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色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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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天都被数码兽绝招轰炸的日子结束于DATS一行人去数码世界的第十六个小时。

    骑士兽大军的进攻是突然停止的。管狐兽先进的共存概念终于在某一刻与皇家骑士们达成了共识,为人类世界争取来了短暂的平静。

    千春现如今正和知香手牵手坐在伽偻达兽的肩膀上,于富士山上紧盯头顶数码世界的番长狮子兽——一旁的蓝骷髅骑士。

    蓝骷髅骑士名叫颅骨兽,也是皇家骑士的一员,于十分钟前突然降临人类世界,目的不明。

    彼时的千春正在陪知香和伽偻达兽做特训——显而易见,要成为大门家的男子汉顶梁柱是一件充满挑战的事情,前有大门英徒手应战墨丘利兽,后有大门大一拳打爆贝尔菲兽,被寄予厚望的大门·比丘兽痛定思痛、破釜沉舟、铆足了劲,终于在和伊万对战的第八次成功进化成了完全体。

    “虽然还是不够看,比不上我对甜心万分之一的火辣情感,但也不算太弱。”生化棘龙兽直言道:“千春妹妹,我想要请你帮我在甜心面前美言几句这件事,打死我也不会说的。”

    “你说得很对,但现在是提倡自由恋爱的时代。”千春窝在他的脚边:“除非给我转十个亿,不然我不吃这套。”

    下一秒,她一抬头,没看到十个亿,倒是看到一簇蓝色的光,从数码世界一路飞往富士山顶。

    咦。

    “是流星吗?”知香问。

    “这个时候砸下来的只能是核弹或者数码兽吧。”千春答。

    基于她还能情绪稳定地说出这句话,显而易见,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后者。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不够看的弱者,伽偻达兽当场自告奋勇,带着自己未上档案的临时训练家知香,想要去守卫富士山。

    至于手无寸铁的千春为什么跟着一起来——

    涉世未深的小孩当时一把抓住她的手:“千春姐姐,我有点害怕……”

    于是两人现在就大眼瞪小眼,在富士山顶一边吹冷风,一边看着伽偻达兽的大绝招被对方一手就抓熄火了。

    千春:“我也有点害怕,现在打电话给管狐兽还来得及吗?”

    蓝骷髅闻声看过来。

    两簇针尖大小的红色瞳仁嵌在黑洞洞的眼睛里,幽灵一样,看得千春瘆得慌。

    她下意识退了一步,突然听到对方问:

    “就是你吗?红莲骑士兽说的那个人类?”

    “……也许是吧?”

    没在对方身上感受到攻击性,她犹豫了一下,把知香往自己身后挡了挡,坦诚道:“如果是赞美的好话,那说的一定是我,如果是恶毒的咒骂,那你就是认错人了。”

    颅骨兽忍不住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然后它的目光略过千春,看向她身后的知香。

    她和她那古怪的哥哥大门大长得很像,于是颅骨兽郁闷地想到自己那块没有排面的、被一拳打碎的、传说中最坚硬不过的可怜盾牌——某种程度上来说,它不怎么想认识这些奇怪的人类。

    “你是大门大的妹妹。”它肯定道。

    “诶?”知香一愣,从千春背后探出半个小脑袋:“你认识我哥哥?”

    “嗯。”

    “他还好吗?还平安吗?什么时候会带爸爸回来?你来人类世界是做什么的?”

    ……爸爸?

    小孩的问题连珠炮弹,颅骨兽没有回答的打算,只如同被这个音节触动般,自顾自仰起头。

    数码世界的轮廓清晰得它甚至能辨认出不同的区块,与那颗巨大又突兀的星球相比,他们——无论是人类还是数码兽,无论强大与否,都渺小得像是一粒尘埃。

    可是有人不愿意当尘埃。

    庙堂里接受跪拜的神像坍塌成了废墟,被人类唾弃和恐惧的数码兽扛下了末日的灾厄。贡品和信纸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堆成一座小山,以祈祷这位异世界的大英雄可以撑得再久一点。

    “……番长狮子兽这是在靠燃烧生命的方式来支撑数码世界。”它平静道:“它快到极限了。”

    “……红莲骑士兽说过一样的话。”千春警惕地看了它一眼:“所以你想做什么?”

    下一秒,蓝色骷髅头一拳打在了凝固在番长狮子兽身体之外的数码之魂上,把那层能量打得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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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长篇故事到最后大概率会烂尾,爱开第二三四五六季的动漫能预见惨淡的未来,事情糟糕到极致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比如灰姑娘可能是继母分裂出来的善人格、白雪公主和毒皇后是亲母女、以及大门大是数码兽的后代。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拢共来说可以归结为四个大字:歪七扭八。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千春,说话!”

    “……”

    “千春?千春?”

    电话里萨摩和管狐兽的声音断断续续,千春左耳进右耳出,说不出半句像样的人话。

    蓝骷髅头一拳解封了“快到极限”的番长狮子兽,代替它扛起了数码世界。

    一整颗星球落到颅骨兽的掌心,发出一声剧烈到几乎撕裂空气的巨响。

    风声呼啸,她被刮得歪七扭八,勉强靠着伽偻达兽站稳脚跟,然后听到对方铿锵有力的声音:

    “去数码世界吧,你的儿子需要你。”

    哦,原来是帮儿子找爹的好心人。

    ……

    ……

    ……什么儿子?????

