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窗子洒在少女脸上，睫毛微微颤动，姜楚缓缓睁开眼睛，醒了却没有起来，而是继续躺在床上。醒来又是无助的现实，与梦中的对比那么强烈。

    又过了一个小时左右，姜楚才慢慢的从床上爬起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姜楚站起来时突然眼前一黑，周芳到时不见人影，敲了姜楚房间的门也不见有人开，但是门口的鞋柜也说明姜楚并没有出门，周芳以为姜楚还没睡醒就下楼进了厨房准备早餐了。

    做好早餐姜楚还是没起，平时姜楚的作息十分规律，这个点早该起床了，周芳有点不放心，又上楼敲了门，还是没反应，开门进去发现姜楚倒在床边，周芳吓得六神无主，赶忙上前将她扶起。

    姜楚睁开眼只看见白色的天花板，只需一眼，就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怎么会不清楚呢，几天之前，在差不多同样的地方，她最后的亲人也离她而去，姜楚坐起靠在病床上垂下眸，看着被子上打着点滴的手，周芳从门外走进来时看到这样的景象不免又心疼起来。

    “周姨。”姜楚听到动静抬头看向来人。

    周芳走到病床边坐下，帮姜楚拉了拉被子，“楚楚，周姨知道你心里难受，但咱们得坚持下去不是，不然老太太知道了也会难过的。”

    姜楚还未开口就看到门口进来一个戴着半框眼镜的男人，“醒了？醒了就好。”来人正是姜楚一直以来的心理医生，也是姜烨亓大学时期的好友唐柳城 。

    姜老夫人的葬礼上时，唐柳城私下就让姜楚找时间去找他，上午的时候打电话给姜楚却听到了她晕倒进医院的消息。

    毕业后一直留在京乡市，多年来建立了自己的心理诊所，看着好友一个个成家立业，姜烨亓戚念念去世给他们都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他是心理医生，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病人里会有好友的孩子。他也早该发现姜楚一直压抑的情绪。

    “唐叔叔。”

    周芳也站了起来喊了一句唐先生。

    唐柳城点头回应，看着姜楚片刻转头对周芳说到：“楚楚可能要住院几天，麻烦您回去帮她拿几件换洗的衣物。”

    周芳答应着，又问姜楚想吃点什么，她一并做了带过来，姜楚只说都行。

    周芳离开后唐柳城拉开床边的凳子坐下，眼前的少女又低着头看着自己输液的手，苍白的手背显得布在上面的血管更加明显，唐柳城看着这个集合了父母全部优点的孩子，心中叹息。

    “楚楚。”唐柳城轻声叫着姜楚。

    姜楚听到后将目光从手上移到唐柳城脸上，略带疑惑：“嗯？”

    对上姜楚的眼睛，唐柳城微笑着轻轻问到：“在想什么？能跟我说说吗？”

    “我也不知道。”

    姜楚微微垂下眼眸，移开视线，这是实话，姜楚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唐柳城也不逼她，“那我跟你说说你妈妈怀你时候的事吧？”

    “你想听吗？”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将决定权交给她。

    姜楚不是没听过爷爷奶奶说过这些事，但听到这句话她还是将目光重新对上唐柳城，眼中没有光亮，也没开口，但唐柳城还是看出了她的意思。

    “你爸爸妈妈，大学时候就在一起了，刚毕业就结婚，

    我和以然还有阿光，都去给烨亓当伴郎，他是我们几个中最早结婚的”

    姜楚静静听着，唐柳城也陷入了回忆。

    “烨亓很有经商头脑，能力也强，那时候我刚刚成立自己的诊所，没过多久就看到烨亓在群里说你妈妈怀孕了，你爸爸高兴得巴不得昭告天下，他又成了我们之中最早有孩子的，我们都嫉妒死他了，再后来，烨亓基本推了所有的应酬陪着你妈妈，你爸爸，他天天跟我们炫耀，什么你又长大点了，什么他感受到了你的胎动。”

