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舒婕跑过来给两人腰间各系了两个小帕子,一为擦汗用,二为粘了什么脏污时擦洗用。
青离和映儿跟姐妹们道了别,就背着筐子上了山。这里一眼望去全是杂草野花,哪里来的什么珍贵药材。
“这个地方居然有川芎?”映儿突然丢下青离往一边跑去。
“穿……胸?”青离好奇:“那这个穿胸是做什么用的?它怎么采啊?”她伸出手,“采这个白色的花吗?”
“可以活血止痛,头痛的话用这个最好了……也不知道你认成哪两个字。奇怪了,北方居然也会有川芎生长。”映儿无奈:“哎哎哎,我的好姐姐,别随便上手啊,有没有毒啊就上手。”
“啊!”青离吓得赶紧把手缩回去,“这,有毒的吗?”
映儿笑道:“哈哈,挖吧,川芎在北方的话,现在应该正适合采收。”
“那你不是说北方少有吗,挖了根,以后不长了怎么办?”
“把种子留下就行了,咱们要的就是它的根茎。”
映儿亲自动手,青离跟在后面一个劲儿边鼓掌边夸:“不愧是熟读医书的好妹妹啊,什么都会,姐姐跟着你真是省心不少啊。”
映儿也不理她,将药材往背后的筐里一甩,就径自向前走。
“怀牛膝?”
“又是什么啊?牛的膝盖骨?”
“什么呀,这是药材,活血补益的。”映儿得意地告诉青离:“这‘牛膝炖红枣,气力蹭蹭往上涨’,十分强健筋骨呢!”
“哦……那采不采?”青离听不懂,只是听这意思觉得应该是个好东西,卖得上价钱。
“不行,下月吧,没到时候呢。”
青离深觉自己就是映儿带来的移动药篓子,只需要替她装药材就好了,根本谈不上映儿是来帮自己采药的,反而是自己在给映儿打下手,看来这医书回去还是得多看看啊。
青离深思之时,注意到映儿还在一旁发呆。
“你怎么了?”
“真的很奇怪,我们这里不是在深山里头吗?怎么会有这么多这种在山坡坡上才会生长的药材呢?难道我们只是在大山脚下的一个山坡坡转悠?”
青离也觉得奇怪,自从来了这里,她确实从没感觉到像住在深山里那么潮湿。她望着远处那座山头,“难道是离主峰太远了,这里毕竟低矮许多。”
“可是,这不合理。”
“没错,是不合理。”说着青离就拉上映儿往更远处走去。
从巳时走到了未时,眼看着离主峰越来越近,两人已经饥肠辘辘。映儿跟在青离身后,她已经累得要开始用双手双脚爬行了,却感觉青离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们生活了五年的地方,确实不是山脚下。
“你看,我们这里和山那边,并不相连。”两人再接着向前,却看见眼前赫然出现一条巨大峡谷,似万张书卷在眼前尽数铺开,巨龙一般游走着,将她们与不远处真正宽广辽阔的自由世界隔离开来。
“原来我们,还是一直困在这方小小的陆地上。”
两人望向看忽近忽远的高山,强大的压迫感使她们不得不坐了下去。
“咔吱咔吱——”
“什么声音?”青离扭头一看,“映儿,吃上了?”
“嗯嗯,我好饿啊,我从来没这么晚才吃上饭过,呜呜。”映儿流着眼泪,一口接一口又吃又喝。
青离也拿出食物和水,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对面那巍峨的大山。
她看见对面的那片陆地上有一户人家,正在放牧。他们赶着几只羊正在真正的山脚下自在奔跑着。远处还有人正扬鞭催马,自在驰骋。她羡慕峡谷对面的人们,甚至连那里的每一匹马都喜欢着。她想,如果能有一天,自己也可以无所顾忌地拥有整片广袤的天地,该多好啊。
“那才是真正‘自由奔腾的骏马’啊,我这到底算是什么。”一声叹息,青离顺势躺了下去。
她望着苍茫天空,无边无际,天上流云奔涌,随风幻化着各种奇异的形状。
她伸出手,将掌心伸向天空,想要触摸那万千流云,它们似与地面上如此渺小的青离遥遥相望。
“云逸……这就是你要的自由吗?”青离自嘲地笑了一声:“如今我被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土地,你也只能在一个人的梦里游荡,这就是我们的心之所向吗?”
“刚吃完东西不要躺下。”映儿扑过来抓住她的手想要将她拉起来。
青离不想动,便把手给她,任她拉。
映儿半天拉不动,急了,直接两腿一跨,踩在她的身体两侧的地面上,用力一拽!
