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沅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今天太阳很好，照在屋子里亮堂堂的。
她去厨房把梁承生昨天做的菜热了一下，凑合吃了一餐，然后回房间写作业。
这个寒假有十天，年初五就要回学校，但每科都留了十多套卷子。
闵沅一边瞌睡一边写，到晚上十点多钟才写完。
她正想去洗漱睡觉，却突然接到了楚嘉瑞的电话，一接上就是呼呼地风声，她只听见他在说话，却没听内容，被风声吹得断断续续。
“什么事？”她又问了一遍。
“我说……”楚嘉瑞应该关上了窗，说话声清晰了点，“我今天生日，你可以来吗？”
闵沅说：“不好意思啊，我准备睡了。”
“闵沅……我都快到你家楼下了。”他语调弯弯曲曲的，听得闵沅有点不好意思。
闵沅看了眼镜子里自己的睡衣，又听见他那里传来车门开关的声音，抿抿唇说：“那我换个衣服。”
“行。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她开门时楚嘉瑞靠在电梯旁玩手机，见她出来，楚嘉瑞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按了下电梯。
电梯空间密闭，楚嘉瑞身上有点酒味，一下就散了出来。
他扯了扯衣领解释：“我打车来的，没事儿。”
“哦。”
闵沅原本以为他还像之前一样在家里庆祝，但看出租车开的路线好像不对，最后在一个小型轰趴馆前停下。
“人多吗？”她问。
楚嘉瑞摇头，“不多，都是以前的同学，也有大学同学。”
闵沅有点不敢进去，但又不好意思直说，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后边。
“闵沅，你先玩，我再去接个不认路的，等会儿回来找你。”楚嘉瑞按按她的脑袋，急急忙忙地走了。
楚嘉瑞从小人缘就很好，以前他请她去家里吃蛋糕，围了两桌的同学，热闹得有点夸张。
所以他说人不多时闵沅不太信，实际上这里也确实有好多人。
闵沅找了个角落安静坐下。音响声开得很大，人都成堆地聚在一起，没人会注意到她。
没人看见才好，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难免觉得尴尬。
她坐在震耳欲聋的音乐里神游。
直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一抬头，是裴煦。
“闵沅……楚嘉瑞带你来的？”裴煦在她旁边坐下。
“嗯。”
“那他人呢？”
“说去接人了。”闵沅说。
裴煦说：“他带你一个小孩子来这里干什么，这么晚，被你哥知道他又得遭罪了。”
闵沅看了一圈没见着梁承生，问：“我哥也在吗？”
裴煦扬了扬下巴，指向中间的大沙发。
那里围了十多个人在玩转盘游戏，梁承生今天穿了一身黑，沉默地坐在中间，和周边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我们本来坐那儿喝酒的，我上个厕所回来就这么多人了。”裴煦解释，瞧着她一个人坐在边边，说，“要不我带你过去找他？”
那一圈突然发出一阵起哄声，主持人拿着话筒提示：“完不成大冒险要喝酒噢。”
裴煦见状说：“算了，他挺忙的。”
闵沅不解地看他。
“这套牌不知道哪儿买的，每张都有点……劲爆。姝夏被抽到好几次了，她又酒精过敏。”
闵沅觉得有点冷，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两手放进口袋里。
“那为什么每次都是我哥喝？”
她低下头，瞥了眼裴煦。
他玩笑地解释，“他酒量好。”
他说完也走了，让她自己玩，说这里能玩的东西很多。
闵沅对这些没有兴趣，一个人坐了一会儿，觉得融入不了，都快要睡着了。
于是给楚嘉瑞发了条消息，说自己明天还要写作业要先回家去。
走的时候她看见梁承生旁边的人换成了叶姝夏，叶姝夏可能也很困，合眼歪着脑袋靠在他肩上。
闵沅觉得又被人骗了，但是她自己也没什么道理。
她走到马路上打车，等车时无聊地踩地上的叶子，轻轻踢那些小石头。
一片叶子被她踩出很清脆的一声响，这一瞬间她的眼睛也被人捂住。
身后的人低声笑起来，“有那么吓人吗？你看你震的，姐姐。”
闵沅推开他转身瞪他一眼，又一言不发地背对着他。
曲彦绕到前边问：“心情不好？”
她刚才那一眼没平时有劲儿，看起来很累的样子。