    “再后来，你出生后，小小的一个，被你爸爸抱在怀里，我们想抱一下都不让我们碰，怕我们这群大老爷们把你抱疼了。”

    姜楚想起了家里那厚厚的相册里，第一张是一张B超图，照片下写着：欢迎我们的小宝贝。

    唐柳城说到这，不免想到那时候的糗事，无声笑了一下摇摇头，故人已逝，物是人非，抬手摸了一下姜楚的头，接着说：

    “楚楚，你爸爸妈妈都非常爱你，你是承载着他们的爱出生的，在他们的爱之中成长，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姜楚垂眸点点头。

    “有些事的发生谁也阻止不了，过后我们都很悲伤，但是，楚楚，死亡并不是终点，遗忘才是最后的结果，我们现在还在谈论着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就还存在于我们之间。”

    “你爷爷奶奶也是如此，我们看到某一样东西还能想起他们，这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唐柳城轻声慢语，他知道怎么卸下一个人的防御，而现在的姜楚就像一只刺猬，将自己紧紧蜷缩着。

    一滴眼泪滴在纯白的被子上，慢慢的姜楚掩面失声痛哭起来，泪水越掉越多，唐柳城坐在一旁并未出声，医院的空地上，风卷起地上枯叶。

    姜楚在医院住了两天，周芳一直在医院里照顾她，唐柳城这两天除了晚上也一直在医院里，对于故友遗孤他也想照顾好。

    近几天姜楚因为许芜燃的离世并没有时间到诊所，他也只是在葬礼上见过她，那时姜楚眼中的悲伤不断溢出，而当他隔天在医院见到时，姜楚的眼中死气沉沉。那天的崩溃之后姜楚总是默默的看着窗外的风景，将整个人隔离起来。

    唐柳城看着她叹了口气，慢慢来吧，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放弃。

    出院那天，姜楚拿着让周芳拿来的证件去办了最后的事，看着证件上前几页盖上的印章，姜楚默然看着，将东西收拾好后驾车离开。

    回到家后，姜楚看到了放在客厅里的箱子，那是奶奶住院时的东西。

    周芳也问过需不需要帮她把东西收起来，姜楚只说自己会收拾。将东西一件一件从箱子里拿出来，衣服重新挂回柜子，剩下的也基本没什么东西了，这个房间就好像还有人住着一样。

    将箱底的东西也拿出来后，在最底层有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眠眠。

    给奶奶最爱的眠眠：

    眠眠，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会是多久之后，可能第一天就发现了，也可能一直没发现，但肯定是在奶奶离开之后了。

    我的眠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要哭，这几天奶奶总是在想，要是能再多陪陪你就好了，在多几年，说不定我的眠眠就遇上那个可以照顾你、爱护你、事事以你为先，同时你也喜欢的人，那样眠眠在流泪的时候，那个人就可以替奶奶擦干你的眼泪，即便没有这个人的出现，那眠眠应该也会比现在更坚强，不会躲着奶奶偷偷流泪。

    我离开后，奶奶知道你也很悲伤，但是眠眠，你是在夏天出生的孩子，你就该生如夏花之绚烂，也该是坚强的，生老病死都是我们的人生里必须经历的事，奶奶总是和眠眠说，爸爸妈妈一直存在，即便是只存在于记忆里，而现在，爷爷奶奶也会和爸爸妈妈会一直陪着你，只要眠眠不将我们遗忘，我们会化成风，化成雨，一直陪着你，所以眠眠，未来的日子里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要沉溺于悲伤之中，这样我们也才会开心。

    你是上天送给我们最好的礼物，是我们最珍贵的宝贝。

    宝贝，不要哭泣。

    奶奶

    姜楚拿着信，瘫坐在地上，将信捂在胸口，泪水不断落下。随后，姜楚抬起右手，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奶奶说了希望自己开心，怎么能哭呢。

