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娘任由她们品头论足，平静地在水盆里净了手，回以浅笑：
“我这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得选。”
然后借势取过小碗儿手里的柳条来，沾起盆中的花瓣水顺手一甩，笑语盈盈道：
“来，都去去晦气，祝诸位小姐平安顺遂······”
猛地被凉水一激，这群小姐哎呀地叫着把脸朝边上躲了起来。
燕娘心中冷笑，即是请我折枝祈福，这柳条取回来了，岂有不继续福的道理。
她挨个撒水，打算谁也不放过。
小碗儿直接抢过侍女的盆，一路跟在夫人后面，方便柳枝汲水。
燕娘尤为重点地照顾了秦小姐两人，把睚眦必报进行到底。
她边撒，还继续说：“也祝愿大家都能嫁给，谢郎这样的如意郎君。”
众人一度翻起了白眼，心道一介村妇，得意什么。
挨水的直接跳脚：
“你干什么！本小姐我这可是蜀锦！”
“快住手！我这个苏绣不能沾水的！”
燕娘顿住，一副“不是你们让我祓禊的？”样子直耿耿地问：
“咦，莫不是你们不想平安？不想嫁如意郎君？”
呸呸呸！眼见被花了妆的秦黄两位要准备破口大骂了，那白衣小姐又怕这个无知村妇说出更晦气，招来不好的话来，忙道已经够了，又叫人过来将水具收了，还谢道感谢赐福。
燕娘见好就收，把柳条扔回了盆里，被下人接走。
一群小姐们开始补妆，她径直落了座。
补完妆的小姐们又相互吹捧对方的好颜色，人比花娇。
各自说笑着，但无人搭理燕娘，好似丝毫没记得还有她这么个人。
接着有人提议作诗，才扳回了今日这雅局的主题。
于是就又开始各自的才艺展示了，有作画的有焚香弹琴的还有才女七步作诗的，好不热闹。
燕娘一边用着茶歇，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免费的表演，不看白不看。
见她神色没有丝毫黯然，反而还挺高兴的样子，这群贵女们又不乐意了。
她们的本意是：要让这个村妇知道，她与她们之间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那是不能泯灭的差距！
于是乎白衫小姐笑着相问：
“不知才比般昭的谢娘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擅长哪一绝呢？借着春日，也好叫我等开开眼界。”
此言一出，正围着红衣小姐身边看其题字的众人纷纷掩唇一笑，那题的字也很应景：
宁为兰摧玉折，不作销敷艾荣。
不就是赤果果地讽刺燕娘这个来自乡野的杂花野草。
燕娘尝了一块桃花酥，正在暗赞不愧是王府的厨子，喝着上好的龙井茶回到：
“我一乡下村妇哪学过什么君子六艺，若实在要说的话，也就随便练了几个字，勉强还能见得人。”
“噢，那请谢夫人赐墨宝一副。”
燕娘放下茶盏，摆头道：“那倒不用，我随身带了，大家若是想看，那就献丑了。”
一边说着，她往腰上掏出香囊打开，取出一物。
是她写的那封和离书，将其摊开与众人相看。
各家小姐们一看是内容，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谁天天把和离书带在身上，但所有人一下心中燃起了希望，开始肖想谢郎那样的如玉公子。
今日还算低调的李晚霜此下最是激动：
燕娘她当真写了和离书！那元朗哥哥没了正妻，爹娘肯定就会同意我们的亲事！
全程不置一言的郡主，终于施舍一般地看了眼燕娘：
“你倒是还有两分自知之明。”
白衣小姐眸色一闪，立即陪笑道：
“燕姐姐，好书法！”
说好的搞人局，变成了好人局。
变色如此之快，让其他人为之咂舌，但随后也反应过来：
燕娘与谢郎相互扶持多年，必然在谢郎那边是有几分情面的，如今她要自请下堂，直接得罪不如先搞好了关系。
皆纷纷变了脸一样，过来围着她应和着夸赞小楷清秀写得好。
燕娘抿唇一笑，就知会如此。
收了手里的和离书，继续讲到：
“实不相瞒诸位，我与谢郎也并非寻常的夫妻关系，我与他应该算是家人，情同兄妹，如今他有更好的前程了，我这个做妹子的自是为了他好，也不愿继续将人绑着，所以这和离书早已作好，只不过·······”
她看了眼茶杯，立即有人倒茶送了过来。
燕娘答谢后接过抿了一口茶，润润喉：
