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学生放假前都没什么心思读书，最后一节课的思绪也飞回家了。
同宿舍的已经打包好行李，铃一响影子就没了。
闵沅对回家没多大执念，学校里还更热闹点，没有人总教训她。
她慢吞吞地收拾完作业，回宿舍拿了点东西，赶在末班车的时候回家。
家里的灯是亮着的，袁老师难得在家，还煮了饭，可是偏又要在饭桌上谈学习，说回了家不要净玩儿，作业写完了也多看点书，别成天窝在屋子里浪费时间……
她听得脑袋涨疼，应了几声，扒拉几下吃完了饭然后去洗澡。
洗完澡困意就上来了，倒头就睡到第二天中午。
昨晚没剩饭，袁老师又回学校了，她打了半天哈欠，准备到梁承生那儿蹭一顿。
他今天应该到家了，昨天刷朋友圈就看见裴煦拍了在高铁站的照片。
保险起见，她还是发了条消息问问，梁承生说还没回来，学校里还有事呢。
她撇撇嘴，自己去泡了桶泡面算是午饭。下午她把作业写完了，又耐不住困，一躺又是一晚上。
早晨是被疼醒的，闵沅觉得自己的肚子怪难受，一上卫生间，发现生理期来了。
“真背……”她嘀咕两声，也没兴致了，窝进被子里给袁老师打电话，“妈妈，你今天回家吗？”
“今天下午有课呢，晚上班主任要看晚自习。你都高三了，明天也得回学校上课，就这一年的生日，不庆祝也没什么，醒了就去复习，马上就半期考了，听见了吗？”
闵沅左耳进右耳出，拇指在挂断键飘忽。
挂了电话之后，她躺在床上揉自己的肚子，一会儿坐起身，兴致勃勃地在手机上订电影票。
是国庆档的一部悬疑电影，预告刚上她就想看了。但是现在只剩晚上十点之后的票，看完就是凌晨。
她犹豫了会儿，还是买了两张，去问曲歆今晚有没有时间，结果曲歆一家下午准备出去旅游。
她想到梁承生，又想起他还在学校，最后只能退出拨号界面。
就只好把另一张票退掉，晚上自己出门了。
只是招襄当地人都不太有十点后出门的习惯，就算正在过节，这时候电影院也没几个人。
闵沅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等到电影开场，偌大的影厅还只有十多个人，看起来空荡，这个氛围和时间确实很适合看悬疑片。
但可能期望太高，没有想象中好看，她靠在座椅上昏昏欲睡，没有看到结局，只看到电影最后的拍摄彩蛋，影厅里已经没有人了。
空调凉飕飕地开着，她哆嗦一下，拽着包链离开。
买票的时候没考虑到凌晨打不到车的问题，现在站在电影院门口等着打车软件接单，十月凌晨的气温不高，闵沅觉得自己搓着手臂取暖的样子有点狼狈。
其实走回去只要二十分钟，但是不敢。
手机上一直没人接单，都快关机了。她无聊地踢面前的台阶，一抬头发现旁边多了个人。
闪亮的白金头，换了个样式的柳钉外套。
“还不回去啊？”曲彦眼角带笑，环着手臂问她。
闵沅愣一下，半侧过身躲开他，背对他道：“在打车。”
他又绕到她身前，“等不到的，我陪你走回去。”
她半信半疑间，手腕却已经被他握住。
曲彦说：“别不信，这会儿都没人接单，还指望更晚的时候有吗。”
闵沅犹豫一下，掰开他的手，说：“好。谢谢你。”说完抬腿要走，下了台阶却一脚踩空。
脚踝麻木一会儿，痛感很快传来。
“崴了？”曲彦皱皱眉，扶住她，“能走么？”
闵沅点点头，“能走，走吧。”
走了一小段距离，曲彦发觉身旁人的脚步越来越慢，低头去看，她的脚踝已经微微肿起。
“我背你，再走会儿你明天都下不了床。”他微微弯下腰，示意她上来。
闵沅疼得受不住，顺从地趴上去。她发现曲彦的背好像没有看起来那样单薄，这个年纪的男生没全长开，但有力，他背着她走一点不费劲，步子很轻松。
他走得四平八稳，她有了点困意，脑袋忍不住搁在他肩上。
他的身子给她挡住了迎面的风，一点也不冷了。
曲彦感觉颈侧有绒绒温热的鼻息，还有她洗发水的气味。
“曲彦。”她突然喊他。
“怎么了？”
“你们家不是去旅游了吗？”
是准备去旅游，但不是和他。那班列车剩三张票，父母填的身份信息是曲歆的，跟他没关系。早上他们收拾行李，他听见曲歆和她通电话，知道了她晚上来这儿看电影，那时候他想着曲歆没时间，她应该能找到别人一起，结果她一个人就来了。
曲彦很悲伤地告诉她：“我爸妈不愿意带我去。”
闵沅安慰他：“那你不要伤心。”
“……没了？”
她打了个哈欠，摇摇头，头发在他耳边不经意蹭了几下，“我的嘴不机灵。”
曲彦垂眼笑。
“你今天，过生日啊？”他装不经意问。
“嗯。”
“生日快乐。”
“谢谢，我以后就是大人了。”
树上的叶子偶尔飘下几片，掉在地上，被零星几辆车碾过。
曲彦背着身后的人走在空荡的人行道上，听她有时候无聊了说几句话。问他夏天穿外套热不热，怎么有那么多样式的柳钉外套，怎么长得这么白，说他黑头发应该更好看一些。
果然和他姐一块玩的，不见得能安静。
闵沅给他指路，离家越来越近，她想倒霉的一天终于要结束了，结果碰上了件更倒霉的事。
她看见梁承生了。
他站在单元楼楼下，颀长的身影很醒目。
梁承生远远就看见一个男孩子背着她，她在他身后好像很放松，小脸贴在人背上，比谁都亲密。
以前也没发现小家伙这么娇气，走不动了怎么还要人背着。
“哥——”她隔着几米喊了一声，朝他挥手。
