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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干娘逼拜堂

    春花满头鲜红淋漓,双手捧着锦匣,不顾礼仪,左拐右窜,穿街过巷,中途还差点被过长的裙摆绊倒,姿态甚至狼狈。

    当她气喘呼呼赶紧临岸时,簪珥鬓发早已颠乱不堪,浑身香汗淋漓,湿透衣裳。

    四周不少路人侧目相对,春花恼羞了脸,眼见船夫放缆扬帆,无暇顾忌左右连忙冲上去,拼劲此生最大的力气,声嘶力竭,大喊道:「且慢,老板!船下留人啊。别走啊!奴家来买人啊!这生意你还做不做啊?银钱还赚不赚?」

    船舱门忽被推开,牙人匆匆忙忙从舱里跑出,连忙吩咐船夫暂停手里的功夫,转头笑嘻嘻道:「有客至缘方来,不亦乐乎,这生意理当……」

    话一顿,定眼细瞧,春花原本花容月貌,此刻却血流满脸,如花逢风雨摧残,不禁大惊失色,低呼道:「短短一个时辰不见,贵客怎就换了另一张脸?这是上山遇猛虎,还下地府碰恶鬼了?怎生如此恐怖吓人啊?莫非贵国治安恶劣?」

    春花想起适才在家的事故,默默抚了抚衣襟下暗藏的洋枪,轻吐一口气,幽声道:「天有不测之风云,有时人倒霉起来,定会遭殃受罪,委实等闲之事,老板何必惊讶?且将人运出来,咱们去衙门请师爷当公证,当场一手交货,一手交银钱,顺便交税于官府,如何?」

    牙人露出为难的脸色,「贵客有所不知,鄙人正要赶水路,天色已晚,恐不能耽搁,不如您招来两名熟络认字的人来当公证?」

    春花沉吟,这临时去哪里招来人证啊?定要认文识字,要不也作不了数,这可难辩呢。

    恰好一群儒生携书僮路游经过,看仗势乃是夜游出行,观戏听曲,吟诗作画,笙箫鼓乐,好不快活。

    春花灵机一动,眉笑颜开道:「使得,使得,老板请稍候,奴家这就取人来。」

    牙人点头道:「贵客轻便,鄙人在此等侯便是。」

    春花转身离去,往那群儒生走去,交谈了几句,便有两位好心的儒生前来当公证,两人签字画押,交钱换货,一气呵成,随后牙人乘船而去,归棹异国人,泛泛入烟雾。

    春花低头凝视笼里昏死过去的元万毅,一双柳眉紧蹙,手指绞动翠袖,呢喃道:「这人长得可高大壮实,宛如深山黑熊,奴家怎能搬弄得了?这下如何是好呢?」

    此时天色微沉,酒馆饭店门前挂灯,灯火通明,贩夫走卒早已归家大半,只剩一些夜市商贩,若再延俄下去,便一团漆黑,不辨路径东西南北了。

    一名壮汉推动载菜买瓜的木头车经过,春花灵机一定,连声叫唤,「这位大哥,你的木头车怎生卖?」

    壮汉停车,回头打量春花,眼里闪过惊讶与畏色,暗忖莫非夜路走多碰上冤死血鬼,于是心颤颤,腿抖抖,强笑道:「姑娘好生奇怪,不买瓜果蔬菜,倒问起俺这营生工具?若卖掉,俺明天如何做生意?」

    春花细观那木头车,掩嘴轻笑道:「看这车的手艺乃是出自大哥之手?」

    「当然,非俺自夸自擂,俺从小便跟老父上山砍柴打猎,编罗织网,做箭造车,手到拿来。」壮汉搔首,聊着聊着都忘了恐惧。

    「既然手到拿来,那再造便是,何不卖给奴家?」春花循循善诱,玉手轻指笼里男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奴家有伤重病患,命在旦夕,大哥何不施发善心?」

