事流传甚广,说的是萧祁钰刚满九岁时候的一件事。

    那日,他被陛下紧急召见,才换了衣裳,就被刚进宫的一个小内侍不慎泼了一身的热水,众人都以为小内侍要倒大霉,谁知萧祁钰并未怪罪,只让他以后小心行事,便重新换了一套衣裳,甚至于就算后来他因迟到一事,受到元熙帝的责罚,也并未说出原委。

    只是,其人虽随和,却性子清冷,从不多管闲事,实在不好结交。

    而相应的,也极少插手朝廷要事。

    今日这是怎么了?从前从未听说李敬之与这位六殿下有过结怨之事。

    殿中百官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面议论,一面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等着听第一手八卦。

    只有宁逸知悉事情原委,他无人倾诉,憋得很是有些辛苦。

    他见李敬之突然没有了先前的冷静,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姓李的虽为官不仁,却是个好父亲,不过也算他女儿倒霉,你说她招惹谁不好,非得招惹萧祁钰府中那个天仙,还害得人家连命都差点丢了。

    虽然那日与羲言只是匆匆一见,也并未见过惠岸与其相处,但宁逸估摸着,这李秦心要是针对萧祁钰来的,说不准还有一线生机,谁叫她不长眼,惹了不该惹的人呢?

    退一万步说,就算羲言不在其中,那些无辜的百姓也确确实实丢了命,这位李秦心姑娘实在不像其父所说的那般好教养,反而阴毒得很。

    太子站在一旁,虽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也多少猜到了一些,他这个弟弟啊,什么都好,什么都不在乎,唯一从没人教过他,却坚持了这许多年的,就只有那个女孩子了。

    萧祁慎嘴贱道:“六弟真是不懂怜香惜玉,李四姑娘那么一个我见犹怜的才女,六弟也下得去手?”

    萧祁钰冷冷道:“四皇兄若是实在闲来无事,就多解救几个凝香阁的姑娘回府上好了。”

    萧祁慎:“你!”

    有人已经轻笑出声,众人皆知四皇子是出了名的爱往风月场所钻,而凝香阁就是长安有名的雅妓会所。

    萧祁慎碰了个钉子,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元熙帝合上奏折,折子中写得很明白了,上面还有李府管家的签字画押。

    只是,这事表面上看,是千金小姐买凶害人,六皇子仗义执言,他却总觉得这时并非这么简单,十有八九与那个名叫羲言的姑娘脱不了干系。

    元熙帝意味深长地瞧了萧祁钰一眼,萧祁钰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元熙帝叹了口气,他这个儿子啊,做事真是滴水不漏。

    罢了,罢了,四十三条人命,他李敬之的儿女背的不冤。

    元熙帝终于开口:“李敬之嫡子李秦豫判处斩监候,嫡女李秦心随男丁流放边疆做苦役,户部其余主事交由大理寺裁决,原刑部侍郎韦游朝继任户部尚书。”

    只是斩监候与流放,无论如何,元熙帝还是念旧情了。

    只不过,抄家,落狱,流放,这三样加起来便是朝野震动的大事。

    不过,后面这些事,羲言并不清楚,但她当时曾看过户部人员调动名单,户部上上下下这次算是来了一次彻底的大清洗,可唯独一人没有任何变动,她不解:“为何唯独蔡升没有受到任何处罚?”

    萧祁钰怎么说的来着:“蔡升此人,虽有些小过,却很聪明,并未参与到此次事件当中来,且颇会明哲保身,李敬之就是他供出来的。”

    羲言了然:“原来是个会做官的人。”

    萧祁钰摇头:“不全然是,我们在户部也要有人,拿捏住一个已经知道底细的人,要比培养新人要容易得多,况且我们已经抓住了他的把柄,他便不敢再乱来。

    羲言拍拍胸口,暗自庆幸,还好还好,她与哥哥是同一边的人。

    算算日子,今日午时,李敬之便于午门斩首,人头早已落地.

    不知为何,李秦心作为他的嫡亲女儿,本该充为官奴,如今却也要随男子一起流放。

    难道是因为家里没钱打点吗?

    不应该啊,李敬之为官数十载,怎么可能连自己女儿都保不住呢?

    不过,这个时候李秦心突然找自己聊那日的踩踏事件,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上羲言心头。

    羲言一直觉得,对于年轻女子来说,从一阶世家贵女沦落为奴就已经太过残忍,更不用说是流放了,在路上直接死掉都有可能。

    可想想那些前线死去的将士们,想想那些本可以捡回一条命,却因为粮草迟迟不到而被叛军屠戮的人,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他们的亲人也在等着他们回家,可最终等来的却是一具尸骨,羲言就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同情李秦心。

    况且,李敬之贪污的那些钱,绝大多数不正是用在了他与他的家人身上了么?根据那一日见到的女子的行径,她实在不算什么良善之人。

    若羲言真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恐怕当时就真得跪着与她说话了。

    可事关那日的事情,羲言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是她不知道的,无论如何,她都想去看看。

    羲言与萧祁钰到达李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有侍卫将他们引到李秦心的房间。

    推开门,房间里并没有点灯,只有镂空的雕花窗中透进来的星星点点的月光。

    透过一道隔断墙,羲言看到一女子站在床前,听到脚步声,她吹开一道火折子,点亮了烛火,这才有了光线。

    房间里空荡荡的,许是抄家过后,上缴了许多东西,但仍旧能看的出,这屋子之前定是极尽富丽堂皇.

    羲言站在原地,瞧见她转过身来的脸,赫然是那日见到的女子模样。

    李秦心穿着一身簇新的刺绣锦衣,她扔掉手上的火折子,盯了羲言好一会儿,率先开口:“那日离得远,未能仔细看你,今日一见,倒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羲言还在想这句“离得远”是什么意思,李秦心已经转头面向萧祁钰,屈身行了个礼:“六殿下万安,可以放我跟这位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吗?”

    萧祁钰没动。

    李秦心哗啦一声脱掉外衣,全身只剩下贴身的中衣:“殿下若是不放心,可以叫人进来搜我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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