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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装水被拿起，开盖，倾斜，透明瓶身里的水咕嘟咕嘟往外跑着，很快就空了。
顾念把空瓶子丢进垃圾桶，背起化妆箱，离开了这间水族馆主题的房间，进电梯下楼，走出了旅馆。
是时候要回家了。
可是——
顾念狐疑地转身，对一直跟着自己的阿杰质问道：“干嘛跟着我。”
就像是陌生人一样。阿杰心里很难受，他们昨晚明明那么亲密……
“好啦好啦。”顾念看不惯阿杰这种委屈的样子，妥协了，“请你吃烤肉吧。”
这边有个习惯就是，年轻男女一起过完夜后会一起去吃烤肉，但是顾念不喜欢，从来没有实行过，这次是见阿杰可怜兮兮的才冒出的想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然而，阿杰不知道这个习俗，以为顾念误会自己跟着她是想要蹭饭，更是窘迫起来，“我不是要蹭饭的。”
“你好啰嗦。”顾念也懒得解释，直接跟昨晚一样，拉过阿杰的手就将人带走。
等到了烤肉店里，店里多的是举止暧昧的年轻男女，发觉了这样的现象，阿杰才隐约领会了一起吃烤肉这件事的内涵。
他暗自高兴她没有彻底否认昨晚的一切，又自卑于自己被女方请客这件事，于是他拿出了昨天的所有收入，当然也包括了顾念给他的那部分，将其一股脑交给了她。
“这些，够吧？”他看着招牌上面的价格，暗暗计算着，不好意思地指着最低价格那个，“我要这个就好了。”
“知道了。”扫了一眼，顾念就跟店家点起了单，听声音还点了蛮多的。
她自己能吃下那么多吗？阿杰盯向了顾念的肚子，控制不住的，暗色又黏腻的记忆碎片刮过脑海，抓起一片骚动，引得心又开始发痒。他连忙撇开了目光，老老实实盯着桌上的烤架。
很快，东西上齐了，阿杰之前的感觉没错，顾念真的点了很多东西，但点了那么多菜的她此刻却并没有动筷的意思，还在那拿着手机按按按。
没有打扰顾念，阿杰自觉地布菜烤肉。
等顾念敲定好工作信息后再一看，自己面前的碟子上已经装满了烤好的菜，而对面的阿杰正就着卷心菜沙拉扒饭。
吃得很香的样子，要不要告诉他，那个才是她要吃的呢？顾念饶有兴趣地单手撑着脸看着阿杰，将自己碟子上的肉夹了一块给阿杰。
虽然不好意思，他还是接受了，也吃得更香起来，顾念觉得好玩地又给他夹了几块，有种以前小学喂养兔子的感觉。
但，这样一下下的，她很快就厌烦了，直接把盘子对掉，“我等一下还有工作，不能吃那么饱，这些你吃掉吧。”
本来就是给他点的。
阿杰明白了，腼腆地笑了笑，扒饭扒得更香。
顾念也有一口没一口吃着卷心菜沙拉，手机再度响起的时候以为是工作的电话没注意就接听了，然而，那是阿玛打来的。
“我们玩完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了！”顾念一字一顿强调着，挂掉了电话，把阿玛的电话拉黑，然而，刻意压抑的坏情绪却无法拉黑，又在作弄她。
强忍着泪意，顾念用叉子戳着那点卷心菜，直把可怜的菜叶戳烂。
“怎么了吗？是，昨天那个人吗？”阿杰关心道。
“嗯。”顾念放下了叉子，“他是我的男朋友，不对，前男友。”
或许是压得太沉，或许是仗着就要各奔东西不复相见，顾念将昨天的事说了出来。
“但是，那个店主，也是个男人啊！”没想到，阿杰的关注点居然在这里。
“对啊，少见多怪，好土啊你。”他这样的诧异倒是逗笑了顾念，泪意顺势被按了回去，语气也释然许多，“他说是他们先在一起的，昨天只是告别吻。但无论如何，已经是我的人了，那就是背叛，他脏掉了，所以我不要他了。”
阿杰了解地点了点头。
“好了，我也要走了。”顾念站了起来，“你慢慢吃吧。”
然而她一离桌，阿杰也说着自己吃好了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离开了烤肉店，晨光也已经洒满了街道，暖和得懒洋洋的。
“我们，还能再见吗？”阿杰也明白了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跟着顾念了，因为他舍不得。
“谁知道呢？”漫不经心说着，顾念将化妆箱的带子换成了斜挎，高傲地抬头命令道：“不许再跟着我。”
说完她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阿杰黯然地留在原地，可眼见顾念越走越远，不甘心还是促使他大声朝顾念喊道：“喂！你记住啊！我叫阿杰！”