    壮汉哈憨态笑了笑,摸着后脑跟,「既然如此,俺便卖给你吧。」

    春花大喜,因身上再无银子铜钱,便脱下玉镯递给对方,怎料壮汉为人老实巴交,再三不肯。

    春花暗自苦恼,「大哥,你不收下,奴家心里过意不去啊。」

    幸好家里的小荷花见春花久久不回,心急如火,急急忙忙前来大街小巷寻找,一见春花,便遥遥哭喊道:「春花姐,不好了,不好了!家里翻箱倒柜,一片狼藉不堪,祸从天降,遭逢洗劫,你的锦匣也不见了,不知是哪条狼心狗肺的恶贼偷了去!莫非是陈雄那厮?真是天煞的!」

    本来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小荷花一见春花的狰狞恐怖纵横的伤痕,便目瞪口呆,哑口无言。

    此时,春花也不便解释,向小荷花借了一吊钱递于壮汉。

    买下后,与壮汉分别,春花快手拨开瓜果蔬菜,将笼子打开,两人齐齐合力,将伤者抬移上车,推车归家。

    小荷花一边使力推,一边惊呼追问:「春花姐,哪个恶徒打伤了你?在何处受伤?咱们需不需报官啊?」

    春花咬牙推动,时不时用翠袖拭擦额上滴落的血汗,美目含忧,催促道:「此人受伤严重,失血过度,恐有性命之忧,宜需速速归家,请大夫诊治,咱们还是火速归去,别耽搁。」

    「可你的伤也不轻啊,与其关心来路不明的家伙,倒不如关心你自己。若破相了如何是好?女为悦自者容,何况将来是否嫁得如意郎君,也需一张好脸皮啊。」小荷花扁嘴,泪眼汪汪,负气放开对木头车的手,「平日春花姐可照看关乎我们这些下人呢,心肠多好,老天怎生如此狠心,让你遭罪受伤?」

    春花宽言安慰几句,再次催促,小荷花百般无奈,只得从命,可两人俱是弱质纤纤,手无搏鸡之力的小女子,比不上力大气壮的男子,使劲吃奶的力气,才堪堪推动起木头车,可谓举步艰难,汗透衣袜,手心都磨红脱皮了。

    小荷花面容愁苦,叫苦连连,一路上喋喋不休,春花则沉默不语,只是满头大汗,脸颊染上晕红,喘气不断,一步一吃力。

    中途,春花还不忘回答了小荷花的重重疑问,原来春花之前归家取钱,却不幸遇上了干娘的侄子陈雄前来偷钱,两人不禁争执不休,大打出手,幸好千钧一发之间,春花从抽屉里取出公主去年赏赐的洋枪,才唬退了贼眉贼眼,双腿发抖的陈雄。

    「哼!果然是那恶贼,用光了他姑妈的钱,便来偷你的。」

    小荷花愤愤不平,忽忆起一些端倪,又疑惑不解道:「不对啊,我前前后后寻找遍了家里,也不见锦匣啊。」

    春花垂眼,凝视笼子里的男子,苦笑道:「在这啊。」

    小荷花一愣,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沉思好半响,猛地会意过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紫,结结巴巴道:「春花姐,你是疯了,还是痴了?抑或中了邪魔妖术?竟将大半辈子辛辛苦苦,如履薄冰,换来的血汗钱买野男人!」

    春花碎了她一声,娇嗔道:「什么野男人?此乃真凭实据,白字黑字买来的,小丫头片子,年纪小小,什么都不懂,别胡说,晓不晓得?今夜切记誊写单据副本,明日带上碎银,前去衙门交税。」

    小荷花哀叫连连,满脸不悦,还想反驳,不料已到家门。

    春花不管不顾又拖又拉,想将人拖入家里,好生安置,小荷花尽管百般不满,也只得连忙帮忙,又催春花先包扎额上骇人伤口。

    春花被唠叨的不耐烦,只得胡乱包扎了一通,随后又跑出屋外协力抬人。

    两人如同上战场搏斗,大汗淋漓,气喘呼呼忙碌了一出,才将人抬上塌,安置妥帖,随后春花再催促小荷花去请大夫,小荷花嘴里心里不情不愿,可不能放任春花一人不管,只得脚底生风一般疾飞而去。

