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承生抬手想摸摸她的眼睛，却被她撇着脸避开了。
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你小心点不要受伤就好了。”
梁承生眼睑紧了紧，抓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
闵沅被他抓得生疼，又挣扎不掉，有点生气起来，“你不要碰我。”
她再也不会把梁承生的话当真了。他随口说的几句让人多想的话，她就很蠢地误会了。现在她觉得好丢脸。
因为那天她其实真的特别生气。他没有来接她回家，却陪别人去医院。现在她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资格那样吃醋，她真是太荒谬了。
“沅沅，曲彦也碰你了，你怎么不推他？”梁承生按着她的手，口吻里带了点强硬，声调沉沉的。
闵沅抿抿唇，疲惫道：“你觉得我和他有什么关系，那你们告诉我爸爸好了，让他回来打我一顿，我就不敢了。”
梁承生被她无语到，闭了闭眼，松开她，站起身去开窗。
手腕上的力道一下子没了，闵沅疼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气得不行，瞪了一眼空气，转身躺进被子里。
“你走的时候把窗户关上。”她小声说，闭上眼准备睡觉。
她听见梁承生的脚步声，从窗户边上到她的床边，停了很久，然后他开门离开。
梁承生在路上接到了楚嘉瑞的电话，那人在电话里气哄哄地问承哥你怎么走了。
“你走就算了，怎么还把闵沅带走了，我好不容易才把她喊来的！！”
梁承生没地方泄愤，踢了一脚旁边的小石头，质问说：“你让她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喝酒还是唱歌？”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闵沅，她愿意来给我过生日好吗？”
梁承生：“她要愿意就不会自己跑了，你他妈真自作多情。”
“啊？”楚嘉瑞这一声有点尴尬，转头跟裴煦确认了一遍，“哦，那我打个电话，和闵沅道歉。”
梁承生在家门口停下步子，“不准找她。”
楚嘉瑞：“不是，我跟她道个歉……”
梁承生：“她睡了。”
楚嘉瑞：“明天，我说明天。”
梁承生被他烦死了，挂断电话，扔了手机窝进沙发里点烟。
他今晚也被闵沅气得不想说话，她怎么能被人抱着还一动不动，还贴在别人怀里让人摸脑袋。结果上了楼他还要帮她向袁老师解释，解释完了回头想哄她，又被她的胡言乱语刺了一通。
可是一看到小姑娘抹眼泪他就觉得什么都是自己错了，他不接她回家，还帮别人挡酒，她乱说伤人的话又怎么样，都是他让她不高兴的。
垃圾桶里落了一堆烟头，梁承生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起身去洗澡。
没睡好。
闵沅醒了个大早，出去看了一圈发现袁若水不在，松了口气。
回房间收拾完作业，她背着包准备去图书馆。
天气预报说从今天开始到除夕都在下雨，闵沅一直把伞放包里，晚上回家的时候果然下了很大雨。
她小心翼翼地走回家，裤脚还是湿了一大片，黏黏糊糊的让人难受。
在玄关整理一会儿，她把裤脚往上挽了几节，听见后边又传来开锁声。
梁承生站在门口。和她一身水汽比起来，梁承生显然干爽多了，他身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块湿渍。
他打量一会儿她的造型，裤子折到膝盖上边，两条小腿露在空气里，像下地插秧回来的。
闵沅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往后退半步，但地上的水让她滑了一下，咚一声摔坐下去。
她有点懵，梁承生蹲下身也不扶她，反倒把人按在地上，突然伸手过来捏她的下巴，拇指停在眼角，她皱着眉头想扭开脸，又被他扶着脑袋掰正。
“我看看眼睛肿不肿。”
闵沅掰他的手，“都过了一天了，你要装关心也太晚了。”
梁承生脸色沉了，手上动作停住。
闵沅撑着瓷砖地起身，问：“你怎么来了？”
他也站起来，换了鞋去关窗，“做饭。”
她说了声谢谢，转身跑进房间里换衣服。
她出门前没记得关窗户，雨水透过纱窗飘进来一滩落在地上，梁承生拿了拖把拖干，然后进到厨房里去。
闵沅洗了澡出来，梁承生喊她上桌吃饭，两个人坐在饭桌上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还是梁承生问：“沅沅，今天去哪儿了？”
闵沅低着头视线一顿乱飘，就是不想应他。
老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说：“图书馆。”
