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有惊才

    四月末,王丞相的儿子王啸和几个大臣家眷打算合办一场骑射比赛。

    这几日长安最有名的凫楼箭馆里陆续有各家的公子前来试弓。

    自然因为平乐王少师砚在长安声名鹊起的缘故,四皇子近日与少师砚往来亲近,也特意邀请了少师砚和堂兄李扬去飞凫楼试弓。

    自上次去了一趟晏府后,少师砚已许多日为出宫,他多在崇文殿一带活动,也多与几个皇子一起听课,崇文殿的宫人都在说平乐王是想让汉学更精进一些。

    李扬已好多日未见少师砚,是日箭馆一见面,李扬拉着少师砚说了好一阵。

    直到四皇子的侍官走过来,笑道:“四殿下请二位殿下上楼去。”

    见贵人们都到齐了,飞凫楼楼主略显紧张地吩咐着,让手下将新到货的良弓抬上来。

    武士们将弓架抬上来,小心翼翼地摆放好,一时间,随几位殿下而来的人都聚上前来,议论纷纷。

    少师砚的目光很快被这十来把弓吸引了,他的随从阿勃驽也睁大了眼睛。

    阿勃弩面色不动,眼却已经眯起,他不禁想:长安城果然是聚天下之精良,好东西可真多。

    三位殿下之中韩王世子年纪最长,四殿下自然请李扬先挑选。

    李扬随手拿起一把,只觉弓身过重,又很快放了回去,他的目光一扫四周,径直向一把细小的弓走去,一边走过去一边说:“这把弓做的煞是灵秀。”

    他刚说完,楼中武士便恭敬地将弓举至他眼前:“韩王殿下好眼光,这把弓是出自洛阳弓道大师之手。虽然外表秀气,但……”

    但任凭李扬使多大的力气也拉不开这张弓。

    阿勃驽看到这位韩王世子耳根子都红了,连他都替李扬感到尴尬。

    而此时,一只白净修长的手突然接过那只弓,阿勃驽盯着那只手看的出神,这五个手指头,还有手指头上套着的宝石戒指怎么越看越觉得熟悉?

    哦,这是他家公子的手。

    等阿勃驽反应过来,他顿时睁大眼睛,公子要干嘛?现在这个时候可不是公子展现他非凡射术的时候啊!这不是让韩王世子难堪吗?

    那绯色衣袍的少年只是笑了笑:“这弓太过灵秀,给九殿下用倒是合适,韩王世子还是用这一把。”

    少年只是扫了一眼,便能从弓弦上看出在场的弓里磅数最小的是哪一把。

    如果他选的这一把李扬都拉不开,那这个世子也没救了。

    很快有武士将少师砚选的那一把弓奉上。

    微胀红着脸的韩王世子接过弓,很快拉开了弦。

    在场尴尬的气氛被少师砚轻易化解了。

    年长少师砚和四殿下好几岁的李扬没有丢面子,这一次李扬对少师砚是更加信任了。

    此时出于感激,李扬甚至开口邀请少师砚去府上游玩。

    外人看着,只当这位平乐王殿下和韩王世子两人交情很深。

    连四皇子都有些不高兴了,却是笑着调侃:“平乐王殿下可是我的挚友,李扬哥你可不能插足进来破坏我与平乐王的感情。”

    少师砚依旧笑的春风和煦,可时至今日他的内心早已清明透彻:韩王世子李扬,一个夜宿花街柳巷风流多情的男人,一个在马背上毫无用处的男人,一个弓都拉不开的男人,他李扬怎配和我的兄长比?

    这一次,少师砚虽是笑着的,可他舒展的长眉终于聚拢,感受到的是一种名为侮辱的东西。

    如果晏渊歌真如传言中所说非韩王世子不嫁,他一定……

    忽地,他深吸一口气,皱着眉扔开了手中的弓。

    阿勃驽侧目看过来,他伺候这位公子也有十几年了,公子情绪不稳的时候,极少极少。

    他可是九岁时面对万马千军都能眉目含笑的沙海少家的小公子啊。

    *

    四月二十八,一大早长安西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是王丞相家的公子主持的骑射赛呢,丞相好久都没出来了,不知今日能否见到丞相??”

