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气

    褚瑀说话声如沐春风,不似褚珩总带冷涩生硬,无形中便觉得与人距离有近。

    虞秐升把话吞了回去,脸上挂了客套浅笑,起身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本前头有人说你来了,应当快些来见的,只是前头访客多,脱不开身,二娘莫怪。”褚瑀随着秦稚直接唤“二娘”,男子温润的眉眼间,全无任何戾色,倒像是这冰天雪地里,一支亲近的春竹一般。

    就如同,那赐婚一事,与褚瑀并无任何多的影响,不过是雪花落地,一点痕迹都瞧不见。

    一点痕迹都瞧不见——

    虞秐升心里默默念着,唇齿间几乎要将这句话挤出来,胸口盾着一口气,余光瞥了眼床榻上的秦稚,正配合着支起身带着苍白的笑意。

    那是朝着褚瑀的方向。

    这口气便堵着朝上长了,虞秐升再也压抑不住。

    “殿下太客气了,今日来,我只是为见六娘。”她说得生硬,回眸直视褚瑀,眉眼却是弯弯的,倒是听不得什么错处 。

    褚瑀的神情微微一愣,随后还是恢复了往常的态度,继续道:“自然,二娘与六娘是手帕交,自有与常人不可言的情谊在里头。”

    常人不可言的情谊,虞秐升细细咀嚼着这味道。

    这句话似乎又含深意,指的是那日她拜托秦稚替她在圣人面前作证的事情么?原来褚瑀竟对此这般耿耿于怀。

    虞秐升忽然轻嘲勾了勾唇角。

    什么虐恋情深,原褚瑀是这般想的,秦稚在这太子妃的位置上陪伴他这般久,难道他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竟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殿下,我与六娘自幼一同长大,虽其间分离了几年,但即使再过多年,有些事,依然不用言语既能意达,”虞秐升道,“但都说世上情义最真应属夫妻,朝夕相处,殿下与六娘自然更明白彼此心意。”

    褚瑀听此略有怔神。

    虞秐升又继续道:“殿下若是真想问什么事,尽可来问我,没必要扯着他人作假意遮掩,实在有失君子磊落。”虞秐升道。

    “二娘。”身后的秦稚咳嗽了几声,想要来拉虞秐升的袖子,被虞秐升躲开。

    褚瑀并未想到虞秐升这般直白,反而没有立刻接话,而是道:“二娘此话何意?二娘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虞秐升觉得眼前这个看着温文尔雅的男子的脸,只觉得这层薄薄的血肉之下,不知道藏着的是怎么样的虚假模样。

    “殿下既不问,那便也罢了。”她起身一揖,“我先告辞了。”

    “二娘。”虞秐升颔首,转过身拿过梓桑递过来的厚袄,也懒得披身上,径直朝外走了几步,待至院中小石道,身上积了雪。

    回头,瞧见褚瑀也跟着出来,此刻站在廊下望着她。

    他的表情隔着远,瞧不多真切。

    虞秐升却扬了扬头,神情很是矜傲,挺直了腰身,然后理正衣衫,作了极为标准的叉手礼。

    “殿下将迎新妇入府,我先提前恭贺了。”

    她说毕,便径直仰着头转身朝着东宫外头走去,将身后跟着婢子远远甩在后面。

    “娘子,奴是真没想到,您这是来东宫给太子脸色的。”琥珀跟得紧,不时回头看了几眼,确定安全才低声道,“这般给咱们殿下出了口气,实在是大快人心。”

    “我不是来给褚珩出气的,”虞秐升道,“我给六娘出气。”

    “太子妃?”琥珀不解,“太子妃怎么了?”

    “既要娶侧妃,还要自己的妻子强颜欢笑作欢喜样,这世上,还有这般苛刻的丈夫么?”虞秐升推开马夫的手,径直上了马车,“若不是六娘在病中,我定要好好骂骂她,如何便固着自己情绪,作这些违心之事。”

    “可是,太子是储君,至如今东宫一直只有太子妃一人,太子妃无所出,如今要娶侧妃,也不为过,圣人在太子这年岁的时候,儿子都有三四个了。”琥珀不解道。

    “所以娘子,还好如今咱们殿下年岁不大,若是再过几年您还没所出,怕是殿下也要有侧妃了,方时,您后悔都来不及。”

    “若是那般,那我就与他和离。”虞秐升一拍车壁,震得车身晃了晃。

    随后她忽然反应过来,褚珩要不要娶侧妃与她什么关系,他若是想娶十个八个的,那她还乐得自在呢,就怕他没那个命享福。

    “他要娶什么人,就去娶,与我什么相干,”虞秐升嗫嚅着,然后别过头,有些生硬道,“不说这个了。”

    她不自在的咳嗽一声。

    抬手掀起车帘,瞧见外头落着雪,手指触碰出去,有些落在了自己的指节上,冷凉凉的,很快便成了碎碎的一滴水珠。

    世间男子多薄幸,就算是原文男主,她也瞧不出有什么好,明明心里在意,却又为自己宽仁的形象不敢直接提问,还要做出这般不以为意的假象。

    实在可气!

    心思往上一抬,在半空中停了须臾,没来由的,她忽然在自己那间半敞门,落进秋风的退室里,在她语气极不满地说完话后,坐在对面的少年的神情一如既往,却接了一句异常坦然的话:“我来,不是来质问你的。”

    烛花爆了一声同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某种奇怪的本能,他或许是真的,从未想过来质问她。

    唇角勾了勾,伸出手,手心里有薄薄的雪,然后视线往外头看去。

    隔着一间间关着的铺子,外头有已经不再燃着的庭燎留下的黑色的炭,有几户门板半支着,能瞧见里面冒出的烟,那是温热的气味。

    再接着,马车从坊内拐了出去,虞秐升掀起车巾。

    “在此处停吧。”虞秐升与车夫道,“你去前头东市前等着,我待会便过去。”

    琥珀侧头瞧了眼,竟是宣阳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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