“只不过我这兄长是个梗脖子，他书读的多就读迂了，说不愿做那薄情寡义的。”
谢郎的有情有义，居然到谢夫人嘴里就变成了梗脖子，书读迂了。
一众小姐却听得甚是欢喜。
放着她们这些名门贵女不选，偏继续守着村妇，可不就是迂了些。
黄衫小姐最心急忙问那怎么办？
脱口而出后被众人盯着瞧她好不害臊，又自觉失言了开始脸红。
燕娘言笑晏晏暂且不答，那嘉仪郡主已经起身屈尊降临。
郡主施施然地过来在旁边落座，伸手捉着燕娘的手，取了袖中的金镯往她腕子上套道：
“我与燕姐姐一见如故，这是给姐姐的见面礼，还望莫要嫌弃。”
众女：还能这样？
燕娘心中偷笑不已，果然上道。
她对郡主点头微笑着继续说到：
“往后，少不得我再多费些功夫劝导一番。我看在座的小姐们都是世间多少男儿千金难求的贵女，配我家谢郎都是绰绰有余的。”
燕娘此话一出，所有小姐都脸红了，面含春色眼波婉转。
有郡主作了表率，都学着纷纷摘了发钗香囊等物开始送礼讨好。
燕娘来者不拒，你敢送她就敢收。
一句一个好妹妹，把人哄得喜笑颜开。
这是让做局的李晚霜是万万没想到。
她今日好不容易才用郡主相邀的名义求着出了府，还被警告若再敢生事就立即答应秦家的婚事把她打发了，故而低调了很多。
还使了小伎俩让秦家的小姐挑头找燕娘的麻烦，让她好看。
可现在怎么变成了，大家都在各种讨好这村妇？
收到最后，燕娘觉得自己脸都要笑僵了。
她把笑意一收，抛出了底牌：
“姐妹们这么多，兄长只有一个，大家的见面礼我都收了，也不好厚此薄彼，那这和离书就价高者得，噢对了，李家小姐已经出了三万两。”
燕娘指着人后的面色凝肃的李晚霜。
所有人都回头盯着李小姐，后知后觉地恨道：
好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和离书的存在！打的竟是这个盘算，让姐妹们捉弄燕娘，让她对我们的第一印象就是仗势欺人，不好相处，然后在谢郎面前说不好的话，你就一人如愿以偿了！果然是好伎俩！
不能让人得逞的秦小姐率先喊价：“我四万。”
黄小姐追加：“我四万一。”
“你，你们怎可把谢郎当做货物？”
白衣小姐占据了道德高地，挽着燕娘的胳膊亲昵道：“姐姐只有我是真心的，四万五你就让给我吧！”
美人在侧，馨香迎鼻，燕娘有了点臭男人左拥右抱的快乐，将人勾了下巴，眯眼笑道
“好说好说，妹妹生得这般的好，珠圆玉润我见犹怜，谢郎肯定会喜欢。”
写书法的红衣小姐急了，扬声：“我五万！”
秦小姐更大声地再追：“六万！”
李晚霜再也忍不住了，冲她们大喊：
“你，你们都疯了吧，我找你们来是帮忙给这村妇吓威的，不是让你们来和我抢谢哥哥！”
一句抢谢哥哥让这群小姐杀疯了。
现在是提前内定名额，需得一举拿下。
等来日金榜揭榜了，谢郎必定名满天下，风头更甚，到时候更多的人抢。
此时不抢更待何时。
“抢？你李晚霜不就是在从燕姐姐手里抢人，你能抢，我们为何不能？”
“就是，才三万两，你也好意思！”
眼下这群小姐见大家都有机会，凭什么要让给李晚霜？
谁不想要个，长得好能挣功名还重情重义的丈夫。
很快这封和离书的价格就飙到了八万八，出价者是压轴的嘉仪郡主。
接着然后就打起来了。
“你一脸麻子还好意思和我们郡主抢。”
“我麻子？你还斗鸡眼呢！就你这样的，谢郎能看上你！”
看不开的斗鸡眼小姐是黄衫的那个，最恨别人揭短，一巴掌扇到麻子雀斑脸上。
那被水化了妆漏出麻子脸的秦小姐岂是吃亏的主，立即还手，但一拳打在过来劝人的红衣小姐身上。
旁边丫头们见自己小姐好心劝架还被打，如何气得过，然后一场扯头花抓脸的混战。
就离谱又搞笑。
燕娘远远地躲在边上，继续享用着美味茶歇新鲜果盘，看这场精彩的猴戏。
一个谢元朗就能立刻马上瓦解了她们的内部联盟，即打脸又出气，快哉！
贵女们个个都不是好惹的，打成这样，又将管事婆子们引来，但她们也拆不开，只得去禀告王妃请了各府的夫人来。
闹成这样，消息也是一层一层往外面传，曲水流觞那边的一干青年才俊也得知，内院的小姐们竟然为了谢省元打起来了，少不得拿他打趣一番。
谢安陈派了身边的书童去探查。
不多时静言回来将小碗儿告知的打架缘由，悄悄禀告：
是为了夫人的一张和离书。
谢安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