闵沅摇头，问他：“你也要打车吗？”
曲彦说：“我有一个朋友今天生日，在附近吃饭。但是我姐让我早点回家，我也是来等车的。”
闵沅：“哦……那你排到了吗？我前边还有好多人排队。”
“没有。”曲彦把界面给她看，“但是我可以陪你走回去。”
“不要，我好累。”闵沅认栽地蹲下身，抱住膝盖。
曲彦站在她旁边看着，几分钟之后喊她一声，“排到了，姐姐，你要不要跟我走？”
闵沅看了眼自己前边排的十多个人，果断地起身。
因为蹲久了腿麻，站起来时不太稳，她原地跺了几下脚，扶着旁边的树干。
师傅在车里开了制热，暖乎乎的让人犯困，她却不太想睡了，反倒是曲彦靠着椅背闭起眼睛，仰着头，刘海压在额前，有点遮眼睛。
她和曲彦不熟，所以没有见过他很坏的模样。除了他总是喜欢开玩笑口嗨，关于他不好的那些事，都只是从别人嘴里听来的。
曲彦眯了一会儿又按按眼睛睁开，转头看见她盯着自己，两人光明正大地对视一会儿，他的耳朵红起来。
还好夜里光线很暗。
车在闵沅住的小区门口停下，她下车时曲彦也跟着下来了，说要送她到家门口。
闵沅什么也没说，任由他跟在旁边。
曲彦和她衣袖贴着衣袖，走动时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
“姐姐，你这次考得不好吗？”他侧脸问。
“还可以。”闵沅说。
“那你来生理期了吗？”
“没有。”
“生病了吗？”
“……没有。”闵沅转过身看他，“你想说什么啊。”
“你心情不好啊。”他小声说，路灯正对着他的脸，眼角的微红都很清晰，“问你几句就不耐烦了。”
闵沅愣了愣，然后懊恼地低下头，正想说话，脑袋就被他抱住了。
“没关系，你这样我也很喜欢。”
他的手在她后脑上揉着，闵沅也没挣扎，安安静静地靠着他，半晌才闷出一句话，“别骗我了……”
她成绩不拔尖，不是最聪明的，见识也不多，年纪小不成熟，连父母都不喜欢她，别人更不会觉得她好。
曲彦没用什么力气，她轻轻一推两人就分开了。预感到她接下去会说什么，他按着她的肩膀把她推进单元门里。
“姐姐，你回去吧，我让我爸来接我。”他跟她挥挥手。
闵沅对他说谢谢，看他离开之后才转身进电梯。
家里的灯是开着的。她一进门就看见袁若水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盯着自己看。
“小沅，刚刚去给嘉瑞过生日了？”
闵沅点头，“送我回来的是曲歆弟弟，我打不到车，但是他可以。”
袁若水紧蹙着眉头叹出一口气，“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大晚上的在外边搂搂抱抱？”
闵沅觉得这不好说出口，而且看袁若水的表情她已经有结论了。
“没有关系。”她说。
“你要让我给你爸爸打电话吗？”
“……”
她觉得快窒息了，真的。
身后突然传来开锁的声音，闵沅心里害怕了一下，以为是闵厉回来，转头去看，却是梁承生站在门口。
梁承生关上门，路过她身边时看了她一眼，走进客厅，“小姨，怎么了？”
袁若水脸色好了一些，“你问问她，刚才在楼下干了什么。”
闵沅尴尬地站在玄关出口。袁若水这么说，就好像她的女儿干了特别见不得人的事。
梁承生看着闵沅一个人站在那儿，说：“沅沅，你先回房间。”
闵沅躲着他的眼神，低头走回自己的房间。
她在书桌前坐了一会儿，收拾收拾去洗了个澡。
浴室里氤氲的水雾让人的脑子更不清醒了，她出来之后闷头往床上一趴，整个人和床乱成一团。
梁承生在门外叫她的名字，她也不想应，几声后才无力地回：“没锁。”
梁承生一进去就看见她把自己埋在床上，裤脚被蹭到小腿肚，露出两节脚踝。
他关上门，往床边的椅子上坐。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看不见她的脸，因为整个都被压在枕头里。
闵沅从小到大哭的次数屈指可数，很多次闯了祸被闵厉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也不哭。三年级时有一回因为没听课，作业写得很糟糕，闵厉气得把她的练习册撕了，她也没哭闹，偷偷和梁承生借了钱去买了本新的，从头开始写。
但是她现在在偷偷哭呢。
“叶姝夏……她昨天差一点就从楼上跳下去了。”他没提刚才的事，垂眼回忆昨天的场景。
闵沅安静听着，他说了一些，最后她磨磨蹭蹭地爬起来贴到他旁边，低头看见他手腕上缠着的绷带，只露出一角，但还是被她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