梁承生看了眼她碗里的东西，从上桌到现在没动过多少，筷子上一点油水也没有。
“你是没胃口，还是不想吃我做的？”
闵沅被他说得才发觉别扭，她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了，慢吞吞地开始夹菜。
梁承生见她这副模样，也不说话，吃完就盯着她看。闵沅被他看得受不了，只能把嘴张大好好吃饭。他这才起身去收拾碗筷。
“明天也去图书馆么？”梁承生问。
“嗯。”闵沅吃完过去帮他洗碗，刚才那一下真是摔重了，站着的时候也觉得屁股疼。
梁承生往底下看了一眼，提醒她：“明天出门记得关窗户。”
她低头思考自己的表情好像没有什么破绽。
之后她回房间把门锁上，梁承生也没再来找她，反倒让她有点愧疚。
晚上闵沅做梦了。梦到她和梁承生打雪球，因为他比较有经验，一开始把她打得浑身都是水，她特别生气就抓着雪往他脖子里灌，结果他按着她的脑袋笑她矮。她更生气了，站在雪地里大哭。
早晨她就是被自己的鼻涕给堵醒的。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可还是被气哭了。像电影里的悲伤剧情明明都是假的，但总会有人流眼泪。
她抱着作业又去图书馆了，眼睛又肿又红。
而且今天的数学卷子有很多她一知半解的知识点，做了两个小时之后她头昏脑涨地崩溃，图书馆也要闭馆了。
外边还是下雨，她踩着闭馆时间出来，现在人堆伞堆挤在一起，门口要比平时混乱。
但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梁承生，他这个身高在南方不常见，特别显眼。
闵沅不知道他是怎么看见自己的，他撑着伞就朝她的方向走过来了。
然后一把黑色的大伞盖在她的头上，她摸了一下书包侧边放着的雨伞，还是没拿出来。
梁承生一手提着她书包上的小勾带，把书包从她身上卸下来，动作行云流水。
闵沅又想到昨晚做的梦。
车里的空气很干燥，梁承生将书包扔到后座，扔的时候停顿一下，像是看见什么。
然后看起来心情很好地去揉她的脸，问：“想吃什么？”
闵沅扭开脸不让他碰，他又在笑，笑得和她梦里一模一样。
回到家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梁承生在客厅看她的作业。
他最近应该不太忙，后来几天都有到图书馆接她。
但除夕这天晚上他说没时间，因为要帮袁老师做年夜饭。
闵沅今天还是写不好数学作业，郁闷地在外边逛了一圈。四五点钟的时候已经有人家在点鞭炮了，街上空荡荡的，只有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和浓烈的烟雾。
她算准了饭点回到家，今天外婆和外公也来了，但袁若水没等她吃年夜饭。
袁若水说：“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呢，几点了都。”
闵沅洗了个手在梁承生旁边坐下，和外公外婆问好，之后就没再出声。
只有梁承生的碗筷还没动过，他在桌底下找到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捏捏手心。
几个大人在桌上聊天，问梁承生下个学期什么打算，准备考研还是工作，说一些闵沅现在听不懂的东西。
她以为安安静静吃完下桌就好，结果外婆突然问起她的成绩。
“小沅，这次一模考得怎么样？”
当着几个高知分子的面，闵沅不好意思说出口。
她知道自己觉得不错的成绩在袁若水眼里什么也算不上，外婆外公也都是在一中退休的教师，她一说肯定要遭不少批判。
她吞吞吐吐地说了分数和排名，然后低着头扒饭。
气氛一下子从和缓变到沉默。
“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才能考好，你自己想想，平时都在干什么。”袁若水说，“不该这个年纪干的，就不要干。”
闵沅一听就知道她在说曲彦的事，想反驳但又看了眼外公外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承生啊，你跟你那个同学处得好吗？不行的话小姨给你介绍几个老师的孩子，都是重点大学的……”
梁承生说：“小姨，我还没打算。”
外婆说：“承生这个条件找女朋友还不容易吗，你这么早瞎操心什么。”
袁若水：“我就是怕他眼光不行，找个会添乱的，那我怎么跟我姐交代啊？”
外婆：“你就别担心了，早着呢，承生要是三十岁还找不到对象，我把前两年毕业的学生介绍给他。”
……
闵沅回到房间，打开手机看了眼自己的成绩，看着看着开始发呆。
然后她坐在椅子上看窗外冒着烟的空气，全是乌云没有月亮和星星的天，又瞥到写了一半的作业，忽然有点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