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科考（八）
许昌有礼道：“每日都见面，如何会认不出。”指的是两人每日早上共用早餐。
“我之前送了你几双鞋子，你可还穿得习惯？”
顾烨命她利用空余时间做衣服鞋子，她顺便多做了几双鞋子送给许昌。
“安姑娘心灵手巧，我穿得很好。母亲还总是夸你。”
安然给了许昌许多历年真题，还送衣服食物给他们，又让许昌结识了长孙家的孩子，许母自然是开心的。
“不过安姑娘今夜是怎么过来的？”
“我……”突然想起顾烨一早就说过若遇到熟人，她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当着许昌的面说是单独跟着顾烨出来的。毕竟男女有别，应当远离，纵然她与许昌出来，身边也需要跟着丫鬟仆人的。
“既然不好说，就当你是和家人一起出来的。”许昌道。
她身边没有丫鬟跟着，一看就是单独出府的。但是单独出府很难进褚园这样的地方，是有人带她进来，许昌当然清楚，没揭穿罢了。
“诗会比赛快开始了，你还不去吗？今夜顾二公子也来了。”
去年许昌诗作第一，但是今年顾烨来了，他就有压力了。许昌道：“他来了正好，正好逮着机会与他比比。”
若是许昌的诗作能够超过顾烨，那两年后的科举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所有人都去看诗会，就只有安然对书画感兴趣。
诗会结束，安然听说许昌又夺魁了，没想到顾烨竟然败给了许公子。顾烨出身名门望族，除了患病，一路都是顺风顺水，心气高傲，不知道自己之后应该怎么安慰他。
除了诗作第一的许昌，人们谈论最多的却仍是顾烨。散去的才子走来道：“虽然那顾二公子诗作不是第一，但这回他写了一首情诗，许昌做的是一首家国情怀的诗，褚大夫说了，顾公子这诗固然好，格局却没有许公子的大，故败给了许昌。小情小爱总抵不过家国情怀，但那情诗其实做的不是一般的好……”
安然仔细听，却因为离得远，听到诗作里有“沧海云雨”四字。才子继续说：“顾公子的这首诗藏着一个典故，就是战国末期的楚国，楚怀王有一天夜里做了个梦，梦到了那巫山神女，在梦里与巫山神女行云雨之欢。神女离开时，楚怀王急忙问那神女住在哪里，神女说自己住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早上幻化成朝云，晚上幻化成行雨，如果你看见朝云行雨的话，那就是她了。第二日，楚怀王果然看见了朝云行雨，对神女满怀情思。”
另一位男子道：“诗作固然好，但这诗说到底不就是描述楚怀王的一场春梦吗？褚大夫说完这个典故，下面就开始炸开锅，议论纷纷了。”
“这顾公子一向不写情诗，今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写了一首情诗来参加比赛。”
“那还不好理解，顾公子如今十六岁。少年心气，最是容易春心萌动，难道你没做过春梦？”
“不对，顾公子不可能故意以春梦为诗。褚大夫一定还有一些话未说。”男子深思一番，突然想通，拍掌道，“楚怀王爱慕神女的典故，是顾公子想引出对某人的爱慕之情，想与之行云雨之事。”
“你这人那，难怪做不好诗。若直接说行云雨岂不是太俗气了，顾公子诗的意思是他心中的那个女子是他的沧海云雨才对。只有巫山的云雨能够入他心怀，其他地方的云雨便都不算云雨，大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之意。此诗结合典故，意境优美，实际更胜一筹啊！”
“被你这么一解释，倒是全说得通了，诗的最后两句就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意思说出来了，这一半是因为自己修道清心寡欲，一半是因为恋慕着的那个人。”
“不知道这真只是一场春梦，还是顾公子心里头有人了。”
安然听着什么“春梦”“女人”的。顾烨这首诗怕是把自己带入口水漩涡中，若是他的诗作闻名的话，估计几个月都要遭受他人的口诛笔伐，在“浪荡子”和“君子”的名声中盘桓，受人诟病，他不可能不知道后果，但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写出这样的诗呢？
安然在之前与两人分别的地方等着裴顾二人。顾烨看见乖巧的“小兔子”站在路中间，不禁紧张地咳嗽几声。
安然上前正要说话，顾烨道：“书画你都选好了？”
“选好了。我带你去看。”
顾烨早已带了褚园的几个小厮过来，小厮将安然手指着的书画小心取下来卷起来装进布袋子里。
安然道：“总共十幅画，我最多出三十两银子，再多就超过我的预算。”
顾烨淡淡地说：“不需要三十两。”他随手又指着一幅画道，“我看那幅画不错送你了。”