    姜楚强迫自己漏出笑容。

    可是，为什么眼泪还是不停的掉，为什么，这么的不听话。

    秋风卷起白色的窗帘，房间里的落单的孩子显得那么的无助。

    周末，姜楚拿出手机找到了班主任方晴。

    姜楚：「晴姐，周一我就开始回去上课了」

    方晴是姜楚大学的班主任，也是姜奶奶的学生，姜似鸣和许芜然都是京大的教授，退休后二人也时常受邀到京大授课，姜似鸣病后许芜然也不再到学校，夫妇二人在教育界都有一定的声望，姜楚是他们的后辈，另一个层面来说，也是他们的学生。

    看到她的消息，方晴愣了一会儿，葬礼那天她也去了，姜楚的状态并不是特别好。

    方晴：「好，再给你批几天假放松一下？」

    姜楚回了句不用后，方晴又关心了几句。方晴是个很好老师，姜楚一直都知道，也是大家公认的，而她也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因此大家都愿意叫她晴姐而不是方老师或班主任。

    周一，姜楚并没有早八的课，因此她并不着急着去学校。失眠已经伴随着她很长一段时间，起初她以为只是压力太大太过伤心才导致的失眠。

    直到后来，出了诊断结果，才知道原来自己病了，再后来，只有靠药物才能勉强入睡，但也会惊醒。

    越来越憔悴的面容，日渐清减的体重，到后来，哪怕是吃下去的东西都会吐出来。

    奶奶离世的前几天，姜楚甚至想过放弃心理治疗，想和奶奶一起离开这个世界，这样也是解脱吧。可是啊，奶奶离开前的话，那封留在箱底的信，都是姜楚坚持的理由。

    秋末的天气已经开始降温，姜楚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外套，里面搭着一条黑色的棉质长裙，长发随意散着，明明是最普通的搭配，却有种清冷出尘的感觉。

    姜楚小学、初中、高中乃至大学走读状态，她也没想过离开京乡市到外地去上学，因此也是一直住在家里。

    姜楚乘着校内公交到文学院教学楼下，校内道路旁的枫叶已经快要落完。

    还没开始上课，但是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来到教室，姜楚不仅在老师面前有人缘，在同学间也极受欢迎，即便姜楚坐在角落里，进教室的同学也都注意到了她，不少人都过来和她打招呼，姜楚也都是淡笑着回应。

    明明是笑着的，却始终给人一种若隐若现的距离感。而这种距离感比之前更明显一点。

    如果说从前的姜楚是出自礼貌的距离，那现在的姜楚就是什么都不在意的疏离，好似这个世界在没有她在意的人和事。

    眼中看不出一丝情绪，笑就像一张面具印在脸上。

    上课前几分钟，教概论学的教授从后门走进教室，看到坐着的少女，轻敲桌子。

    “回来了？回来就好好的。”

    姜楚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教授看着她，微微抿起嘴唇点了点头就往讲台上走去。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姜楚还是去唐柳城的诊所接受治疗，还是在学校上着课，只是在空闲的时间用研究和论文将时间排的满满的，好像这样就不会想起一些事。

    奶奶离世后的第一个冬天，距离那时候也过去了两个月。

    京乡属于南方地带，冬天也极少下雪，期末考试周结束后第一天，姜楚难得的睡得比较安稳，起来时看到了窗外飘起了雪，貌似还下的挺大。

    院子里的月季已经掉完了叶子，光秃秃的枝丫上覆盖着一层白白的雪，山茶花开着几朵，压在积雪下显得更加艳丽，看样子应当从半夜就开始下雪了。

    姜楚一只手拉着窗帘，转过头看着那两张合照，展露一个明媚的笑容。

    “京乡下雪了，真好。”

    这是几个月来姜楚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即便四周空无一人，却有着她的家人陪伴着她。

    唐柳城持续性的治疗了半年，看到她自己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也会建议她给自己放松一下，然后姜楚的安排里多了给院子里从前种下的花松土浇水施肥。

    看着姜楚没了极端思想，看着她坚持下来，唐柳城也就没有过多干涉，只是给了一些常规的治疗。

    好像一切都往好的方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