    室内顷刻徒留春花与元万毅二人,寂静无声。

    户牖外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雅室内孤灯如豆,斜照俏影。

    春花立于塌旁,心里局促不安,垂目凝视,元万毅奄奄一息躺于榻上,披头盖脸,唇色苍白,体温甚高,委实让人担忧。

    春花凝目而视,不知思量何事,一张俏脸时而微红,时而苍白,时而为难,时而羞涩。

    好半刻,才咬牙转身离去,归来时端来一盆温水放进榻前。

    春花踌躇半响,心里犯愁,慢吞吞倾身上前,伸手拂开元万毅额上遮盖的发丝,举帕拭那张满布脏血污尘的脸庞,举止轻柔如鹅毛,生怕一个不慎碰触伤口,弄疼了元万毅。

    又从梳妆台取来一把象牙梳,仔仔细细整理那一束如杂草般的长发,春花十分有耐心,剪掉粘血的碎发和拆散打结的发丝,一轮下来,十分费心神,好不容易才弄完,不禁轻叹一口气。

    净脸理发后,春花有陷入了内心争斗,犹豫半刻,心想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心一横,颤抖素指,慢慢地,轻轻地,除下元万毅的外衣。春花全程都不敢多看一眼,心里碎碎念叨,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她目不斜视,胡乱快速拭擦,不经意碰到了元万毅身上纵横狰狞的伤痕与脓疮,惹得他眉头紧皱,不禁痛苦难耐,低吟出声。

    春花立即顿手,忧心忡忡,抬头小心瞥了一眼,忽撞入那宽大厚实又硬如铜墙铁壁的胸膛,弄得红霞满布,心跳如雷,坐立不安,但瞬间又想起那纵横交错,满目疮痍的伤痕,又忍不住心生怜惜。

    困难重重,气喘如牛拭擦完上身,春花愁眉苦脸盯看着元万毅下身穿着的破洞长裤。

    忽灵机一动,将锦衾覆盖元万毅身上,手从锦衾下探去,三两下快速拭擦完,中途又换了三四盆水,春花才汗流夹背,彷如经历了三天三夜的鏖战,整个人虚脱坐于凳子上。

    春花托腮,安静一处,凝视塌上的男子,目不转睛,心神浮荡,脸飞红霞,嘴角不禁窃喜。

    适才只顾及照料清理脏污,无暇留神此人庐山真面目,如今定睛细瞧,不禁暗自惊叹,其容貌真是硬朗刚毅,如同斧凿,锐利逼人,臂如青铜,腿若山石,身上虽有刀枪剑戟造成的纵横伤口,但依稀可见,肤色如小麦,健康光泽,彷若天神下凡,勇武非凡,非寻常人等可相比。

    虽如今闭目沉睡,但春花一忆起不久前在临岸所见一双寒星眼眸,略带浅笑讥讽,虽傲慢无礼,却如宝剑出鞘,寒光闪动,锐利逼人。

    她自幼长期待在绿瓦红墙的皇宫里,随处所见最多的人便是涂脂抹粉又阴阳怪气的大小太监,要不就是文质彬彬,嘴里说着知乎者也的文臣雅士,再不然千年难遇一回从边戍归来的猛将。

    猛将虽粗犷勇武,但英姿飒爽,保家卫国,真乃大英雄也!

    如同她小时候看戏,戏中的武松打虎一般吸引人春心荡漾,可他们不是名将后代,便是军功至高,定配高门淑女,金枝玉叶,岂非她这小小的卑贱宫女可攀附?

    嗟嗟嗟!她们这些小宫女原本能择的佳偶便寥寥可数!