那是一幅兔子望月图。画作上没有熟悉的嫦娥，只有一只小白兔在桂花树上仰望天上滚圆的月亮，似乎想返回天庭。中秋佳节，月兔、桂花，倒也挺符合情境。
安然问：“你怎么不自己画一幅给我呢？我看这一幅还没你画得好呢！”
顾烨斜睨她一眼，“你要收藏画作，不就是想等画家出名，待画家去世，你可以赚最多的银子，收藏起来靠这种方式福泽后代。我可不想被你盼着早点儿过世。”
安然尴尬笑道：“我怎么会这么想呢！”
“不是吗？”顾烨给了一个全然看透她的表情。安然无话可说。
其他书画作品都被顾烨安排小厮到时送到安府寿星堂。唯独这一幅说是送给安然，却让安然拿着，到时悬挂在明世轩。
三人离开，裴峥道：“顾兄，你的那首诗描述的究竟是梦中神女还是身边人呢？”眼睛盯着正抱画走路专心看周边热闹的安然。
顾烨没说话。
三人正要走出大门，一红衣姑娘走了过来，道：“顾公子且慢。”
裴峥悄声道：“要理吗？”
顾烨冷声道：“你说呢？”
裴峥心领神会，走过去拦住了安玲珑，道：“姑娘，有什么话与我说也是一样的。顾兄他今夜还有点儿事。”
顾烨一把拉住安然，直接牵着她走。安玲珑原来只是看见顾烨想上前搭话，被裴峥拦着没法靠近，看见顾烨身边的粉衣戴面具的小姑娘，心道，安然？是安然单独跟着顾烨吗？
安顾二人已经走得没了影，安玲珑蹙眉问：“你是谁？凭什么拦我？”
“我是平阳侯次子裴峥，你呢？”
安玲珑一时无话，早年听说这平阳侯和永安县主的二儿子性格乖张跋扈，把京城的贵女都得罪过一遍，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健硕出彩的男人。她母亲在给她选夫婿时曾看中裴峥，想要去结交，不仅因为他在参军时缕缕被皇上夸奖，年纪轻轻过了军队里的种种考核，还因他出自河东裴氏，属于名门望族。
裴峥虽不像他人描述得那般浪荡，但是安玲珑还是对他保持了警惕，后退一步，叉手为礼道：“裴公子，我是长安首富之女安玲珑。”
离开褚园，顾烨让小厮叫了一匹马车，准备先送她回府。车上，安然问：“二公子，你做的那首诗是怎么回事？你该不是真的梦到了神女？”
“如果我说是呢？”
“那神女长什么样子？”
刚才在诗赛上，他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某人的样子，道：“一位身穿红金色仙裙的神女，应该是天界掌管财禄这方面的。”
原来真是他的一场梦，文人才子没一个不想加官晋爵，发家致富。安然想他也不例外，道：“可是您这么露骨地写出来，他人或许会觉得你是浪荡子了？”
“写首情诗就算作浪荡子，那么全天下的读书人都应该算是浪荡子，文人骚客嘛。”顾烨说得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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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安然像往常般去许宅送早饭。饭桌上，许母问：“六姑娘，昨夜我见你从后门出来，上了马车是去了哪里？”
这番问话将她问蒙了，她昨夜出府被许母看见了。这让她怎么说呢？
许昌起身道：“昨夜安六姑娘去了褚园诗会，是我派了马车去接她。”
许母没再说什么，心里却隐隐有了怀疑，明明安然昨夜是单独出府。自己儿子这么快开始维护这个六姑娘，未来自己这个婆婆还如何拿捏这个媳妇。她要的是能够帮到这个家的乖巧媳妇。
可不想儿子事事都顺着媳妇。
吃完早饭，许母悄悄跟到书房旁边，在一边墙壁躲着，看见许昌从窗户口伸手出来递给安然一个纸玩意。
安然和许昌相互笑着。
许母想，安然还没成年就将自己儿子哄骗成这样，许昌竟然会对她撒谎了，未来会怎样呢？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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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公府。
经过昨夜的褚园诗会，顾烨的诗作传遍全长安。纵然赵国公在朝堂，也从褚遂良（字登善）、房玄龄那里听到了一些诗作上的事，甚至看见了原诗。
诗名为《沧海云雨》。
一场春梦竟做成了一首这么情意绵绵的诗，又与许昌的抒发大好河山大唐壮丽景象的代表国家情怀的诗放在一起对比，更显得俗气粗鄙。
入夜，明德园里。
赵国公长孙无忌和顾秋蓉坐在上座，对着地上站立的顾烨道，“烨儿，告诉阿爷阿娘，你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若是，阿爷阿娘可以替你上门求亲，你做出这首诗出来，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了。”