    “丞相我不知道,王侍郎今日肯定能见到。”

    王侍郎便是王丞相的嫡长子王啸,在任兵部侍郎。

    若论名声,即使晏渊歌有才名在外,也无法和这位王丞相相提并论,她至多是年轻一辈里开出的绚烂的花,而丞相王蘼却是整个大业朝堂最闪耀的星。

    想要投入王家门下的有志之士何其之多,他们从天下各地汇聚长安,便是想得到王家的举荐,一朝拜入天子堂。

    至如今,大业科举取士已停了二十年,朝臣举荐便成了非常重要的一条,而王丞相又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所以当今有抱负的年轻人都想拜入王丞相门下。

    *

    晏渊歌的马车刚走至朱雀大街,街上喧嚣的声音入耳,她伸手撩了一下散落在袖口的长发,微抬起眼眸看向车帘外:“莺蕊,去西市。”

    “郡主,今日不是要进宫见皇后吗?”莺蕊略有些慌张地提醒。

    “去西市。”

    得到郡主的提醒,莺蕊略显出几分忧虑,她只好看向车官,吩咐他去西市。

    马车还没有走多远,又停下了,因为停的有些匆促,晏渊歌不禁皱起了眉,她正想喊莺蕊,只听到外面传来一个有些耳熟又不能让她立刻想起来的声音。

    她几乎是等这人说到第二句话才想起来这是许和馆的许和……

    还未掀开车帘,她的眼前立刻浮现出男人美的妖邪的脸。

    幼年时的记忆里,她讨厌用脂粉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会让她想到在皇宫里那些伪装成术士的男宠。

    和那个曾经与晏家的兴衰荣辱曾经息息相关,又为晏家遗留下许多问题的女人。

    大业晏太后。

    幼年时她从没有讨厌过这个女人,她只是单纯讨厌那些涂脂抹粉的“术士”。

    当她撩开车帘,目光落在骑在大马上孔雀蓝衣袍的男人身上,她凝视着他涂着脂粉一如既往的妖邪的脸,又在一瞬间目光落在他手里拿着的一把孔雀毛的金丝扇子上。

    “许和,你是要去看骑射赛?”晏渊歌轻皱了一下眉,淡声开口问他。

    许和从没想过,经历过多次的不愉快,这个人还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话,可她眼神深处的冷淡又做不得假。

    霎时,他摇着扇子的手微微发紧,点头答:“是。”

    “那上车吧。”晏渊歌淡笑着说出这一句,此时她的眸光仿佛是蕴含着看透人心的力量。

    许和睁大眼睛,她竟然能如此平静地,在他的心湖里投下一粒石子,她怎么能如此的笑,又笑得如此云淡风轻?

    他几乎是翻身下马,就这样匆促地走进她的马车。

    他知道从这一日起,他将会走进历史哪怕是走进与荆南郡主有关的杂史、野史。

    他的目的达到了,如此轻松的达到了。

    像是一场梦,带着一丝愤怒与恼意,却也暗藏着蓬勃的喜悦。

    他没想到鼓起勇气的一次拦车,就能换来他最想要的结果。

    这一刻,他不害怕等待他的是万丈深渊还是其他。

    即使他明知道她让他上车的理由不会太简单,可他还是愿意做个傻子义无反顾地往坑里跳下。

    看到他如此自然地坐至她身边的车座上,晏渊歌只是笑了笑。

    她需要一个逼退王皇后的理由,她知道今日王皇后宣见她是为何事,王皇后想让她主动答应和亲漠北,嫁给那个年长她十六岁的漠北王。

    可是她的家在中原,她的父亲还在南郡治水没有回来,她已三年未见家父。

    想到这里,晏渊歌唇角的笑意渐渐收起。

    许和也很快注意到了。

    从第一眼见这个女人,从这个女人出现在许和馆门口,他就该知道这是个难缠的人。

    她诡黠善辩,她在长安的声名毁誉参半。

    说她优点的人也多是歌颂她那不切实际的才华,这样的人更适合活在梦里。

    *

    马车在怀德坊的大马场外停下。

    此时马场大门外已被堵的水泄不通。

    莺蕊和车官下车去开道,好一会儿马车才成功进了马场内。

    马场中热闹的骑射比赛早已开始,马场内外气氛热烈。

    正当莺蕊快找马场的管事要座之际,场中的呼声猛然炸开,刚上看台的晏渊歌的步下一停,向着马场上极目看去。

    场中那绯衣少年正展弓射出第二箭。

    顺着那箭指的方向看去,人型木桩上巴掌大小鲜红色的地方愕然插着一支羽箭。

    难怪方才看台上众人会如此惊叫。

    从这个少年的身上能看到一种令人心惊的意气风发。

    仿佛这才是大业盛世该有的气象。

    就连跨马展弓也带着宽广雄浑的气势。

    如此年轻,如此鲜活,又如此肃杀凛冽。

    ……不得不说这一抹绯色令人着迷。

    只是一瞬间的停眸,她便认出了他。

    平乐王少师砚。

    此时,她恍然间想起此人贸贸然闯入她的视线中的那一日。

    长安城是普天之下最大的都城,一个集天下俊美之地,而她从小见惯了风月情浓,却仍然会在那一日因这少年的美貌些微晃神。

    也许帝王需要这样明媚张扬的美少年来彰显他的盛世,长安城需要这样的少年来彰显生机盎然。

    “少年跨马展弓来,神风彩乐摇旌旗”晏渊歌刚作出这两句诗,便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郡主……”

    许和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不能确定她在看的人到底是谁,只能出声提醒她,长时间站在这里似乎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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