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防

    梁承生只做了两人份的饭,桌上也只有两个人。

    闵沅疑惑地看他们,“你们不吃吗?”

    叶姝夏瞥了梁承生一眼,摇摇头,“我和他出去吃。”

    楚嘉瑞说:“出去吃多可惜,你都没尝过承哥做的饭。”

    “以后有机会。”叶姝夏不以为意。

    楚嘉瑞了然地噢一声,转头问闵沅:“闵沅,你等会儿来我家吧,我教你写作业。”

    闵沅嘴里塞着东西,朝他点点头。

    梁承生不同意,“你就在家待着。”

    闵沅上下看了他们两眼,还是说好。

    饭桌旁的两人很快出门了,楚嘉瑞饭后也接了个电话,说是有人约他出去玩。他把自己那份餐具收拾完,和闵沅说一声拜拜。

    闵沅瞧着也到晚自习的时间了,就回到书房看书。

    她就在书房呆了一晚上,和在学校一样,困得不行,趴着睡了好久。

    到点了收拾去洗澡,结果水冲到身上的时候才发觉是凉的,放了好久也没热起来,估计是忘了开热水泵。

    她习惯从脖颈处开始淋水,现在浑身也是湿的,就算开了浴霸也冷。

    抖着身子洗完擦干,穿上衣服后她就躲进被子里,担心自己着凉了。

    可后半夜还是被冷醒,头疼,肚子也特别疼。闵沅摸着灯起来测体温,38.6℃。

    她哀叫一声,出去找梁承生,可他的房门开着,一看就是还没回来。

    她又打电话给袁老师:“妈妈……”

    结果袁老师劈头盖脸:“明天不是要上课吗,怎么不睡,还在玩手机?”

    “快去睡,妈妈明天第一节还有课。”

    “……”

    闵沅听着手机里的忙音沉默了,看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她回去披了件外套,然后去附近的二十四小时药店买退烧药。

    “姐姐,退烧和止疼吃什么?”

    药店前台上下打量她一眼,从柜台抽出两盒药,“这两个各吃一颗就可以。”

    闵沅掏出手机付钱,前台一边打包一边提醒她:“小姑娘下次这么晚不要自己出门了,这块最近有个暴露狂,专门这种时候,套着个麻袋出来。你也是,怎么不让家里的男人出来买,自己一个人多危险。”

    她接过袋子,“谢谢姐姐。不过我就住在旁边的小区,没关系。”

    说完撑着拐杖离开,刚才店员的话多少有点影响,闵沅的步子快了点,但用拐杖还不熟悉,走得气喘吁吁却也没有多快。

    回到小区要路过一条巷子,她提着胆子走,忽然看到巷口站着个男人,被吓了一跳。

    只是这个男人穿着整齐,不像那话里说的套麻袋,她松了口气。

    巷子里只有一盏暗黄的灯,比外边凉,风也比大路要大。

    走近一些,闵沅突然发现那个男人在对着她笑,然后开始解裤头的抽绳,双手一扒,私密的地方一览无余。他甚至对着那东西上下搓摩起来,发出怪异的声响。

    闵沅愣在原地,那人却大笑着跑开了。

    她忍着一股吐意继续往前走,脑子里忽闪忽现的都是刚才的画面。

    到楼下手机忽然响起来,是梁承生打了电话。

    “你去哪儿了?”他问。

    “我下楼买东西,快到家了,在电梯口。”她应着,按下楼层按钮。

    在门口她掏出钥匙,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不行,钥匙怎么也对不上口子,最后还是梁承生听到了响动来开的门。

    她钻进屋子里,梁承生在后边把门关上。

    她一言不发地倒了杯水,然后吞下两颗药。

    他过去看了眼药盒,大手覆在她额前停了会儿,问:“怎么发烧了?”

    闵沅声音有点哑,颤颤的:“用、我用凉水洗的澡,有点冷。”

    梁承生的指节弯了弯,想起自己今天到家之后,一直没把热水泵打开。

    “我的问题。”

    “没关系。”她抓着他的手腕将手挪下去,低着头回房间。

    他听着她轻轻关上门,觉得她今天不太对劲。

    这种情况以往来说,她多少会有些怪他。

    洗过澡他到她屋前看了一眼,灯还没关,他喊了她一声,她在里边说门没锁。

    梁承生一进去就看见小家伙蜷成一团窝在被子里,枕头上只露出半张脸。

    他走过去,在她床头半蹲下身。

    点着的灯是昏黄的,照在她脑袋上,毛茸茸的一圈光。

    “很难受,睡不着么?”梁承生问。

    她点头,坐起身用被子裹着自己,面对他却不说话。

    他发现她一直在抖。

    于是用力稳住她的手腕,“很冷吗,怎么抖成这样。”

    她终于看向他,表情却稀松平常,“哥,我难受才睡不着的,不是在玩手机。”

    他捏捏她的掌心,一直都温温热热的手现在很凉,比他的凉。

    她能说这样的话,多半是袁老师又误会了。

    “刚才给你妈妈打电话了?”