    她看了看番长狮子兽,又看了看身旁的知香。血液在极度震撼中被耸动着涌上大脑,短暂思考过后,她毫不犹豫地拎起手机,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队长,你知道吗?大门大这小子是从数码蛋里蹦出来的。”

    萨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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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香并没有见到过父亲。

    她出生的时候,人类对于数码世界的研究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小高峰,大门博士天赋异禀,选择离开家,去往未知的世界冒险。

    对于“爸爸”的印象,或许更多的来自于家里那叠已经快要被翻烂了的老相册。从父母相爱到结婚生子,相册的最后一张被小百合抽出来,单独摆放在客厅的台面上。

    照片里的自己还是个在襁褓里的、五官糊在一起的、皱巴巴的小婴儿。说实话,如果不是边上那个憨包长得跟哥哥太过相似,她不是很想承认自己以前长那样。

    山顶很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下一秒,就有谁眼疾手快地把她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

    毛茸茸的大手蹭过皮肤,细细密密的痒就一直蔓延。大概是怕吓到她,对方又很快地收回手,向后退了几步。

    ……爸爸?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人类和数码兽的混血种,但作为一个每年都按时体检的乖小孩,知香敢打包票自己是纯血人类,是以,哪怕是基因突变、人生重来一遍,她的老爹也不能够长这样才对。

    陌生的发音在舌尖转了一圈,又被悄无声息地咽回去——可是无论是理智还是情感,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她又突然意识到很多事情变得顺理成章了起来。

    比如它为什么会来到人类世界、为什么会来到她和妈妈的身边、为什么会扛起数码世界。

    如果是爸爸的话……

    她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番长狮子兽,心脏因为荒谬的判断而砰砰作响。

    它的眼睛是野兽惯有的竖曈,落在她身上的时候,恍然有一种自己是被盯上的猎物的错觉——可是她没觉得害怕,甚至能感受到一点微妙古怪的慈爱。

    它不说话,颅骨兽不说话,知香能感受到大家都在等待她的判断,但叛逆的情绪上涨,她较劲般不想说,只无意识地用力握紧千春姐姐的手。

    千春顺着这股力道低下头,对上小孩忐忑又迷茫的眼睛。

    “我爸爸……你见过他,他是人类,对吗?”

    “……”

    在千春很小的时候,她的确见过大门英博士,无论是外貌还是人种,都和眼前的番长狮子兽毫不相干。

    现场的气氛微妙古怪到一种匪夷所思的境界,根据她多年研读科幻小说的经验来看,现实真相大多光怪陆离,往往会朝着最离谱最不相干的那个答案一路狂飙,哪怕是耶稣再世也捞不回来。

    她想了想,反手包住那只小手,捏了捏她汗涔涔的掌心。

    “……我猜你已经有答案了。”

    知香不吭声,嘴角绷成一条直线。

    等她终于酝酿好乱七八糟的情绪,能够说点什么的时候,番长狮子兽终于率先打断了这份焦灼的沉默。

    “老子可没想要在这种时候掉马……颅骨兽,你好歹给我一点跟可爱女儿摊牌的准备时间啊。”

    可惜颅骨兽正忙着支撑数码世界,没空搭理这口黑锅。

    它无奈地挠了挠下巴,感慨道:

    “真想不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啊,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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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想不到,那家伙原来是英吗?”

    “准确来说,是寄居在数码兽躯壳里的人类。”

    大门英博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千春的爸爸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总结道:“大概勉强比你爹我厉害一点吧。”

    他勇敢、聪明、沉稳,永远充满激情和热血,是天生适合当领袖的家伙。如果没有他,人类世界对于数码世界的研究和了解至少能倒退二十年。

    “那他现在人在哪里?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了?小百合知道了吗?你——”

    “他已经回数码世界了。”

    千春无情打断了父母的追问。

    在大门英博士顶着番长狮子兽的脑袋感慨完女儿的成长后,知香如同被石化了一样,一动也不会动了。

    番长狮子兽忍不住叹了口气。

    它凑近了几步,半跪在地上,高大的身躯立刻弯垂下来,直到和小孩的视线完全持平。

    “……抱歉。”

    “抱歉什么?”知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想抱歉很多。”它道:“我知道,我该好好回来给你们一个解释,但是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是颅骨兽用命为我争取来的。”

    数码世界低低垂挂在头顶,凝聚在狮子的兽瞳里,变成一声又一声的叹息。

    “……”

    知香抿了抿嘴,突然松开了千春的手。

    她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向前迈进了一小步,缩短了一点一人一兽之间的距离。

    “你还会回来吗?”她问:“回到我和妈妈的身边。”

    番长狮子兽愣了愣,紧接着,那张看起来凶神恶煞的脸上露出一个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微笑,连骇人的疤痕都奇妙地柔和下来。

    “会的。”

    它承诺道:“我会好好守护两个世界,然后回到这里来的。”

    然后它伸出手,在知香的掌心里放下一颗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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