    昔年春花虽曾与斐然相知相识,日久生情,情投意合,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那也是当初斐然百般追求,指天发誓,情谊切切,才芳心暗许,定下鸳盟,如今他既已负金诺,她何必再守义,苦苦等候?人生譬如朝露,生死在朝夕之间,天有不测,若能畅快一场,倒是美事。

    『你不会……想要真的嫁给他吧?』

    忽脑海倏地响起一道冷凛如刀的女音,寻常甚少出声,此时却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关切。

    春花心里泛起一丝温和,正想启唇回复。

    此时,门外恰好传来小荷花气喘呼呼的高声呼喊:「春花姐姐,大夫来也!大夫来也!大夫来也!」

    小荷花拽着大夫衣袖,匆匆忙忙,跌跌碰碰,上气不接下气奔至榻前。

    春花连忙向大夫福了福身,「大夫请瞧瞧这位病人,伤得如何?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恳请竭尽所能,诊治好他,任是名贵药材也在所不惜。」

    大夫捋了一下长须,慢声道:「姑娘莫急,待老夫先行诊治。」

    说完,便在小荷花搬来的小凳子上坐下,屏息静气,探手把脉。

    春花拽小荷花后退几步,避免烦扰大夫诊断,小声问道:「为何迟迟归来?叫你去请大夫,难不成请到天边去了?」

    小荷花苦着脸,「哎呀,我的姑奶奶啊,你有所不知啊,我跑了三条街,四条小巷,五条道,那些大夫都不愿夜诊,任是舌灿莲花,许诺千金,他们也不为所动!好不容易,好说歹说,千辛万苦才请到这位大夫呢。」

    「好妹妹,好妹妹,乃是姐姐不好,过于心急错怪了你啊。」春花牵起小荷花的手,「你……」

    此时,隔壁传来撕心裂肺、惊心动魄、连绵不断的咳嗽声。

    春花一惊,一顿,一道年迈沙哑的妇人声微弱响起,依稀彷佛,断断续续,「咳咳咳,春儿小女回来了?咳咳咳……咳咳咳,为何这般吵杂?发生……咳咳咳咳咳,何事?」

    春花轻蹙眉心,忙脱下玉镯,塞递于小荷花,叮嘱道:「晚些大夫诊治完,你便随去取药,顺道去当行,将玉镯当了,换了银子后,再买些鲈鱼猪蹄木耳等,那人伤口极重,需好好补一补……」

    那妇人又再次催促了几声,春花回应了几声,再次叮嘱道:「别忘了啊,记住呀。」

    小荷花连忙扯住了春花手,「姐姐头的伤,不让大夫瞧瞧吗?反正都请了,稍后……」

    春花轻拍她的掌背,「没事没事,已上金创药,干娘在唤我,不说了啊。」随后又提裙急急忙忙,神色仓皇,赶去隔壁。

    推开房门,撩起珠帘,春花趋步上前。

    只见一位妇人缠绵病榻,咳嗽不断,脸容枯槁,身薄如纸,好像要活生生咳出心肝脾肺,如风中残烛,随时熄灭,甚至吓人。

    「干娘,你女儿来了,今日身子如何?」春花行至塌旁,牵裙坐下,手探向陈意涕额头,见没发热流汗,暂且放下心。

    在收手时,却被陈意涕攥住了,「这破身子……干娘是熬不了过太久了,大限将至,就剩几口气……」

    春花惊心,连声安慰道:「莫说不吉利、不吉祥的话语,干娘心地善良,待人宽厚,苍天有眼,定佑你寿比南山,福泰安康,龙马精神,生龙活虎。」

    陈意涕不禁摇头苦笑,张嘴欲想出言,却咳嗽连连,断不成话。

    春花连忙抚背,慢慢顺气,温声道:「干娘有话慢慢说,别心急,女儿在这,又不会走掉的。」

    陈意涕缓过气后,满目浑沌,老脸鸡皮,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春儿小女啊,干娘不与你说虚话,且听我说,干娘这辈子……没所求,然而最大的夙愿……莫过于……愿你觅一知心良人,朝夕相守。