“啊——”青离疼得直接坐起来:“你想害死我吗!”
“姐姐居然起死回生了,这大自然真是个汇聚了天地灵气的好地方啊。”映儿瞪大眼睛看着她,嘴巴一歪,笑出了声来,然后两脚一迈,在青离身旁躺了下去。
青离压住心里的怒火,“还是看山吧,大自然的美可以洗涤我急躁的心灵,呼……”
放眼望去,这座大山似与天空相连,山腰云雾缭绕,如梦境一般。山顶又绕着一圈云,这一圈不比山腰的厚重,竟如流动的轻纱,一簇簇,随风的方向滑去。穿过云层仔细看去,还有一条小路绵延而上。“这山上难道还能住着人吗?”青离带着疑惑将眼光穿透层层叠叠的云,在瞬息万变的云中,竟隐约露出几个小房子似的黑点。
“喂,别睡了,你看那山上是不是住人了?”
映儿本就没睡熟,她闭着眼睛享受这慵懒的山风,现下被青离一打扰,也没了继续休息的意思。
“哪儿啊?你说山上?”映儿缓缓坐起,向前探头望去,看了半晌,终于也看到了那几个黑点。
“没准真是哎!”她竟兴奋起来。“你说这种高山上会住着什么人?神仙吗?隐士高人吗?”
“说不定呢。”青离随意回答着,对另一片陆地的那个神秘的大山更加心驰神往了。
……
两人在这断崖边足足待了两个时辰才想起来回家。
“我的魂都要被吸走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五年就出去过这院子十几次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在府里也没出去过几次。”
“那怎么一样,你小时候可以天天出门要饭,我和唤儿小时候就只能在家学习琴棋书画,可惨了。”
“羡慕我可以要饭啊?”
“羡慕你可以出门!”映儿气急败坏,不停推青离。
“喂喂喂别推我,知不知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啊,我腿都已经是软的了。”
“坡,说了这是坡!”
青离一边下坡,一边小声嘀咕:“就算小时候天天学习琴棋书画,也没见你们两个养成个温婉大方的样子。天天玩什么你推我打,你追我逃的游戏。”
越想越气:“你知不知道我小时候多想学这些啊!你这破小孩还不知道珍惜,喜欢我去要饭,咱们俩真该换换!”青离吼道。
“是吗,想换吗?你真的愿意看到全家上下不论老小在同一天全部死在自己眼前的画面吗,我们的双亲,我们的爷奶、姑嫂,甚至是一只小狗,包括父亲收留暂住在我家的受了伤的朋友也没能幸免。”映儿拿起手帕擦汗,却偷偷将脸上的泪水也抹了去。
“怎么回事?”青离大受震撼。
“不知道,官也报了,关系也找了,就是没人给个说法。家里只剩我们姐妹两个,除了琴棋书画我们什么也不会,想要卖掉家宅做个生意,也没人敢买这么个一家人死绝了的凶宅,只好卖了身进郑府,就地安葬了家人。”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到了府上,每天又干不完的活要做,根本出不去院门。后来听说大少爷人好又有关系,便,便去求他帮忙,没想到,没想到……”映儿抽泣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没想到被送到了这里,每天一条命悬着,朝不保夕,连门都不敢正大光明地出。”青离插话道:“当初大少爷为什么要杀你们?”
“具体的不知道,只是他知道我们为何被买来府上,又看我们跟悠然走得很近,经常问到悠然。”她努力回想着:“那天我们被叫到小少爷的房间,他在府里出了名的混账,你应该也知道。我们两个害怕极了,又不敢不去。进了房间一片昏暗,有人叫我们跪在地上听他问话,问的全是关于悠然的问题。”
“关于悠然?”
“嗯,其实我们只是受悠然照顾多一点,她有什么好吃好喝都会分给我们,他问的问题我们大都答不上来。比如悠然对府里许多人的看法,她有什么隐秘的习惯之类的,我们怎么可能知道嘛。”
“所以小少爷就进来救场,偷偷将你们带走了?”
“不,是大少爷叫小少爷进来说要处理掉我们两个。真是没想到,原来小少爷一直替大少爷背着骂名,他到底图什么啊?”
“先别急着给他摘清,指不定是狼狈为奸,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现在还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得往后再看吧。”青离犹豫着,她琢磨着为什么大少爷非要让悠然身边所有亲密的朋友都远离她才行?是想自己独占她,不允许外人过多参与她的生活?还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她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