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黑市之所以叫黑市，必然是存在暗处，非有道不至。想要找到接头引路的，也需要方法。

    好在阿灵和郑汐都是在南境待过的，找几个七拐八拐把他们领进黑市的人不难，但需要时间。二人在外忙活数日，摔伤了腿的韩晗只能在家里等着他们的回话。

    既然暂时无事，那就不如自己去找点乐子。

    韩晗从中路院溜达到东路院，又从东路院溜达到后花园。一路一瘸一拐，引得李录不得不上前关照：“夫人若有需求，吩咐下人去办即可。”

    韩晗也很不客气：“我需要一个练功的校场，王府的院子里，我看没有合适布置的地方。既然西路院没有人居住，请李总管安排师傅，帮我在无人处开辟一个校场。不用大，规制我都画好了。”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纸卷，要递予他。

    李录没接：“夫人，王府的各处建筑均是将作监里掌管宫室修建的内作规划、建造的，各处宫室有各处的功用，不可贸然改动。”

    “那西路院的功用是什么？”

    “西路院原本是给侧王妃和子嗣们居住的地方，因为王爷多年都未纳侧室才空置，言明不必每年修缮，但也不可随意推屋弃瓦。”

    韩晗明了原来自己居住的一直是为正妃所配的正殿。但住哪儿不重要，“这么说来，我不是王爷的正妃，是不是应该搬入西路院？”

    “夫人当今的住所，是王爷亲自安排的，夫人还是不要自作主张。”李录的语气强硬起来。

    “哦。”韩晗的目标不是彰显上对下的权威，自己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而且她历来讨厌仰仗身份颐指气使的作风，让别人听自己的，靠的是真本事，嫁给摄政王这事只是个身份，她没打算仰仗这个虚假的身份作威作福。既然李录不会听自己的，那么也没必要硬碰硬，自然有别的途径达到目标。转而道：“王爷的身体可有好转？在宫里回来时，我看他十分不适，不知道现在好点了吗？我想去探望，可以吗？”

    “夫人不必。”李录抬起眼神，已经不只是语气里的强硬，眼睛里的凝聚起的防备，让韩晗有点惊讶。

    或许是意识到了态度过去强硬，李录又恭敬道：“王爷只是在宫中摔伤了，有来回奔波，染了风寒，静养两天便好。”

    “褚继尧遇到什么事了？”虽然平时褚继尧看起来瘦骨嶙峋，但最近几天，韩晗看他的脸色已经好转很多，这一下子又病倒了。韩晗心下已经确认，褚继尧的健康，是十分脆弱易碎的。从李录的态度看，这次他病得不轻。

    “王爷病了？”韩晗面上惊讶：“那我更要去探望，照顾王爷是我的分内事。”趁你病要你命才是分内事，好吧，暂时不能取他性命，探探他的老底还是必要操作。

    李录依然强势拒绝，韩晗含笑应承：生平最烦的就是这种狗腿子，阎王和小鬼，韩晗从来不想和小鬼费心周旋，到时候把你主子头拧下来，小鬼是哪个？

    其实，提起西路院，不过是为了试探李录。韩晗真正中意的，是后花园西南角的一块地，那里是一片平整的花圃，没有大树和池塘，稍微一平整，架上一些兵器架，就是一个不错的小型校场。

    韩晗对着自己设计的校场图纸，脑海里已经开始演练起来了。

    练武之人，拳不离手，三天不练，敌人就知道了。自己三个月不练，在敌人面前摔个狗啃屎也是自作自受。虽然褚继尧的嘲讽听起来让人想把他舌头拔了，但其实不无道理。

    郑家军可以被肢解，但只要军士们仍然演习郑家枪法，他们的番号如何变化，他们还是郑家军。只要能用郑家枪法取敌首级，那个人就是郑家军的领袖。虽然郑氏父子不在，但枪法还在。

    韩晗暗下决心，一定把枪法练到精益求精，同时趁着在王府这段日子，把这套枪法的精髓教给郑汐，也算后继有人。

    .