    她不应,咬了咬下唇内侧,想起刚才的事,心脏这会儿才有些后怕的悸动。

    “我从药店走回来,碰到一个人,他冲我笑还对着我脱他的裤子。”

    梁承生的眉头紧蹙起来,腾出一只手力道轻缓地去揉她的耳廓。

    父母刚去世那段时间在过新年,外边的炮竹声经常惊醒他。

    闵沅也会跟着醒来,抱着他轻轻揉他的两只耳朵,说不怕,不要怕。外婆说被吓到了就这样做。

    “他弄完自己,就跑了,我特别怕我就忘了要报警。”

    房间里被沉默和寂静包裹,只有两个人不同频的呼吸声混乱交杂。

    闵沅感觉后颈被他安抚地捏了几下。

    明明是哄小孩的手法,心悬着却稳住了,可接着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她愣了愣,不知所措地低下头,胡乱抱怨着遮掩。

    “嗯,当时我就觉得头晕,肚子,肚子也很疼,还走得慢,我想打电话给妈妈……”

    闵沅和父母疏远,梁承生一直都知道。夫妻两个人工作很忙,她幼儿园还有小学时候都待在托管,初中寄宿,一家人见不上几次面。

    她也不在意,能见到的时候经常和父母说学校里的事,但袁老师总爱把话题扯到成绩上,可她在学习这块儿又不出众,每回都被妈妈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中考之后她去了附中,逢年过节就要被袁老师拉在亲戚面前恨铁不成钢两句。她说袁老师只喜欢成绩非常非常好的孩子,她要少和袁老师说话。

    所以最后她应该没把电话打出去。一晚上总不能被泼两盆冷水。

    小姑娘不好意思让他看见眼泪,也没哭很久,抽了纸擦干净脸就躺回去。从小就这样,被骂了被打了委屈一会儿,转头又没事似的什么也不抱怨了。

    可今晚的事不一样。

    梁承生垂眸看着她。她眼周和鼻尖都红,呼吸还不太平稳。

    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涌上来。如果他今晚没有出门,就会记得给她开热水,她也不会发烧了。要是回来得早一些,她就不必要出门也不会碰上那种人。

    其实他也不是为了什么重要的事出门。叶姝夏傍晚时候来家里找他,是说要去公路兜风,今天很烦,和叶璇吵了架,在医院看到母亲的病情又恶化。

    她说要去江边透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喝酒,一晚上竟然灌下了十多瓶。她问梁承生为什么不阻止她喝呢。

    “我不和你说话,你就不会主动和我说话吗?”她坐在石头上,醉酒的眼神有点迷离。

    他看得出她喝多了,但没说什么。他并没有,照顾她的义务和想法。

    “梁承生。”她说。

    “嗯。”

    “只是愧疚?还是只有愧疚吗?”

    所以她很清楚,从小到大他对她超出的陪伴是因为愧疚。

    “……”梁承生往她头上盖了个头盔,“嗯。送你回去。”

    她自顾自地跨上车,等他启动车子后就往他背上靠去,将他的腰抱得很紧。

    在风里过了很久,她突然说,

    “梁承生,我要追你。”

    梁承生握着刹车的手紧了紧,车在路边停下。

    把头盔放好,他下车点了支烟。

    “没必要。”他转头看一眼趴在仪表盘上的人,“我有喜欢的人。”

    叶姝夏掀开头盔盖子,扭过脸迷迷蒙蒙地看他,“谁啊。”

    “长这么大,追你的桃花都被我摘完了,你喜欢谁?”

    他没回答,弹掉烟灰,烟头碾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走了。”

    闵沅闭着眼尝试睡过去,可黑漆漆的让人害怕,最后还是翻了个身又睁眼,发现梁承生还没走。

    两个人一上一下地面对面,她仰仰头,想说点话,把脑子里的东西都赶走。

    于是无厘头地突然说:“我还没有给豚鼠取名字呢。”

    梁承生揉揉她的脸,“说说。”

    她说想要它长得又大又胖,所以叫大胖。

    “很好,言简意赅。”

    闵沅拉了拉被子,将脖颈缩进去,视线不经意停在他放在床边沿的那只手上,她觉得好漂亮。片刻愣神后,她双眼扑闪一下回过思绪。

    “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我以为你明天早晨才能回来……”

    “我要早晨回来,你会在床上赖到什么时候?”

    “为了监督我不赖床,你就不跟嫂子一起过夜吗?”

    “……”

    她看不懂他的表情意味,刚要开口说话,两边脸蛋就被他掐住了,虎口卡在她下巴上,力道不轻不重的,挤得她刚好口齿不清。

    “你干嘛——”

    “让你别这么喊其他人,你怎么总是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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