    即使干娘……魂归西天,也有人好好照顾你,知冷知热,互相扶持,冬赏雪,春品花,夏游湖,秋琴瑟,无需孤寂一人……过清苦日子。我深知陈雄生性略有顽恶,但好歹是知根知底的人,他乃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侄子,心性善良,与其到外寻来一名陌生人,倒不如……亲上加亲?你且看意下如何?」

    春花沉默不语,之前干娘多多少少也明示暗示,旁敲侧击敲好几番,想促成这桩恶姻,但全被她似是疑非,支支吾吾,闪烁其词推搪了。

    如今,倒好了,掀开遮羞布,直说了。

    这下,该怎么办呢?

    老实说,陈雄委实不是良配,其人不仅脸容丑陋,贪花恋酒,常常眠花宿柳,还好赌成性,欠下许大大小小,新旧不一的烂账,导致常有恶人上门追债,骚扰不断,惶恐度日,不胜其烦。

    而陈意涕当年在宫里当姑姑,资历深厚,生性简朴,花费不大,节食省喝多年来,存下不少家私,但为了她大哥留下的这株独苗,常替陈雄收拾烂摊子,大半辈子。辛辛苦苦赚来的家私都清光了。

    如今,干娘还老糊涂!想要她往火炕里跳?

    「干娘不会害……咳咳咳,害你的,昔日在宫当职,我也对你一见如故,视如亲生,事事照料看拂,只愿你……咳咳咳,平安喜乐,无忧无虑,你乃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的心头肉,小心肝,小宝贝……」

    陈意涕唠唠叨叨地讲述过往的一点一滴,还夹杂着赞誉陈雄的话,「你若能嫁给于他,虽非大富大贵,但两人过着实实在在的小日子,干娘便是……死了,也能含笑九泉,无怨无悔。」

    春花深深觉得干娘为人和蔼亲切,温柔恬静,没什么不好,唯一的缺点便是死心眼的护短,如若是骨肉至亲,任是十恶不赦,杀人如麻,也可视若无睹。

    可委实不好坦言直白拒绝,生怕伤了干娘的心,忆起昔日在宫殿里,如履薄冰,步步惊心,若非干娘暗自悄悄指点明路,她也不会当上公主的贴身侍女,谋得一份好差事。

    春花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干娘的美意,女儿铭感五内,但不知娘记得与否?昔年女儿曾向干娘提起已与人订下三生盟约。那人言及要参与大比之年,取得青紫后,前来求亲?」

    陈意涕呆滞半响,似乎沉溺回忆之中,随后呢喃道:「确有其事,但三年过去了,如今你及笄多时,并没有那人的一星半点消息啊?难不成要……咳咳咳,等到肝肠寸断,海枯石烂,人老花黄?女子一生只有匆匆几年花期,错过了,便没了,女儿你可要想清楚啊,别为了一位了无声息的人白白浪费了大好年华!」

    春花微笑,握住陈意涕瘦骨嶙峋的手,心思千回百转,半真半假道:「那人前几日便已来了,虽名落孙山,但不弃前盟,既郎心如金,妾心应如玉,一女岂能侍二夫?女儿恐要辜负干娘的拳拳之心了。」

    陈意涕闻之,长嗟短叹,咳嗽几声,只好作罢,「天意既如此,只能说你与我的侄儿有缘无分了,强求不得。」

    话锋一转,又道:「不过,那人既已来过家里,干嘛不拜见我这老婆子?难不成心高气傲,瞧不见我这一把贱骨头?你虽非我亲生,但也长伴我多年,情同母女,于情在理,也该拜见一番我这老婆子啊。这后生如此没礼数,真能付托终身么?况他既要娶你?那三书六礼呢?媒人呢?何时过聘?交换庚帖?」