闵沅在曲彦背上，走近了勉强能和梁承生平视，他懒散探究地上下打量着，最后视线定在她脸上。
“下来吧，回家了。”他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沉一些，命令似的带了点强硬。
她知道他多半是误会了，任谁看到这样的事都要误会。
她垂下眼避开他的目光，扶着曲彦的肩落到地上，然后说：“谢谢你，回去路上小心点。”
梁承生打开单元楼门，先一步进去，闵沅慢吞吞地跟在后边。
她以前不知道梁承生还能这样，像下一秒就要生气，周围气压低得让人不敢说话。
进家门之前两人都一言不发，梁承生没问，她也什么都不说。
玄关的灯打开后，梁承生去厨房喝了杯水，回到客厅看见她坐在沙发上，拿着个冰袋放在脚踝。
“怎么了？”
闵沅抬头和他解释，“脚崴了，刚好碰到曲彦，所以他送我回来。”
梁承生低头去看她的脚踝，半晌后蹲下身子轻握住，接过她手里的冰袋。
她愣住，小腿不自觉地往上收了收，又被他拽回去。
他的手掌宽大，指骨分明，现在用了点力，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闵沅脑子热了一下，发觉他的手原来这样有力量感。
“怎么不让我去接你？”
“我以为你还在学校呢。”
他不说话了，两人上对下地沉默。
一会儿头顶传来小心翼翼的一声问：“哥……能不能别告诉我爸妈？”
空气又安静了，闵沅挠挠额头，有点尴尬地解释，“我怕我爸打我。”
梁承生掀起眼对上她的，看到她眼里的心虚，显然她说的理由不是全部。
她脸上藏不住东西，看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
“沅沅。”他很少充作大人模样教训她，此时语气里却也带了点警醒的意思，“早恋可不是好事。”
闵沅见他难得这样认真正经，也跟着认真地点两下脑袋。
“我没有。”她补一句。
他不做评价，像刚才的事已经翻了篇，低头掩住自己的眸光，若无其事道：“今天做什么了？”
“去看电影了。”闵沅说着，看见他眉头微挑一下，有所怀疑的样子，又继续说，“自己去的，真是自己去的。我本来买了两张票，我问曲歆，她说没空，我就自己去了。”
他今晚的心情貌似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有点弯。
“沅沅，我赶不回来。”他这么说。
“没关系，你都这个年纪了，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干。”
梁承生特别不喜欢听她说这种话。
他读高三那年，实验班整个国庆假期都在学校上课，他还是请了晚自习的假，买了个蛋糕回来给她过生日。
她本来一个人在家里都要睡着了，压根没想到他会回家，稀里哗啦流了好多眼泪，问他，哥，你身上还有钱吗。
他在校裤口袋里摸索一下，掏出来几个硬币，摇头说身上没有。
小丫头去书柜里翻了好久，最后给他塞两张纸票子，“我也没钱了，你先……”
他笑起来，伸手给她抱住，“我爸妈给我留了钱。”
她拍拍他的背安慰他。
但隔阂就是毫无预兆地有了。像现在这样，闵沅这么客气地对他说这些。像在学校那样，她没那么愿意和他接触了。
她以前伤了个小口子也要哼哼地到他面前哭，他一次没法赴约她会说下次，现在都不会了，小姑娘一直在长大，而他却想继续停滞。
闵沅看得出他原本情绪不高，可她说完这话后，他甚至都不理她了。
她盯着他眨了两下眼睛，自己分明在关心他，怎么不领情。
“你是不是累了？”
梁承生没回答，抬起脸看她，一望就望进她的眼睛里。
这双眼睛不是传统意义上很精致漂亮的眼睛，在五官里也不是最显眼的。眼尾会微微上挑，总是无意又状似有意地勾人。
可很清明，干净得泛着水。他不敢看她，觉得自己的所欲所念在她眼里清晰得无可遁逃。
于是他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凌晨的风拂动窗帘吹进屋子，最边缘的光暗淡地照在他们身上。
闵沅眼前漆黑，感觉他手上微凉的温度一点点传来，自己的睫毛在他掌心里轻扫。
她不知道梁承生为什么捂她的脸，但是心口发热，砰砰乱跳，脑子里全是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这感觉并不陌生，所以让她羞于启齿。
黑暗里她听见面前人越靠越近的呼吸声，轻碎的衣物摩挲声。
片刻后耳边响起一声低笑，他的手移开，闵沅却看到一张放大的脸。
这也太近了。
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眼神都要失焦。她慌乱地垂下眼，这时候才发觉自己完全被笼罩在他身下。稍一抬眼，视线里就只有他的面庞。
太犯规了，怎么能长得这样犯规。
闵沅感觉自己的脸在被火烤，要伸手推人。
但他倏然就起身，食指和拇指在她耳廓上轻轻揉着，戏谑地笑，“脸怎么红了？”
她有点恍惚，懵了一下子，很快皱起眉头瞪他。
“梁承生，你干嘛啊。”
“没干嘛。”他把她皱起的眉头摊平，“是累了。”
所以他以后不会再遮住她的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