    此刻，郑汐正在和阿灵在黑市上与人周旋。

    经过数日打探，他们终于摸清了一点门路。凌州城内的黑市，藏在西集鬼市之中。大渊建国以来，京城凌州只有西风门外，因为夜运煤、日运水，日夜不关门，所以没有宵禁。西集就靠着西风门城外关厢的地界，白天是各种煤贩子和牛马贩子的交易市场，晚上就成了各路牛鬼蛇神做生意的场子。

    西集鬼市上，通常交易的也是些正经货品，只是货源来路不可说，不方便拿到光天化日之下交易，才拿到鬼市上售卖。鬼市会在鸡鸣第一遭前就散去，交易双方是何人，彼此都不会知晓。

    郑汐和阿灵虽然都在京城住了一段时日，但都对市井之事不感兴趣，能找到西集，也多亏了之前在南境结交的旧友。

    但找到西集鬼市，也没办法直接买到想要的物品，包括朝廷禁止民间售卖的南货品种，尤其是涉及到巫术的所有人和物，都为北渊朝廷严厉禁止，一旦被抓，杀无赦。

    旧友告诉郑汐，禁品在就是鬼市上大家说的“金货”，金货绝不会在不信任的人眼前出现，他也从来没有在鬼市中见到过。如果想要买到金货，得获得鬼市掌柜的信任。

    “鬼市掌柜？”韩晗听阿灵和郑汐的叙述，大体知道了西集鬼市是怎么回事。能在西风门外运作一个见不得光的市场，相当于在天子鼻子底下弄鸡毛，没有镇得住场子的身份和势力，可不敢赚这种高难度的要命钱。

    “那看来，我们还得会一会这位大掌柜。”韩晗对二人道。

    .

    褚继尧病得爬不起来，李录也没时间来看着韩晗一行人。

    而且，韩晗总有种感觉，王府除了不让她打听太多和西路院以及褚继尧有关的事，并没有给她太多限制。在王府这段时间，反而吃得、用得，都紧着最好的来。下人们也没把她当成不入流的夫人，除了李录，都尽心尽力伺候得非常到位。

    褚继尧这是农场里的主人养猪呢？养肥了再杀？

    养肥了就跑了。

    韩晗带着阿灵大摇大摆地出了府，说是置办女孩子家的胭脂水粉。到了西风门外的隐秘角落，二人却把女装一脱，换上了男装外袍。二人在军队长大，习惯了很多时候用男子身份行事更方便，而且在西集鬼市这种地方，女装身份太过引人瞩目、让人生疑。

    换上男装，韩晗瞬间觉得轻快了很多。女孩子的衣饰，柔美漂亮但流于繁复，多是为束缚女子活力、展示女儿娇美而设计。即使是骑马的劲装，也不如男子的衣饰更舒适方便。所以在南境，她多是以男装示人，连个性也像一个争强好胜的男孩子。

    年少时的很多年间，她看郑潇，都是一个武功、军法都比自己好、但自己很不服气的好哥们。

    哪知道，好哥们竟然有一天向自己表白爱慕之心，还亲了自己。

    韩晗从护城河里看自己长身玉立、玉冠束发的倒影，心想怎么说当年也应该得是个姑娘来给自己表白吧？往事忽然让她笑了起来。

    夕阳的光照到护城河平静的水面上，河边的柳树垂枝不动，刚刚抽出了嫩绿色的新叶，在护城河里被夕阳的倒影染成了波光粼粼的金色。

    白天的市集已经散去，晚上的鬼市还没聚集。但引荐之人告诉他们，掌柜每天只见五位顾客，很多人晌午便赶到了西风门外，排队等着晚上见掌柜。

    夕阳收了最后一丝余晖时，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从城外赶车而来。韩晗见周围原本三三两两谈话之人都围了上去，料定此人与鬼市掌柜有关。

    韩晗与阿灵换了一下眼神，也围了上去。

    中年男子始终坐在马车上，围观之人默默排队，排到的人就用长袖遮住手指，上前握住男子藏在袖中的手掌，二人在掌中密谈。

    阿灵在路上告诉过韩晗，鬼市一不问货源、二不问价格，想见鬼市掌柜，只需要在使者手心写上自己的所求之物，如果是掌柜觉得可以交易的，便会被使者带到鬼市掌柜所在的密室面谈。如果掌柜不想交易的，就自己再另想办法吧。

    轮到韩晗上前，她在使者掌心写毕，中年男子的手似乎僵了一下，然后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微不可见地点了头。

    一番“交谈”之后，被点头的五组人上了使者的马车，包括了韩晗二人。鬼市逐渐热闹起来，所谓的热闹也只是人多了，却依然悄无声息，大家都在默默地用手指做着交易。

    马车放下卷帘，车内一片黑暗。

    凡是来鬼市对着掌柜有所求的，都怀着不想为人所知的心事，一路上车内众人都默默无言，只有马车外周悬挂一圈的惑音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这种漂亮铃铛，除了声音悦耳，还有个功能是听久了让人晕头转向、头脑昏沉。韩晗和阿灵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下：这是南昭的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