闻声，顾念停下脚步，转身去看阿杰，他因为她的回眸而高兴起来，朝她挥手得热烈。
顾念不置可否地偏了偏头，现在冷静下来看昨天的一切都那么荒谬，被男友跟好友双重背叛，又跟第一次见面的偷渡客去情人旅馆过夜。
失去理智真可怕，会变得跟笨蛋一样。顾念教训着自己，注视着那边那个好看的笨蛋，还是举起了手状似敷衍地朝他挥了挥手算回应，然后马上觉得别扭起来，转身就跑。
这种丢脸的事，她才不要记得。
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阿杰才惆怅地落下手，插兜也反向离开。
那天之后，没几天阿杰就被带回新宿的，也再没能接到去涉谷的工作，而即使涉谷就在新宿隔壁，他也没有金钱跟时间的余裕再过去。
那天发生的事就像美梦一样。
美好，短促，不真实。
夹在被人歧视的对待里，掺在艰苦的工作中……如同一块叫做希望牌的奶糖，让阿杰时不时珍惜地打开品尝，以此慰藉。
所以，跟顾念不一样，阿杰非但没有忘记她，反而越记越挂心，埋得深。
他开始额外存一笔准备去涉谷找人的钱，每当有关于海洋馆的宣传海报他都会小心收好，一张张叠好放进饼干铁盒里……
他做着这一切，幻想着，有一天能够光明正大活在这个国度，跟恋人悠闲地约会。
已成执念。
这并非坏事，艰辛的日子里，大大小小的执念能够让人能够支撑下去，直到等到好事的发生——
自从阿杰同乡的铁头到来新宿，由他牵头一起捞偏门，渐渐的，这帮偷渡异国的人们日子越过越好起来。
而阿杰胆小，大家还凑钱给他买了天津板栗的摊子，只让他去做正经买卖。
这天他也寻常地摆着摊，细心地炒着糖栗子，散发香甜的味道招徕客人。
夏美就是被吸引的其中一个，她拉着顾念走近摊子，“妮可妮可，这个这个，挡找搬腻！”兴奋的夏美最后还试图说出这个食物的中文名来。
“糖炒板栗。”顾念矫正道。
“对对对对，就是你说的，我们吃这个吧！”
“嗯，那就要一份吧。”
那句糖炒板栗的正宗的发音与熟悉的声线令阿杰惊喜地抬眼看去，不是幻听，眼前站在他的板栗铺子的就是他日思夜想的顾念。
“嗨！”阿杰打着招呼吸引顾念的注意，等她视线从板栗上移到自己脸上就迫不及待说：“还记得我了吗，阿杰，我是阿杰啊。”
他那么期盼，像是推销栗子一样的神态。
“妮可？他在说什么？”夏美好奇地问。
也多得她这一句，阿杰才终于知道了顾念的名字。
她才不想承认呢。一瞬间的异样，眨眨眼，顾念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跟夏美扯谎：“这里的板栗都被预定了，不卖了，我们走吧。”
“诶？”夏美很失望地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板栗，点了点头，“好吧。”
两个人抬脚就走，见状，阿杰顾不得许多就追上去，抓着顾念的胳膊不让她走。
“妮，妮可。”他生疏地叫着她的名字，仍是不死心，“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半年前，在涉谷……”
不是很好打发的样子。顾念连忙抬手捂住了阿杰的嘴，以免他讲出更多的细节令自己的回忆清晰，她不开心地承认了：“记得一点点啦！不要再说了！”
“妮可？”夏美听不明白他们的话，但是看样子也知道不简单，眼神变得八卦，口吻暧昧：“你的朋友？”
“只是认识的家伙罢了。”顾念连忙否认，“你不要乱说啦！”
她还是没有接受自己的意思，日语已经有所进步的阿杰听明白了她们的话，不甘心执拗地掐着他的心，他喜欢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她，为什么，她不喜欢自己呢？
“你好。”夏美不管顾念，越过她朝阿杰打了招呼。
“你好你好！”阿杰也连忙用日语回应，然后趁此招呼着夏美：“刚刚你们是要吃板栗的吧，我请客，现炒的！最新鲜的！”
只为了留住顾念更久一些。
但板栗本来就是熟的，再炒也花费不了许久。
很快，阿杰就只能依依不舍板栗递给顾念，再一次看着她离开，看着她和朋友走到了前面的人行道上等待红绿灯，眼睛根本没有离开过。
他不知道之后要怎么样才能再次碰见她。
正在他忧虑之际，突然地，有个青年上前抓住了夏美的手，很是激动的模样，但是夏美的反应比刚刚的顾念还大，尖叫了起来。
也恰好，老鬼过来拿板栗，阿杰连忙将摊子交给老鬼自己跑去顾念那边。
这是个机会，他一定要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