    春花被问得哑口无言,一问三不知,在连续穷追不舍之下,只好急中生智,轻声道:「干娘请稍后,女儿去取一物来。」

    语毕,便婷婷袅袅转出房间,到了闺房,只见重重迭迭帐幔笼罩下,隐若露出依旧昏睡在榻上的身影,悄然无声。

    室内香烟弥漫,窗外花影参差,月影横斜。

    春花趋步而前,轻轻抬手,拂过轻纱垂帘,遂凝目元万毅枕前静置的一块白玉蟠龙环佩,尾端垂挂一束如意结。

    此乃适才收拾时,在他衣襟暗处所发现的,此玉佩镌功精细,玉泽光滑,洁白温润,清透琥珀光,上面还用隶书字体精雕细琢了三字——元万毅。

    这应该是男子的姓名吧?

    不知他的贯籍家乡在哪?家里有何人?看长相,委实不像大丰王朝之人,好像是胡族?

    但传闻胡人如虎如熊,长的狰狞凶残,岂会如此丰神俊朗?

    为免干娘久侯,春花收回纷纷扰扰的思绪,凝目低声道:「事出紧急,逼不得已,万分抱歉,奴家稍借玉佩一会儿,乞请公子原谅。」

    春花紧攥玉佩,转至隔壁房间,从翠袖中掏出玉佩,双手奉上,轻声道:「干娘请看。」

    「这是何意?」

    陈意涕取过,仔细端详玉佩,发现暗镌了三字,不禁大惊道:「女儿啊,你何以有男子的贴身之物?」

    春花硬着头皮,跪下道:「那人家境贫穷,委实交不起彩礼聘金,唯有送上随身佩戴的传家玉佩,以作订亲之物。干娘也切莫嫌弃,此乃他亡母之遗物,图结良缘的真心实情,实在天地可鉴定,心如盘石,万古不变。女儿非君不嫁,他也是非卿不娶的,没前往拜见你,乃是锦囊羞涩,无颜相见,才会如此失礼,恳请干娘别追究。」

    「这是干嘛啊?快快起来,他乃是你心上人,如意郎,干娘何以会嫌贫爱福,百般为难?你快快起……」

    陈意涕激动之下,又咳嗽连连,春花忙起身斟了一杯温茶,缓缓送入她口,手不断揉搓心胸,才舒缓了下去。

    「你深知干娘的为人,并非势利小人,着重门户,会穷追不舍,乃是关心爱护你之切,你们既早已两情相悦,至死不渝,便无需这么多繁文缛节了,尽快交换年庚和择日成亲吧。」

    陈意涕含笑凝视,紧攥春花的玉手,双目温和,「干娘已时日无多,委实希望能在断气前见你出嫁,不知有没有如此福气?」

    春花泫然欲泣,红着眼睛,哑然无声,回握干娘干煸的手骨,心酸心痛,百感交集。

    这些年来,干娘乃是对待她最好的亲人,寒天缝衣煮茶,热日摘藕熬汤,寻常知冷知热,问候关心。休沐时,一起上山求神拜佛,偶尔发热生病时,守在床钱侍候,每逢过时过节,烹煮美食,相伴在侧,让她尝有家的滋味,虽非亲生母女,犹胜亲生母女,如今康安的日子确实所剩无几,此乃她最后的心愿……

    身为干女儿,岂能忤逆?

    激动之下,春花不假思索,脱口道:「后日九月初九,乃是万事皆宜的好日子,那人曾与女儿商量过,只不过……女儿家羞涩,不知如何寻获良机,开口言及,今日干娘既追问,那便如此定下,如何?」

    陈意涕喜极而泣,连声点头答应,「使得,使得,再好不过了。」

    春花心里即安慰,也不安,时悲时喜,百般滋味在心头,更甚者有些似幻似真,半梦半醒,恍然不知身在何处。

    脑海深处忽再次传来那一道冷冷清清的女音,『这是你的一辈子啊,真的要跟来源不明的男人结婚?你就不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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