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

    “娘子,奴可不是娘子您,殿下只有和您在一起时,脸上才能看到表情,可面对着奴等,都跟冰碴子一般,他只要抬头看奴等的一眼,就够奴浑身哆嗦了。”琥珀声音低了些许,摸索了一下虞秐升的衣袖。

    “娘子,您可不能放任奴等的死活不管啊。”琥珀再说下去,就要以头抢地了。

    虞秐升叹了口气,将手臂收了回来道,正色道,“说起来,若你们好好背了书,那怎会让殿下这般罚你们。是我平时是待你们过于放纵了,以后我也会如殿下一般,若是背不出,那边只能去廊下罚站,待背完了再进来。”

    琥珀头低下去:“娘子,奴等已经知道错了,前几日奴就和珍珠她们一起互相督促着,以后定不会再犯了。”

    “可对着娘子背和对着殿下背那可是两回事……”她又嗫嚅着,“娘子您也是知道的。”

    “殿下又非不讲道理之人,他性子还是好相与的,不用这么怕他。”虞秐升没法,只得安慰道。

    “娘子,您这说得可不算,何况殿下……殿下平日公务繁忙,咱们这样劳烦,是不是也太劳烦殿下了,奴等就由娘子教导就够了。”琥珀见虞秐升不为所动,换了语气。

    “难道我不忙?”虞秐升挑了挑眉,她指了指旁侧的一卷纸张。

    “铺子里的事还有一堆要我理,我与他有什么分别?”虞秐升不以为意。

    “娘子做的是小本生意,又是女儿家自然是不能与殿下那般做大事的人比忙碌的……”琥珀小声嗫嚅了几句,见虞秐升转头扫了眼她,她才发觉自己的话颇有不妥,急忙捂住嘴。

    娘子最厌别人说这种话,她竟言语了这些,这对娘子而言是大忌。

    “其实也并非我不教你,实在是我自己学问有限,既已将开蒙的东西教完了,我那字看看可以,要是教你们还是需要再练一段时日。何况殿下的字写得极好,你们如今临的字帖都是他一手编纂,由他亲自教你们,自然是最好的。”虞秐升没有理会琥珀说的话,她换了话道。

    有些东西,还需循序渐进得来,她不能抓着一些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做立即拔除。

    “可是……”琥珀还想再说。

    虞秐升却道:“我今日再亲自过去一趟,好好与殿下再说一声让他莫要太板着脸,这样可以吧?”

    见虞秐升态度稍有缓和,琥珀也只得点了点头。

    春日满城风絮,温度渐渐暖,身上只着薄衫便够。

    邺京城里不知何处起了胡笳,与这些风絮四下散着,连带着虞秐升绕过廊下时候,脚步温柔了许多。

    至廊下,琥珀对着虞秐升叉手,与阿九一同候在了外头。

    “走吧。”虞秐升进了书房。

    屋子里还点着那盏薄灯,火光跃跃,书案上卷宗的字迹密密麻麻。

    “殿下。”她唤了一声。

    褚珩收了笔墨,抬起头。

    “这么晚了,何事?”

    “是。”虞秐升在自己平日常坐的位置上坐下,那里被辟出一块整洁的空地,上头整齐放着她平日练习的书帖和笔墨纸砚。

    “本深夜不该来打扰殿下,是琥珀定要我过来,”虞秐升抿了抿唇,“说是要我再与殿下说一声,平日里待她们千万莫要过于严苛。”

    “严苛?”褚珩念了一下这个词,他有些疑惑,身体微微倾转过来。

    “读书习字,当是如此,这怎么能算是严苛?”

    虞秐升自知这词左右又用得不对,她深吸了口气,才道:“就是……殿下平日里,教她们的时候,莫要总是板着脸,就光……光看着就觉得让人害怕。”

    这句话落下,对面的褚珩沉默了半晌。

    他眉眼低垂下去,就着暖黄的灯,神情凝固。

    “你也,害怕?”虞秐升在思考自己话是否说得不对时,褚珩却忽然问话。

    “啊?”虞秐升微愣。

    “实话。”他抬起头,眉宇微蹙,很是严厉。

    “初见时……的确有点,”虞秐升斟酌了一下词句,“但后来与殿下多处了,知晓殿下是好人。”

    “好人?”褚珩对这个评价很意外,抬了抬眉眼,那飞扬的好看的眼尾便在灯下露出愈多。

    他有些疑惑,或是敌人,或是下属,或是……阿耶阿娘,倒从未有人说过他是好人。

    但这样清浅的一句话,倒如这一豆灯一般,想再靠近一点。

    “那肯定是世人偏见,”虞秐升肯定点头,“都是不认识殿下的愚人说得虚话,若是与殿下处一段时间,便知晓殿下是邺京城里最好的郎君。“

    她后面的话自然有溜须拍马之嫌,虽然她和褚珩现在在军户问题上有了战略新共识,但她还是记着自己的计划,她并不完全相信褚珩如今已然全然信任她。无论如何,只要能增加褚珩对她信任度,这些糖衣炮弹,她有多少可以给多少。

    “胡话。”

    轻轻一声微扣,若春日方至的冰雪初化声响。

    “胡话?”虞秐升讶异褚珩的反应,以为他是动怒,却见他神色如常。

    这才宽了心道:“我怎么会说胡话,我这句句真心。”

    褚珩脸上闪过微弱的表情,唇线极为轻微动了动。

    但这只是极为细微的动作,褚珩很快将这弧度压了下去。

    “左右,殿下明日教授诗书时,只需稍稍好一些脸色,言语略温柔些,那便就好了。”虞秐升补充了一句。

    “小娘子们脸皮薄,性子又弱,郎君多少担待些,但是该严厉还是要严厉,毕竟是学诗书,自要认真对待。”

    虞秐升说毕,起身对着褚珩叉手。

    “今日打扰殿下了,我先告退。”

    她绕过屏风时,身影落在那旧色屏风绢里若隐若现,那是一幅云烟霞翠的秋色图,只是墨色渐褪,这无意闯入的一身緗色如嵌入屏风,逐步走进了这泓秋日山色。

    “升升。”

    身后褚珩的声音忽而又冒起,虞秐升的脚步一顿。

    声音略有生涩,但她却有一瞬的恍惚,仿佛自己不过是又回到了旧日的世界,她熟识的朋友们搭一下她的肩膀,然后再并肩诉说一些平日的闲事。

    仿若昨日,也似寻常。

    “这般唐突叫你,望你不会厌恶。”

    “殿下若是喜欢,都可以。”虞秐升顿了顿,很快转过身。

    她与褚珩只余一屏之隔。

    外头胡笳未停,绢上山水随着绵长的乐声,秋叶逐而成了暖色,郁郁覆过山野。

    “何况,殿下并非第一次这般唤我了。”她的声音似秋水,沿着那尾河岸轻盈而至。

    “是我,冒犯了。”褚珩低垂了眉眼。

    “以前家里人……也这般称呼我,”虞秐升停了片刻,她又道,“殿下如今,也算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家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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